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我參與市里組織編寫的《手印:咱們的抗戰老兵》付梓出版了。我覺得應該寫點什么,因我直接參與這本書的編寫過程中,始終被一種精神感動著,被一種精神震撼著,這種精神就是抗戰精神,就是民族精神。
好久沒寫這方面的題材了,起初,感到有些手生,可采寫的感人現場撞擊著我的心靈,使我的筆觸靈動自然起來,記錄著、回憶著他們在腥風血雨的戰場上感人至深的故事。70多年過去,經歷過抗戰,為那場戰爭做出巨大犧牲,而今仍然在世的人,平均年齡超過90歲。年輕的時候,他們與日寇浴血奮戰,九死一生;現在老了,卻依然忘不了那段崢嶸的歲月,那些泣血的故事,都欣然接受我們的采訪。
整個采訪過程都在充滿著感動進行到:有的抗戰老兵躺在病床上,聽說要采寫抗戰的故事,馬上來了精神,執意坐起來接受采訪;有的抗戰老兵病倒了,一直在家休養,躺在床上強打起精神,接受采訪;有的腿不能走路了,讓兒女攙扶著,堅持接受采訪;有的年齡大了,抗戰故事記不清了,語言表達不清了,讓老伴、子女、兒媳當“翻譯”,也要力爭慢慢回憶那段抗戰的歲月;還有的老人耳朵聾了,聽不清采訪的意圖,索性自己講述完參加抗戰的經歷。當我們讓這些抗戰老兵按下手印時,他們伸出的一雙雙皸裂的、斑駁的、留下戰爭創傷的手,有的手上僅剩下三兩個指頭,有的被子彈打得粘連到了一起,還有的用這傷殘的手表演著當年怎樣射擊的動作,我們都不忍心看,還有的用傷殘的右手莊嚴地向我們敬禮,我們都為此動容。后來我想,他們就是用這樣一雙手同日寇拼刺刀;就是用這樣一雙手向敵人扔手榴彈;就是用這樣一雙手爬上了敵人的碉堡,舉起了炸藥包;就是這樣一雙手向敵人扣響了板機;就是這一雙雙粗大、有力的手,就是這一雙雙彎曲、變形的手,捍衛著祖國的疆土,托起了中華民族的獨立與解放,迎來了共和國的誕生。從手印入手,去探求這些世紀老人獨特的經歷、獨特的人生,一幅手印,既是個體生命密碼的形象解讀,也是獨特人生經歷的恰當注腳。每一幅手印的背后,都有一個故事,一段悲壯的經歷。這些故事和經歷都感人至深。
我們所采訪的205位抗戰人物中,有74位抗戰時期的干部,有42位抗戰時期的老黨員,有89位抗戰老兵。他們中:有黨的地下小交通員高傳璽;有受到毛主席接見的張景理;有喊著“打仗就得不怕死”的郭蔚華;有參加抗戰的孤兒王林芝;有大辮子里藏情報的白慧敏;有身經百戰的姜修良;有地下少先隊員李進石;有不怕死的機槍手李煥香;有血雨腥風中的女戰士季秀云;有用斗頑敵的女兵荊翠芝;有三摸“閻王爺鼻子”的史書吉;有“石雷大王”張書杰;有與軍號永不分離的綦光先;有“九死一生”的王學泰;有善炸碉堡的“專業戶”李言楨;有用鐵锨劈死小鬼子的李修山;有頭顱留下彈片70載的孫洪訓;有號稱膠東軍區“千里眼”、“順風耳”的張世京;有讓敵人聞風喪膽的神槍手林學美……還有很多很多,一則又一則故事,一段又一段歷史,一位又一位英雄的抗戰老兵!
我手中的筆“唰唰唰”飛快地記錄……
文友的相機“喀喀喀”不停地拍照……
我的心“砰砰砰”激動地記憶著抗戰老兵經歷的每個瞬間、每個細節……
記者的攝像機全程記錄著一段段激動人心的采訪過程……
王林芝,山東省萊州市朱橋鎮招賢村人。他11歲那年,母親因病去世。兩年后,勞累了半生的父親也撒手人寰。從此,王林芝和四個弟弟妹妹都成了孤兒。在那動蕩的年代,年邁的爺爺奶奶無力撫養五個孤兒,就忍痛將王林芝的兩個妹妹賣掉了。1940年,為了養家糊口,年僅13歲的王林芝就跟著大人到天津鐵廠當童工,到碼頭出苦力。這期間,王林芝親眼目睹了日寇欺壓百姓的殘酷暴行,就萌發了參加八路軍打鬼子的念頭。1945年8月,王林芝光榮地參加了八路軍。
參軍后,王林芝英勇善戰,在攻打山東濰縣固堤據點的戰斗中,他冒著敵人的瘋狂射擊,踏著云梯突破敵人的防線,攻入敵人的指揮所,確保了戰斗勝利。在解放平度城的戰斗中,他作為突擊隊員,抱起炸藥包,冒著敵人的槍林彈雨,炸毀了防御設施完善的東南碉堡群,確保部隊順利解放了平度城。一次,在解放昌邑城的戰斗中,我方連續派出爆破組都未爆破成功,緊要關頭,王林芝沖上去,他把炸藥包綁在竹竿上,在火力掩護下,匍匐爬到碉堡的射擊死角,舉起竹竿硬把炸藥包頂進射擊孔里,碉堡內的敵人拼死往外推,王林芝用兩腳死死蹬著竹竿的下端,就在即將爆炸的瞬間,他猛的翻身滾開。只聽“轟”的一聲巨響,碉堡炸塌了一半。殘存的敵人繼續向外掃射。王林芝冒著生命危險,進行第二次爆破,終于掃清了前進的障礙,奪取了整個戰斗的勝利。
