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三坡:把詩歌帶到電影里去
《華夏時報》文化主編吳小曼
吳小曼:看到《華西都市報》報道,你的第一個劇本賣出天價。與編劇鄒靜之、蘆葦、劉恒差不多,進入了作家富豪榜的視野,這一消息讓許多寫作同行歡欣鼓舞。是否達到了你的預期?
何三坡:鄒靜之、蘆葦、劉恒都是我喜歡的作家,他們都寫出了非常出色的劇本。為中國電影做出了巨大貢獻。但這樣的價格怎么能算天價?比起好萊塢也就是一點勞務費而已,《本能》《鋼鐵俠》《特工狂花》每一部編劇費用都超過了400多萬美元,你能想象嗎?我們的娛樂業要進步,首先該從尊重劇本開始,是劇本給了導演、演員和從業者工作。沒有劇本,影視界就得失業。
吳小曼:你軍藝同學很多都成了編劇,比如石鐘山、麥家,朱秀海,甚至閻連科、莫言,還有詩人鄒靜之等,你從詩歌轉向編劇是否是受他們影響?
何三坡:影響非常惡劣。我一直記得,20多年前,謝飛老師跟我們上影視課時語重心長地告誡過我們,寫作是世界上最寂寞最高貴的手藝,你們要保護好這份寂寞,千萬不要進入影視界糟蹋了你們的才華。但是,這些年,看到同學們都在爭先恐后糟蹋自己,我也身不由己。
吳小曼:前一段,編劇李檣的《致青春》出版,引起編劇們熱議,現在聽說你的三個劇本即將出版,是希望有人買走你的劇本嗎?還是希望給編劇同行學習?
何三坡:不,我不賣劇本,更不希望編劇同行買這本書,出版它們只是基于兩個想法:一是版權保護,二是希望有眼光的影視公司一起合作,我要自己做導演,將它們一個個拍出來。
吳小曼:做好編劇就可以了,為什么非得做導演?你沒有導演經驗,影視界會接受你嗎?
何三坡:沒戀愛過的就不能戀愛,沒結過婚的就不能結婚?要按這個邏輯,全人類就得滅絕。阿巴斯做導演之前只是個寫詩歌的廣告人;塔可夫斯基做導演之前只有一個詩人的父親;我在一篇訪談里說過,詩歌是宮殿,能夠寫好詩歌的人,可以蓋好世上任何一所房子。
我知道這個行當里有許多腐朽的規矩,比如,你必須先做場記再做副導演才能做導演。但我不這么看,我知道黑澤明說過一個秘密:只有好編劇才能做一個好導演。
吳小曼:這一陣,作家拍電影好像成了一種風潮,自郭敬明《小時代》大獲成功之后,韓寒也在拍他的第一部電影,前一段據說劉恒也做了導演,作家做導演的優勢何在?
何三坡:電影史上,作家拍電影由來已久,至少應該追溯到上世紀50年代的法國“新浪潮”和“左岸派”。其中的代表人物幾乎都是作家和影評家,沒受過專門訓練,而且他們大多集編劇、導演、制片于一身,更多地表現出個人的創作風格特征,因此被稱為“作家電影”。阿倫·雷乃的《廣島之戀》和羅布格里耶的《去年在馬里昂巴》,都取得了巨大成功。中國當代作家最先做導演的也不是郭敬明,而是王朔、朱文。他們都拍出了獨具氣質的作品。
吳小曼:你本來在山中寫詩,為什么突發奇想要拍電影?
何三坡:三個原因:一是發現電影界大都是一些文盲,門檻太低,也許還能容得下一個詩人;二是一個偉大的影像時代到來了,我愿隨波逐流,貢獻我綿薄之力;三是我熱愛電影,對世界有話要說。聶魯達說得好,世界太愚蠢了,總該停下來聽一聽詩人的意見。
吳小曼:從最早寫詩,做出版,寫文學評論到最近轉向電影劇本,是追趕時尚還是嘗試不同的表達?
