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圃沽酒四首
作者:吳淳
其一
愚叟攜鋤趕星光,
摘得園蔬帶晨霜。
坡上野棗凝紅透,
送與店家換酒嘗。
其二
翁年七十心未朽,
一把小錢換老酒。
檐下新梅花姿俏,
不忘舊枝兩三友。
其三
老眼昏花戀筆毫,
臨池寫出自心潮。
階前幽蘭開正好,
採擷換酒論劉曹。
其四
閑敲石子驚魚戲,
忙碎月波收酒觴。
停橈欲問歸鄉(xiāng)路,
漁樵酣醉睡船邦。
【注】老圃[lǎo pǔ]
1、有經驗的菜農。
引 《論語·子路》:“樊遲 請學稼,子曰:‘吾不如老農。’請學為圃,曰:‘吾不如老圃。’”何晏 集解:“樹菜蔬曰圃。”唐 杜甫 《種萵苣》詩:“中園陷蕭艾,老圃永為恥。”鄧子恢 《論農業(yè)合作社內部矛盾與民主辦社》:“要虛心向當地有經驗的老農老圃學習,和當地農民商量。”
2、指有經驗的花農。
引 宋 朱弁 《曲洧舊聞》卷四:“張峋 撰《譜》三卷,凡一百一十九品,皆敘其顏色容狀及所以得名之因,又訪於老圃得種接養(yǎng)護之法,各載於圖后。”
3、古舊的園圃。
引 宋 韓琦 《九月水閣》詩:“雖慚老圃秋容淡,且看寒花晚節(jié)香。”元 柯丹丘 《荊釵記·慶誕》:“慶老圃黃花娛晚。”
煙火入詩,閑逸棲心
——讀吳淳《老圃沽酒四首》深度賞析
文/史嘉平
讀學者吳淳的《老圃沽酒四首》,雖篇幅短小、語言質樸,卻如一幅徐徐展開的田園水墨長卷,以“沽酒”為脈絡,串聯(lián)起老圃從清晨到日暮的日常,既藏著泥土的煙火氣,又裹著文人的雅趣,字里行間皆是歲月沉淀后的松弛與詩意。這首組詩沒有宏大的敘事,沒有復雜的典故,僅以尋常景物、平凡舉動為筆,卻將“年老不頹唐、平凡有樂趣”的生活哲學藏于其中,既是對田園生活的細膩描摹,更是詩人理想心境的深度寄托,讀來如飲清酒,初覺平淡,細品卻有綿長余味。
閑觀世事千般景,靜悟人生一卷書。從意境營造來看,《老圃沽酒四首》最妙之處,在于構建了“煙火與清雅共生、日常與詩意交融”的獨特氛圍,讓田園生活既不流于“不食人間煙火”的虛幻,也不困于“柴米油鹽”的瑣碎,而是呈現出一種“俗中見雅、淡中藏趣”的鮮活質感。組詩以時間為軸,從清晨的“星光”“晨霜”起筆,到日暮的“月波”“船邦”收尾,每個場景都充滿可感可知的生活實感:其一“愚叟攜鋤趕星光,摘得園蔬帶晨霜”,一個“趕”字,將老圃早起勞作的急切與踏實寫活,星光未散便扛鋤入園,晨霜未融已摘得鮮蔬,泥土的氣息、露水的清涼仿佛撲面而來;“坡上野棗凝紅透”一句,又以色彩添生機,紅彤彤的野棗掛滿枝頭,既顯田園的豐盈,又為“換酒嘗”埋下伏筆,讓勞作的辛苦化作收獲的甜蜜。而后三首詩,場景從園圃延伸至檐下、階前、水邊,“檐下新梅花姿俏”見冬日生機,“階前幽蘭開正好”藏清雅意趣,“閑敲石子驚魚戲”含孩童般的靈動,最后“漁樵酣醉睡船邦”則將閑逸推向極致——月光灑在水面,酒意漫在船頭,漁樵與老圃酣然入睡,連歸鄉(xiāng)路都拋諸腦后,這般無拘無束、物我兩忘的畫面,讓人瞬間忘卻世俗喧囂,只余田園生活的寧靜與自在。整首組詩的意境,沒有濃墨重彩的渲染,全憑白描手法勾勒,卻如春日細雨般浸潤人心,讓讀者在平凡的日常場景中,感受到生活本真的美好。
在寫作立意上,《老圃沽酒四首》打破了傳統(tǒng)文學中“年老必頹唐、田園多失意”的刻板表達,以“沽酒”為核心線索,塑造了一個“心未朽、有熱愛、懂生活”的老圃形象,傳遞出“年老不墜青云志,平凡亦能有詩意”的深刻立意,暗含著對生命狀態(tài)的獨特思考。組詩中的老圃,雖已“翁年七十”“老眼昏花”,卻毫無衰老的悲涼與暮氣:他不愿安享清閑,清晨趕星摘蔬、攜棗換酒,用勞作證明生命的鮮活;他不甘被年齡束縛,“老眼昏花戀筆毫,臨池寫出自心潮”,筆墨間藏著對生活的熱愛與對精神世界的追求;他更不缺文人的雅致與煙火的溫情,“採擷換酒論劉曹”,在品酒中暢談歷史,讓平凡的日子添了幾分書卷氣;“檐下新梅花姿俏,不忘舊枝兩三友”,見梅思友,讓田園生活多了幾分人情的溫暖;最后“與漁樵酣醉”,則展現出不戀名利、隨遇而安的豁達。詩人借老圃的形象,實則在表達一種理想的生命狀態(tài):“老”不是衰老的符號,而是歲月沉淀后的從容;“平凡”不是平庸的代名詞,而是藏著詩意與樂趣的土壤。整首組詩的立意,沒有直白的議論,而是將對生命、對生活的思考融入老圃的一舉一動中,讓讀者在欣賞田園生活的同時,也對“如何活好每一個階段”有了更深的感悟——無論是年少輕狂,還是年老從容,只要心中有熱愛、有溫情、有自在,平凡的日子也能過得有滋有味。
