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申年春節之前就立春了，想必是個暖春。春節后一股不期而至的寒潮，把我懸在半空的房前屋后六個窗臺的花草打了個半死，讓我心痛不已。這是多年來沒見過的現象。
      
      去年在空山拾栗板時帶回來兩株小樹苗，一株是葉片比較堅硬的喬木，僅尺余高，還叫不出名字，葉緣折卷如裙，形成六七個銳角還帶尖刺，葉尖如箭，象刺猬一樣扎手，造型獨特。它干直葉卷，泰然自若，凌然不可犯，體態自成一段風騷。另一種是一種高寒山區特有的紅籽樹，與本地品種不同，它沒有刺，秋天已結的果子格外紅，移栽后新長出的葉片如米粒大小，翠綠色，因隨枝條而長，看起來葉片排列比較整齊。尤其可愛的是它呈現深灰黑色，苔蘚繞干，枝條橫斜蔓妙，如經歷霜欺雪壓的黃山迎客松。秋天時，新葉經霜也變得醉紅，與紅籽融為一色。但是經春寒后，葉片幾乎全枯落了，幾粒皺縮干枯的紅籽還不肯下地，在枯枝上搖搖欲墜，不知是想春暖后再下地發芽，還是等待鳥兒們把它帶去遠方。
       
      那枝鳳梨上端也被打蔫了，如殘塘槁荷，皺縮成團。我剪去死葉部分，三根枝桿如摯天之柱，還傲然站立在寒風中。剪口變成灰白色，看得出一條明顯的生死線，頂端浸出一滴粘液。
       
      聽說映山紅是當年紅軍戰士的血染紅的。去年在沙溪山上采回一株，至今還活著，它堅強地站在一個塑料凳子翻過來改作的花盆里（較多的土才能提供足夠的營養）。它的葉片只是顯得灰白蒼老，缺少生機。相信它在春后，很快會長出新葉。
       
      雪白素荷、黃金中透矮種、小金冠、春蘭紅日東升、蓮瓣蘭大唐盛世、白雪公主等二十八種不同品種的組培蘭草，都是新進我家的，今年均無花蕾。寒潮沒有對蘭草葉片產生任何影響。侄兒們在貴州修公路時，從山巖上采回一種野生蘭，葉長不到十公分，呈桃葉形，基莖很細，據說花很好看。我宅四周高樓林立，每天只能接觸一個多小時的陽光，長勢不太好，不知何時才能見花。縣城地勢低洼，人口密集，溫度相對高一些，落在高山的雪花，飄到這里變成了冰滋滋的小雨，無緣一見雪壓蘭葉的景象。對蒔蘭而言，成為一點遺憾。
       
      冬天，牡丹樹干枯槁，只有幾個芽苞體現著它的生命，苞中既有枝葉，也有花蕾，凍死了一段主干，也不知分界線在哪里，不便剪除，只有春天長出葉片時才見分曉。它是前年從老家的園子里挖來落戶我家的。原來，它的根扎得很深，我從中根部鏟斷了，只有幾根折斷的根須，沒想到去年成活了。我刨開根部的雜草，突然看見有六、七芽子已經冒出來五、六公分長。有一枝葉頭已經散開，基部淡黃，數十絲尖尖的葉頭紅紅如火，一簇就像一團火焰，顯示出旺盛的生命態勢，傳遞給人很多聯想。我計劃逐步將金閣、二喬、冷香、姚黃、斑馬、綠牡丹、紫碧玉、國色天香等十六個品種引進到我家。介時，或瘦長窈窕，或肥碩雍容，千姿百態，五彩繽紛。咱老百姓嘛，就圖個口彩——花開富貴。
       
      文昌竹的生存能力很強，插在清水中就能成活，放在室內接收點燈光也能生長。四枝文昌竹本來已生根且長勢茂盛，沒想到它受不了寒潮打擊。
       
      赤水鐵皮石斛與其他嬌貴品種不同，一點沒變化，似處于冬眠狀態，可能當年也受到了紅軍精神的洗禮。
       
      胭脂花、牽牛花、黃秋葵只留下種子，等到春后發芽了。還有三株朝天辣，葉片全枯落了，卻舉著幾個紅辣椒，堅強地站在寒風中，正像我們涉水時，不顧水沒頭頂，卻雙手把心愛的東西舉過頭頂一樣。似乎它在高喊：“我的種子。大地，收下吧。”
       
      隨市局組隊，2012年我到雅安市交叉檢查時，在餐館門盆景樹下撿回十幾粒小紅柿子，風干后種在窗臺上，居然發了十三顆小苗，它不受寒潮影響。乙未年夏天，我們去華西查病，離家一周多，高溫灼傷了幾株——暴露在陽光下的幾苗頂部都干枯了，好在根部都活著，秋天一到，我非常高興地看到它們又吐出了新芽，而隱在草叢中的幾苗長得很好。三年多了，樹干才如香纖一般。這種小紅柿子屬灌木，高不過一米五，但枝干直徑卻能長到十多公分，可以隨意造型，虹龍蟠軋或美女側臥或婷婷玉立或翩翩起舞的粗干上，長著茂密細小的綠葉，如小蜜桔般大小緋紅的柿子穿插其間，非常漂亮。那是需要耗時上百年，花費幾代人功夫才能培育出來的，是少見又難得的高檔盆景植物。
       
      蘆薈沒變化；十多公分長呈蟲狀的仙人掌沒有變化；一種果核自長出兩片如棕櫚葉一樣的植物、石蒜科植物、青蒿、草莓、地衣及至少十余種自生的不知名的小草也沒有變化。
       
      一株小葉樹，主干枯槁，堅硬如鐵，頂端卻生意昴然，去年秋天，綠葉全部變得火紅燦爛。新春一到，幾個嫩芽鉆出主干堅硬的皮殼來，初看那么稚嫩、脆弱，沒料到它卻有那么大的力量。
       
      千姿百態、生生不息的生命真是奇妙啊，也很頑強，很狀麗。美人蕉的葉全枯了；葉片帶著白色斑紋的兩種藤本植物及瓜蔞、丹參，還有一段山藥都龜縮在土里等待春天。芍藥花就是草本牡丹，小時的家鄉種得一分地，我那時僅比花高，深入花叢，朵朵愛不釋手。它在冬季只殘存一段枯木梗，但新芽很快就頂著緋紅的芽尖，鉆出凍土。它們生命的中心在塊莖上，地面以上部分如壁虎能再生的尾巴，“一歲一枯榮”，春春新生。
       
      枯葉離枝，枯枝離干，枯干離莖，無離別之痛；抽新芽，著錦花，結碩果，無榮進之喜。春風化雨，生死輪回，平常心態，無悲無喜。只要挺過春寒，就能創造新的輝煌。人生旅途的磨難和挫折，不值嗟訝，經過蛻變，才更堅強，更狀大。
       
      橡皮樹在冬天沒有生長跡象，不過春天一到，每年最早新生的兩三葉，必定最寬大、最厚實，也許是經過一冬力量積蓄的結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