何三坡:我的前半生追風逐異,惟新是求,好像是個經歷豐富的家伙,但仔細回想,我花在詩歌上的時間足有20余年,而花在出版和文學評論的時間都不到一年半,現在,我幾乎可以確切地告訴你,我會在電影這條路上花去我余下的光陰。歸結起來,無論寫詩、出版、評論還是電影,好像都是基于對文學持久的熱愛。
吳小曼: 你說過好的文學在民間,而不是在出版刊物上,電影是不是也存在這種現象,好的創意往往要受制于“審查制度”,在這種情況下,你如何能真實地表達?
答:文學通常是一個人的事業,不需要大眾與主流,更不需要龐大的資金,比較起來,電影顯得更加艱難,更需要智慧。但我理解好的電影作品不盡然是與審查制度相對抗的作品。它不具有唯一性,這是電影吸引我的一個巨大的原因。比方阿巴斯的電影,諾蘭的電影,宮崎駿的電影,它們都讓我心馳神往,也不會有任何制度去審查他們。比起大多數要求真實表達我們生存處境的電影來,我更愿意拍一些想象力的面對年輕人的作品。
吳小曼:序言中,好像你對《開往南京的火車》最為看重,但我們知道,關于南京,已經有過《南京南京》和《金陵十三釵》了,為什么你還要拍它?
何三坡:影響人類的特殊事件,往往會有偉大的故事產生,其中最易暴露人性,因此,二戰以來產生了無數偉大電影。但中國電影界的情況就非常可憐,南京大屠殺迄今已逾80年,給中國和日本民族帶來深重的災難和仇恨,直到今天,我們僅有兩部描述這場大屠殺的電影,而且是爛得一趟糊涂的弱智電影,它加重這個民族的恥辱。每一個電影人都應該羞愧。至少,我們該有一部可以立于世界電影之林的優秀作品。
吳小曼:我很難想象,一個年近五十的人,依然懷有這么多的野心。
何三坡:我在序言中表達過我對自己的看法,野心意味執著和愚蠢,但是,世界上所有的美好不都是執著愚蠢的人創造出來的嗎?要是沒有神農氏的執著,說不定我們還住在森林里;要沒有喬布斯的野心勃勃,我們就用不上蘋果手機。
吳小曼:你提到所有的美都是創造出來的,如何把詩歌的美感帶到電影劇本中,通常戲劇是要追求情節和沖突的?
答:追求情節與沖突,是電影和戲劇的基本追求,這就好比我們從一座城市到另外一座城市,我們首先得有一張車票。但你可以開一輛坦克或者飛機去。還可以在途中帶上一個美女。你要說,這種做法的可能是無限的少數人,但就是因為這無限的少數人讓我們喜歡上了電影。
吳小曼:電影界一直有商業電影和藝術電影之分,它們之間好像關系敵對,你的電影是商業電影還是藝術電影?
何三坡:通常說來,商業與藝術是一對冤家,就像男人與女人,我總是希望將兩個冤家綁在一起。盡管它看上去困難重重,但我這個人就愿意做困難的事。
吳小曼:封面上,看到麥家、石鐘山、徐貴祥、閻連科等作家的聯袂推薦,他們對你進入電影界好像都大力支持。你自己對自己電影之路如何看?是不是從此不再寫詩?
何三坡:他們都是我軍藝的同窗好友,對我多有嘉勉。電影之路顯然比寫詩艱難,但也沒有想象得那么竭蹶,詩歌不準備寫了,我說過,我要把它帶到電影里去。我要讓詩歌見更多的人。
吳小曼:聽說你去湖南與湖南衛視合作電視劇?是一部什么樣的題材?你從前是否去過湖南?對湖湘文化是否有感觸?
何三坡:此來湖南是為了將我的一部電影改成電視劇,是一部類似于《來自星星的你》的魔幻偶像劇。目前還在劇本創作中。
我有二十多年時間在北京生活,從前沒機會來湖南,但因為沈從文,對湖南一直心懷向往,一直希望看看是什么樣的山水,養育了這樣一位曠世文豪。
載于2014年5月26日《華夏時報》(刊出時有改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