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牧是記憶中的美差。如閑云野鶴般自由自在,又不太勞累。
放牛時,可以騎在牛背上走溝跨坎,悠然天地間。牛背光溜寬廣,牛一旦跑動起來,常會把騎者顛得東倒西歪,甚至顛下牛背,摔個四腳朝天,引得牧伴哄笑。結果老牛會成為出氣筒而被揍一頓。牛也不容易,忙時耕田,閑時想撒個歡,卻招來一頓打。被打時牛用一雙大大圓圓的眼睛水靈靈地望著施暴者,只望得人沒有再打的狠心和勇氣,氣也消了大半。其實牛的一腔牛氣又與誰出呢?!就是經常摔下牛背,依然不減騎牛的興致。騎牛賽跑成了牧牛的樂趣之一。騎在牛背上就像是美國牛仔,又像是歐洲沖鋒陷陣的騎士。那種精氣神就像在說,我最牛。
一般放牛都集中在湖邊的淺灘草地,也有深入到離湖堤較遠的蘆葦蕩中的。在綠草如毯的草地上點綴著豬牛羊,在藍天白云下,在湖風吹拂下,它們或低頭吃草,或仰頭叫喚,或追逐嬉戲,一幅祥和的放牧圖。牧者有的在閑聊,有的在游戲,有的在從事第二職業----捕魚捉蝦。
最壯觀和熱鬧的是牧歸時,成群的豬牛羊匯合在一起,熙熙攘攘,叫聲蹄聲吆喝聲混成了牧歸交響曲。在夕陽下,牧者和豬牛羊被染上了溫馨迷人的霞光.。蜻蜓翩翩起舞,魚鷹悠閑飛翔。待到暮色四合,一種叫鷓鴣的鳥會此起彼伏地開始叫喚,那叫聲洪亮而幽遠,如從水里發出的,神秘而有些涼意,直透身心,真乃天籟之音。
放牛時有意外收獲,常可撿到被牛踩死的烏魚。有時甚至會多出一頭小牛犢。也許在蘆葦蕩里,牛情迸發,天地為媒,締結秦晉。
放豬就比較辛苦了。因為豬多,一頭老母豬帶著十幾頭小豬,狼奔豕突的,讓牧者疲于歸攏。有時要給母豬帶上“項鏈”---脖子上套根繩,下墜一根一尺來長的木棍。母豬在跑動時,常被絆到,慢慢地母豬就不會再狂奔不已,把牧者累得氣喘吁吁,腿酸肚疼。
有時豬們可能在牧場吃飽玩膩了,會趁牧者不注意,偷偷得跑回家。順道到田里拱些山芋、花生改善一下伙食。晚上牧者只能一個人回家,常會被家人責罵。有時豬們迷戀蘆葦蕩,躲在里面不出來,害得牧者千呼萬喚的。實在不出來,牧者也只有回家,接受訓罵。第二天早上到湖邊一看,自家的豬們一個不少,成了第一群出現在牧場的。牧者此時心才放下來,有一種“失而復得”的驚喜。
放牧的豬多數在年末被賣掉。賣豬時,心中既有些不忍又有些欣喜,不忍的是豬要被屠宰,欣喜的是可以買些年貨,添件新衣了。不過想到豬的遺言,我是一盤菜,殺我我不怪,心中有些釋然。賣豬有時還會有個儀式,就是豬被捆綁后嚎叫著,嚇得屎尿橫流,要被平板車拖走時,牧者和家人會輕喚著豬,以示不舍,以祈來年豬肥體壯。這是一種人道情懷抑或功利期盼吧。
放羊是要多跑路的。不是有這么一句老話,放羊放羊,跑斷肚腸。不過羊一般不會?河過水,對懼水或不會游泳的,是件安全的事情。
牧者一般中午在湖邊牧場吃飯,吃所帶的干糧。有時會帶鍋,一起“打平伙”,參與者或帶米或帶菜或帶油鹽。在湖邊找塊干地, 設灶做飯。柴草好找,魚蝦易尋。到小水塘里撈些魚蝦、河蚌、田螺配上自帶菜,就是一頓味道特別的野餐。時有烤魚、烤蝦、烤蛇、野鴨蛋、鳥蛋等美味。碗是河蚌殼,筷子是蘆葦桿或樹枝。一頓飯仿佛又吃回到遠古時代。
現在,湖濱的牧場已被開發承包給了個人搞養殖。豬羊大多被圈養了。耕牛的崗位被機器搶占了,耕牛現在成了罕見物種。耕田時耕者的淺唱低吟、甩鞭時的脆響連同牧者的喧鬧一起變成了農村歷史的回響。牧歸時的豬牛羊成群、牧者怡然自得的壯觀景象也一去不復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