孫洪訓,山東省平度市仁兆鎮孫家匯村人。1938年,日軍入侵平度后,在他村子附近的劉家莊、古峴都設了據點,在當地強擄民工,搶奪財物,激起了少年孫洪訓的刻骨仇恨,他立志參軍,保家衛國。為了能去當兵,孫洪訓從小就跟大人學著打土槍,小小年紀就練就一手好槍法,正是憑借這手好槍法。1943年,剛剛15歲的孫洪訓,就成為一名“小八路”,在中共南海司令部三營,先是給營長當警衛員,不久又擔任了通信班長。
一次,部隊首長命令孫洪訓所在的三營支援膠縣抗日武裝,天亮前必須趕到膠縣境內埋伏一個大壩后面,阻擊日偽軍進攻,全營及時趕到待命。到了清晨,發現敵情。等日、偽軍走近了,營長“叭、叭”兩搶,接著喊:“同志們,打!”齊向日、偽軍開火,雙方打得十分激烈。孫洪訓憑借精準的槍法,打死了4名日本鬼子。正打得難解難分,從東南方向又涌來了日偽軍的增援部隊,架起了三挺機槍開始掃射,敵強我弱,寡不敵眾。營長立即命令:九連掩護,七、八連撤退。這次戰役,九連做出了巨大的犧牲,只有一人生存。這次戰役之后,損兵折將的三營在大澤山南部再度遭遇了日軍的尖兵襲擊,八連又損失慘重,只有一名副連長和通訊員得以幸存。孫洪訓十分沉痛地說:“眼睜睜地看著三個連的人就剩一個連了,真慘啊!”
1946年農歷正月初三,孫洪訓隨部隊參加在即墨普東作戰,許世友發給部隊兩門野炮,野炮朝著敵人的兩個碉堡開火,一炮一個,就把碉堡打倒了。孫洪訓和戰友們在附近隱蔽著,看敵人往哪跑,就往哪追著打。孫洪訓回憶說:“大約到了半夜,突然,敵人一發炮彈打來,就什么看不見了,我就摸索著,那時指頭已被打掉了兩個,也沒感到疼,已經疼得麻木了。指頭只連著一張皮了,我一下子就把那連著的皮掙下來,接著就昏過去了,醒來后,發現被從戰場上抬下來了。”采訪中,孫洪訓還用傷殘的右手比劃著當年射擊的動作,坐在一旁的老伴補充說:“他的槍法挺好!即使現在,周圍的老人還常夸他的槍法。”
孫洪訓的頭部右側和前額也都受過傷,一塊彈片還留在頭顱內。我用手試了一下,覺得很硬。我便問他:“也沒到醫院取出來?”老人無奈地說:“我曾到解放軍八九分院和其他大醫院請專家檢查過,因涉及生命危險沒敢取。”就這樣,這塊彈片就一直留在了孫洪訓頭顱內整整70年。
老人參加過抗戰,負過傷,流過血,可曾沒立過功,受過獎,他說:“那時只想著打日本鬼子,就沒打譜立功,就沒打算活著回來。”他直到后來仍是這樣,回村當了7年支部書記,抗戰精神在他身上繼續延續著,保持抗戰精神。一生無怨無悔,甘當無名英雄,永葆老兵本色。
姜修良,山東省平度市北姜家莊村人。1948年2月,剛滿18歲的姜修良就參加了八路軍,剛參軍就遇到了一場惡戰。這年3月的一天,他所在的2營接到上級命令,奔赴招遠縣的塔山打伏擊戰。
這天拂曉前,隊伍埋伏在半山坡上,天剛一亮,就發現200多鬼子乘坐4輛汽車耀武揚威地駛來。當地人進入伏擊圈,只聽團長一聲令下:“打!”激烈的伏擊戰打響了。200多鬼子全部跳下車搶占地形,有些利用汽車做掩護,負隅頑抗。雙方處在膠著的狀況下,隨著沖鋒號響起,姜修良和戰友們一起挺著刺刀沖向敵群,與敵人展開了廝殺。只見一個兇神惡煞的鬼子突然刺來一槍,眼疾手快的姜修良先用刺刀一撥,然后順勢向敵人捅去,刺刀狠狠地刺進了鬼子的胸膛。也就這一霎那間,另一個鬼子沖過來向他刺來一槍,他躲閃不及,前額被鬼子劃了一刀,鮮血直淌。他忍著疼痛,挺槍向鬼子的心口窩刺去。那鬼子見他像瘋了似地又兇又猛,嚇得掉頭就跑。姜修良趁機舉槍叩響扳機,一槍把鬼子消滅了。此時他的臉上布滿鮮血,一人奮不顧身地沖向敵人,又捅死了一個鬼子。伏擊戰勝利了,日偽軍尸橫遍野。在全團慶功大會上,17歲的姜修良因一個人消滅三個鬼子而榮立三等功。由于作戰勇敢,姜修良很快擔任了班長。
抗戰老兵的故事不勝枚舉,這只是平度抗戰的一個縮影,就已經深深地打動了我,許許多多的抗戰故事一直在感動著我、激勵著我,抗戰老兵們那種驚天地、泣鬼神的英雄壯舉震撼著我的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