從寫作技巧來看,《老圃沽酒四首》堪稱“質樸中見巧思,細節(jié)里藏匠心”,雖無華麗辭藻與復雜手法,卻在結構、情景、煉字上盡顯功力,讓組詩既連貫流暢,又情味十足。在結構布局上,組詩采用“敘事式串聯(lián)”的手法,四首詩既獨立成篇,又一脈相承,按“備物換酒—買酒念友—論酒抒懷—醉酒忘歸”的邏輯推進,形成完整的生活閉環(huán):其一寫“換酒”的準備,從勞作到得物,為“沽酒”鋪墊;其二寫“買酒”的過程,既顯老圃的鮮活,又牽出“念友”的溫情;其三寫“品酒”的雅趣,筆墨與歷史閑談結合,展現精神世界的充實;其四寫“醉酒”的自在,從水邊嬉戲到酣然入睡,將閑逸感推向高潮。這種結構,讓組詩如一篇短小的敘事散文,場景連貫、節(jié)奏舒緩,卻無刻意雕琢之感,詩意在自然流動中慢慢浸潤人心。在情景交融上,組詩遵循“以景襯情、景為情役”的原則,每首詩均以景物收尾,且景物皆與情感深度綁定:“坡上野棗凝紅透”,既寫田園的豐盈,又襯老圃“換酒嘗”的期待與喜悅;“檐下新梅花姿俏”,既顯冬日的生機,又藏老圃“不忘舊友”的溫情;“階前幽蘭開正好”,既含文人的清雅,又映老圃“論劉曹”的興致;“漁樵酣醉睡船邦”,既繪水邊的閑適,又顯老圃“忘歸鄉(xiāng)路”的豁達。這些景物不再是單純的背景,而是情感的延伸與載體,不直白抒情,卻讓情感藏于景中,讀來余味悠長。在煉字煉句上,組詩更是盡顯功力,一個個看似平淡的動詞,卻讓場景瞬間鮮活:“趕”星光,既顯老圃勞作之早,又藏其對生活的熱忱;“凝”紅透,既寫野棗的飽滿,又顯田園的厚重;“敲”石子,既含老圃的靈動,又添場景的趣味;“碎”月波,將月光灑在酒觴中的動態(tài)寫活,仿佛能看見月光隨酒波晃動的模樣。整首組詩的語言,沒有晦澀的典故,沒有華麗的辭藻,全是生活化的口語化表達,卻因精準的煉字,讓每個場景都可感、可知、可觸,盡顯“平淡中見神奇”的語言魅力。
透過《老圃沽酒四首》,我們更能讀懂詩人吳淳的情感寄托與精神追求——詩中的老圃,不僅是一個田園老者的形象,更是詩人理想生活的“代言人”,字里行間滿是詩人對閑適田園生活的向往,對“世俗喧囂”的疏離,以及對“自在心境”的推崇。在快節(jié)奏的當下,人們往往被名利所困、被瑣事所擾,很難靜下心來感受生活本真的美好;而詩人筆下的老圃,卻能在“趕星摘蔬”的勞作中收獲踏實,在“臨池論史”的雅趣中獲得充實,在“與漁樵酣醉”的自在中享受從容。這種生活狀態(tài),正是詩人所向往的:不疾不徐,不慌不忙,有勞作的煙火氣,有精神的雅致感,有人情的溫暖味。詩人借老圃的形象,實則在傳遞一種生活態(tài)度——生活的詩意,從不在于轟轟烈烈的壯舉,而在于平凡日常的點滴;生命的美好,也從不在于年輕的容顏,而在于心中始終保持熱愛與豁達。此外,組詩中沒有絲毫對“年老”的悲涼感慨,反而將“七十翁”的生活寫得鮮活有趣,這也暗含著詩人對“生命價值”的獨特思考:年齡從不是限制生命的枷鎖,只要心中有熱愛、有追求,即便年老,也能把日子過得有滋有味、詩意盎然。可以說,《老圃沽酒四首》不僅是一組描寫田園生活的詩作,更是一首寫給每個人的“生活啟示錄”——它提醒我們,無論身處何種境遇,無論年齡多大,都要學會放慢腳步,在平凡的日子里尋找詩意,在瑣碎的生活中收獲快樂,活成自己喜歡的模樣。
如今再讀《老圃沽酒四首》,仍能讓人在浮躁的當下感受到一份難得的寧靜與從容。詩中的星光、晨霜、新梅、幽蘭,以及老圃那“趕星換酒、臨池論史”的身影,早已超越了文字本身,成為一種理想生活的象征。它告訴我們,生活從不缺少美好,缺少的只是發(fā)現美好的眼睛與享受美好的心境;而這份心境,無關名利,無關年齡,只在于我們是否愿意放下執(zhí)念,靜下心來,感受煙火里的詩意,擁抱生活中的自在。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fā)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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