但愿人生無病痛
作者:羅里寧
一
人吃五谷雜糧,難免有生病的時候,重一點,還要住進醫院去。我就因為一次腳疾,不得不住進醫院去——過去,我也有過生病的時候,但是很少住進醫院去,一般都是抓點藥吃就能應付得了,這次因為腳疾,不得不住進醫院去,不能不讓人著急。友人山里紅,過來探望時順便帶來王小波的長篇小說《黃金時代》,要我在病中解解悶,無奈醫務人員進進出出,實在不適合于讀長篇,因此也沒能讀進去。
山里紅做過我工作上的搭檔,之后一直有交往,由搭檔而成為朋友,是很值得安慰的一件事,這其中的一個媒介,就是彼此都愛讀一點書。山里紅并不是王小波的“讀粉”,他更愛讀李銀河,愛屋及烏吧,順便也買了一點王小波的書,給我帶來的《黃金時代》,就是其中一本。
我讀過一點王小波的散文,感覺他有個性,敢說真話,有些“文革”的和上山下鄉的事,別人不說,他說了。他是當代中國文學一位特立獨行的人物,似乎并不為主流文學所接受。上個世紀九十年代,他就被稱為中國最“另類”的作家,有評論甚至說他是中國白話文的第一把手,很有一些作家推崇他,特別是和他同時代的一些北京作家,他的小說代表作《黃金時代》《白銀時代》《青銅時代》《黑鐵時代》也都很有一些讀者。王小波特別推崇翻譯家,還說過中國最好的文筆是在翻譯家那里那樣的話。他對王道乾翻譯的杜拉斯的《情人》充滿敬意,對開頭那句“與你那時的面容相比,我更愛你現在備受摧殘的面容”,更是推崇備至。我也讀過《情人》,王道乾的翻譯確實好,可惜沒有王小波那樣的體會,不過他的另一番話,倒是值得寫作者認真思考的:
高尚、清潔、充滿樂趣的生活是好的,人們很容易得到共識。卑下、骯臟、貧乏的生活是不好的,這也能得到共識。但只有這兩條遠遠不夠。我以寫作為生,我知道某種文章好,也知道某種文章壞。僅知道這兩條尚不足以開始寫作?!€有更加重要的一條,那就是:某種樣子的文章對我來說不可取,絕不能讓它從我筆下寫出來,冠以我的名字登在報刊上。
有人寫東西,就愛走極端,要么歌頌,要么揭露,兩個極端互相攻擊,互不相讓。個人以為,不論是歌頌還是揭露,都應是客觀的,公正的,實事求是的,不為歌頌而歌頌,不為揭露而揭露。有人說,魯迅先生的作品,就以揭露為主。真是那樣嗎?那你也太小看魯迅先生了。
二
躺在病床上,就算你怎么樂觀,也高興不起來,不僅高興不起來,心情還不免有些沉重,難受的時候,突然想起多年前讀過的奧康納的小說《暴力奪取》,心情愈加沉重了。這篇小說的內容,已經忘的差不多了,好像是講宗教上的一些事:一個小男孩,母親生下他以后就遭遇車禍去世了,他那軟弱的父親因為痛不欲生而自殺,他被舅舅收留,可舅舅的舅舅,一個古怪的老人,一個自命為獻身基督教、幻想著成為先知的老人拐走了他,把他帶到深山老林,斷絕他的一切正常的知識教育,傳授給他的完全是宗教里傳說的那一套。小男孩耳濡目染的都是神學的價值體系,他對世俗世界一無所知。他在他十四歲長度的生命中,已經被他的舅爺爺的那一套神學信仰給徹底地同化了。他的一生就是在荒唐中度過的,因為有荒唐的思想,干的也盡是荒唐的事。小說充滿了宗教主題和陰暗的想象,讓人讀得心里滿是沉甸甸的。
宗教是個大問題,世界上有許多爭端甚至戰爭是與宗教有關的,中東就是個典型的例子。在我國,雖說宗教自由,但它并不很廣泛的被人當回事,不過有些類似于宗教的東西,也無時不在影響著人們的生活,真正當回事的,大概就是西部的一些少數民族地區,到那兒去,可不能隨便去觸碰一些敏感的宗教問題。總之宗教在世界上,仍然影響著人們的生活,也還是人們不可忽視的一個大問題。
奧康納對宗教的看法很特別,體現在她的作品里也和別人的不一樣。她是美國南方一位很有才華的女作家,我有她的一本小說集《好人難尋》,標題來自于書中的第一篇小說,看似有點“恐怖”—— 好人難尋?她的作品很有深度,很有自己的個性和自己的想法,讓人一陷進去就難以自拔。只是可惜,那么有才華的一位女作家,早早就死于紅斑狼瘡這個病,也早早解脫了自己,死的時候只有三十九歲,死得令人惋惜。奧康納終身不嫁,大部分時間和她的母親呆在農莊里,是二戰后首位列入權威的“美國文庫”的美國女作家,她的小說因為與許多流行文學和文化背道而馳而不斷散發著迷人的魅力。
三
這次腳疾,來得突然,比較嚴重。住院期間,我想了很多,雖然還沒有想到生死的問題,也想到了人的脆弱的一面。人是自然界最強大的生物,虎豹豺狼在人的面前又算得了什么,不過從根本上講,人的生命和其它動物的生命一樣,都是很脆弱的,我們就不時地看到或者聽到,好端端的一個人,牛高馬大,不知什么時候,說沒就沒了。人生在世,生命苦短,彈指一揮間,逝者如斯夫,大道理可以講,也可以不講,但作為一個社會的人,我們是不是應該好好地想一下,人這一生,應該怎么過,才能過得好一些那樣的常理呢?
在有了一點年紀以后,常聽到這樣的話:有金山銀山,不如有個好身體。為了有個好身體,能給兒孫多攢一點錢,有許多人鉚足了干勁與時間賽跑,在廣場和各種空地上,每天都布滿了唱歌跳舞以及規范不規范的從事體育運動的人,他們共同形成了一道道靚麗的風景線,為那些空間增添了許多不同的色彩。我因為性格使然,不怎么愛熱鬧,對于那樣的風景線,只有羨慕的份。我當然也不是不愛動的人,步行就我的一個愛好,每天往江邊走去,或者在湖邊行走,運動四肢,開闊視野,振奮精神,提升活力。只是無論如何,人都不可能長生不老,這一點,是每一個人都應該明白的,明白了這一點,就算明天是世界末日,也可以坦然去面對——這或許被認為是一句漂亮話,甚至被認為是一句雞湯話,可真是那一天到了,你不坦然面對又能怎樣呢?除了行走之外,我一天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待在家里,待在家里,自然也不是傻呆著,看看書,喝喝茶,筆下的一些小東西,就是這么待出來的,雖然也是胡思亂想的多。
帕斯卡爾說:“人只不過是一根葦草,是自然界最脆弱的東西;但他是一根能思想的葦草,用不著整個宇宙都拿起武器來才能毀滅;一口氣、一滴水就足以致他死命了。然而,縱使宇宙毀滅了他,人卻仍然要比致他于死命的東西更高貴得多;因為他知道自己要死亡,以及宇宙對他所具有的優勢,而宇宙對此卻是一無所知。……因而,我們全部的尊嚴就在于思想。……我們要努力好好地思想;這就是道德的原則。”
那么努力好好地思想,就是我們全部的尊嚴所在,不論是生病還是健康,人都應該努力好好地思想。就算是胡思亂想,也要不停地開動自己的腦筋。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
純貴坊酒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