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的黃皮子

 

文|羅登廉

 

老街盡頭的拐角處，有一座年久失修的小院，斑駁的大門上，掛著一塊生銹的牌子，上面寫著“周家藥鋪”四個字。三十年前，這家藥鋪生意紅火，街坊鄰居都很信周老板，覺得他治病有方。可后來，周老板突然去世，藥鋪便荒廢下來。久而久之，老街人傳言這地方不干凈，說周老板是被“黃皮子”纏上了。

周老板的獨(dú)子周大鵬不信這些，他從外地回到老街，決定重整家業(yè)。那年，周大鵬三十出頭，在外打拼多年，卻依舊一事無成。他背著行李回到老街，推開了自家的門。院里雜草叢生，屋檐下滿是蛛網(wǎng)，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潮濕腐朽的味道。

周大鵬是個不折不扣的無神論者，根本不把那些神神鬼鬼的事放在心上。他知道老街人都在背后議論，說什么“周家祖上作孽，周老板是被黃皮子咬死的”。

可他聽了只覺得好笑。黃皮子？那不是山里的野物嗎？怎么就跟他家扯上了關(guān)系？

藥鋪重開后，生意并沒有預(yù)期的好。周大鵬跑遍了各個村子，也沒拉來幾個客人。老街的人還是不愿踏進(jìn)他家的門，說那地方“晦氣”。周大鵬心里窩火，回到家里對著空氣罵：“晦氣？全是你們這些愚昧無知的人！鬼神？黃皮子？呸！”

這天晚上，周大鵬喝了幾杯酒，覺得心里更煩悶，便早早上床睡下。半夜時分，外面突然響起了奇怪的聲響，像是有人在輕輕敲打門板。周大鵬迷迷糊糊醒來，翻身下床去開門，卻見空無一人。他罵了幾句關(guān)上門，轉(zhuǎn)身回屋時，忽然感覺背后有股涼意。

他猛地轉(zhuǎn)身，看見院子角落里蹲著一只黃皮子，正瞪著他發(fā)亮的眼睛。周大鵬的酒意一下子沒了，他揉了揉眼，再看時，那黃皮子已經(jīng)不見了。他怔了一會兒，想起老街上的傳言，心里一陣發(fā)毛，但他仍硬撐著冷笑道：“我倒要看看，這到底是什么鬼把戲！”

第二天，周大鵬去鎮(zhèn)上的市場，買了一張捕獸夾。他把夾子放在院子里，心想今晚一定要抓住那只黃皮子。他把所有的門窗都鎖好，坐在床上，耳朵豎得像只警覺的貓。半夜，院子里果然又傳來了窸窣的動靜。周大鵬握緊了手中的手電筒，一步步走到院子中央。

突然，一聲凄厲的叫聲在黑夜中炸響，周大鵬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他把手電筒照向捕獸夾，看到一只黃皮子的腿被夾住了，正拼命掙扎。那一瞬間，周大鵬心里涌起一股快意，仿佛戰(zhàn)勝了什么可怕的惡魔。他走過去，正要動手解決那只黃皮子，忽然腳下一滑，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接著，他覺得腳踝處閃電般傳來一陣劇痛，低頭一看，竟然有一只黃皮子狠狠咬住了他。周大鵬疼得大叫，拼命想甩掉它，卻發(fā)現(xiàn)那只黃皮子的力氣大得出奇。眼看著血順著褲腿滴下來，周大鵬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他醒來時，已經(jīng)是第二天中午，腳上的傷口包扎得整整齊齊。旁邊坐著一個中年男人，見他醒了，忙開口：“周哥，你終于醒了！我是隔壁村的李三，昨晚來這兒抓藥，沒想到你受傷了，我連夜找了村里的大夫給你包扎的。”

周大鵬摸了摸頭，還沒完全清醒過來。他試圖回想昨晚的事，可越想越模糊。他明明記得黃皮子咬了他，可現(xiàn)在……腳上除了包扎的紗布，什么也沒有。他忙掀開紗布，發(fā)現(xiàn)腳踝處只有一個小小的紅印，哪里有什么被咬的痕跡？

李三見他疑惑，低聲道：“周哥，黃皮子這東西，咱們老街人都知道，惹不得的。你父親當(dāng)年就是因?yàn)榈米锪怂拧彼杂种梗艽簌i沉默了片刻，忽然開口：“得罪了黃皮子？你知道的事情，能不能告訴我？”

李三嘆了口氣，慢慢道：“你父親當(dāng)年救了不少人，可他治病時曾捕殺過山里的黃皮子，結(jié)果有一次，他在家中突然暴斃，身上沒一處傷口。村里人都說，是黃皮子報(bào)復(fù)。你這次回家重新開藥鋪，我就怕那東西又回來找你。”

周大鵬的心里泛起陣陣寒意，他向來不信這些鬼神之說，可接連發(fā)生的怪事讓他不得不重新審視這一切。他看著院子里那空空的捕獸夾，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最后，周大鵬決定關(guān)了藥鋪，離開老街。他帶著簡單的行李，走出了那個充滿陰影的小院。老街的夕陽依舊照在街道上，仿佛一切從未改變過，可周大鵬知道，他再也不會回來。

夜晚，當(dāng)周大鵬走出老街時，回頭望了一眼。遠(yuǎn)處的屋檐上，仿佛有一道細(xì)細(xì)的影子，一只黃皮子正安靜地看著他，眼里閃爍著不可捉摸的光。

 

作者簡介：羅登廉，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散文學(xué)會會員，現(xiàn)為北京某期刊編輯、自由撰稿人。

 

作品短評：青年作家羅登廉的小小小《老街的黃皮子》是一篇充滿神秘氛圍與現(xiàn)實(shí)隱喻的小說，通過周大鵬重開藥鋪卻因“黃皮子傳說”被迫離開的故事，勾勒出傳統(tǒng)迷信與現(xiàn)代理性的碰撞，兼具可讀性與思考空間。小說以短小精悍的篇幅，完成了對“迷信”“傳統(tǒng)”“個體命運(yùn)”等議題的探討，敘事冷靜而富有張力，結(jié)尾的留白更增添了余韻。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quán)發(fā)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