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浦書院地處慈利縣陽和鄉漁浦村境內,是一處文化古跡,建于光緒初年,迄今已經有了上百年歷史,但氤氳書氣依然十分濃郁。
早在讀書的年代,對漁浦書院這個名字我就早有耳聞。但因在那時候那個年代諸多因素的限制,卻從未親臨貴地一睹書院風光,于內心,惟有對它默默地仰慕罷了。
在我們慈利,除行政區域鄉鎮劃分之外,在民間還有前河后河之分,全因流過的母親河澧水而界定。澧水之南為前河,澧水之北為后河。而我的出生地在后河,漁浦書院則屹立于澧水之南的陽和鄉,屬前河。從我的故里到陽和鄉,其實不足七十華里,但我從未抵達。
如今已人到中年的我,時常心有閑余去游走名山大川,尤其是對文化古跡,甚愛尋訪。
一處古文化遺址在我心里總有許多值得思考的地方。譬如:為什么它會迄今留存?歷經無數次歲月的洗禮,為什么它并沒在歲月中泯滅?現在它依然存在的價值意義何在?其中有沒有古文化與現代文化的融合點呢?
此愿終于了卻。
2017年3月18日這一天,我得到一位朋友的盛情邀請,陪同他一起驅車前往漁浦書院。
車沿常張高速公路從東往西一路行駛,四十分鐘后,來到陽和鄉出口處,下高速,轉入一條五米寬的柏油路,約行五分鐘的車程,便抵達一塊方圓有百余畝形似盆地的平地邊緣,舉目北去,前方,一棵蒼勁的翠柏巍然聳立的一座山丘邊,有所被圍墻圍起來的院子,那里便是漁浦書院了。
時值早春,盆地上清一色栽種著油菜,花開正盛,整塊盆地一片金黃,形似花的海洋。在油菜花的間隙里,有條長滿茵茵青草的泥濘小路連接著兩個迥然各異的世界,一端是黃金色的世俗田園,一端是人心靈神往的書院。它倆看起來相隔得那么近,卻又似相隔得十分遙遠。
沿著那條小路走近漁浦書院,已是午時。
在圍墻的外緣,冥冥感覺一股氤氳之氣漠然襲來,很快便縈繞我的周身。頃刻間,塵世間的浮華與暄曄離人遠去,內心一片悠靜。
穿過圍墻,踏進圍院內,不經意間我把目光投注到圍墻的底邊,去冬枯敗的草,仍然殘存有根,它們的枝櫛,十分明晰,寸多長的櫛巴倚圍墻蓬亂地盤亙著。在枯草旁邊還有許多我叫不上名字的新草,已經稀疏的生長出來,在嬌嫩的葉片與草干兒的交匯處,晶瑩的光茫時隱時現。這里分明前不久下過雨了。
從遠處就能瞧見的那棵柏樹,就聳立在圍墻的西南側,是棵刺柏樹。它的篼已被石塊砌成的圍井圍了起來,米多高,圍井直抵人的胸膛。
從樹篼往上丈許高的樹干上不見枝節橫生,只有斑駁的樹疤,遍布在樹干的表面。看上去,它們有些像雜亂無章的紋路。這或許是這棵樹長期飽受日曬雨露與風雨刀戈的殘痕。一棵樹不經歷一番風雨哪難長成大樹呢?
對刺柏樹我倆沉默無聲地仰望著,突然情不由衷地驚嘆:好大一棵刺柏樹??!
我和朋友走近它,各自盡可能地伸長手臂去合圍,彼此卻摸不著對方的指尖兒。樹的主干十分粗大。
樹冠,掩天蔽日,似乎高聳在云空間。樹下直徑約三米的圓內,幾乎尋不見被雨淋過的痕跡,地面依舊干燥,被一層松軟軟的灰塵鋪蓋著。
這棵刺柏或與書院同齡,或是書院年齡最貼切的考證。
站在大樹下感覺一切是那么靜好,卻不知道,一棵大樹曾經經歷過多少風霜雪雨,才有它令人仰慕的身份地位呢。像這樣的樹,對它們保護起來很有必要。
我和朋友在樹下不知停頓了多久,才扭身向北,直奔書院大門去。
那是一扇合頁式的老木門,靜靜地佇立在前方三米開外的高處??v然天氣陰沉,但書院的大門依舊靜靜地敞開著,似乎每時每刻都那么靜靜地敞開著。
兩塊門板,朝書院外面分開,成倒過來的“八”字形,外寬內窄,面向書院走來的人無聲無息地敞開。
那扇門像極了古代朝堂的大門,高大、威嚴、雄偉。
走近那扇門還需攀爬一段傾斜直上的石階。
石階底端就平鋪在泥土上,另一端跟書院大門下米來寬的石板搭接。整整十步階等。它看似無聲,卻似乎在向世人暗示:眾多莘莘學仔都出身于寒門,無須擔心你是否帶著泥土的氣息走來,在這里腳踏實地十年寒窗苦讀,你的未來或許將被改變,以后走的路將在泥土之上。
我和朋友一步一步地邁向書院大門。那布滿波浪線一樣條紋的石條上,卻青光斑駁,那分明是腳長期磨出來的印光。這里曾經的繁華,可想而知。曾經有多少學仔在這里求過學,石條上的光印是最好的印證。
攀登到石階頂端,當站在書院門前的一霎間,我和朋友幾乎把眼珠子都瞪圓了。站在下面看上去并不算高的門檻,原來是用三塊平豎起來的木板形成,幾乎貼近人的胯下了。要跨進門內去,很容易擦著大腿,稍不留神還會整個人被絆倒。門檻上長期被磨擦而發出來的青光,幾乎能照出人影。不知多少人曾經從這里門進門出,他們或被絆倒在門外,或踉蹌地才跨進書院大門里面。往昔的一切惟有“門”知道罷了。整扇門高丈許,門框接近二十厘米厚,顯得分外沉重。
跨過門檻便是一條米來寬的過道了。那是一條坑洼不平的泥面過道,被雜亂無章的石塊砌著邊,上面還被屋檐遮擋著。走過這條過道,才算正式跨進書院里面。
整座書院,成四合院式。在書院的東西兩側分別是教室,各六間,從北往南平行地排列。過道的東西兩端跟教室外面的通道相連接。那些教室有木板房也有土屋,均一層高。在書院的最北側有一棟獨立的木樓,兩層樓那么高,正規的南北向,那應該是整座書院的主樓了。它跟這座書院的南大門、東西兩側的教室一起,把整座書院合圍成闊大的四合院。
四面被建筑物環圍起來的書院中間,是塊寬闊的場地,各類樹木栽在那里,有銀杉、銀杏、羅汗松、翠松、還有刺柏……品種并不單一。并且每棵樹的間距幾乎均等,株株挺拔高聳,橫看縱看都儼然整齊的隊列。整座書院,林蔭有致。
在場地的中央有惟一一條南北橫亙的林蔭走廊,兩米來寬,往北一直通到書院主樓的大門邊,南邊跟剛跨進書院內來的過道接壤。它是一條平整的水泥路了,極富現代氣息。路面上,鋪滿了扁平的和針形的落葉。
站在過道上,放眼北望,一扇丈許高的門,靜靜佇立在林蔭大道的盡頭,像古剎大門,面朝南方寂靜無聲地敞開。
遙望那扇門,一路走來沉默少語的朋友忽然發出話來:“那棟主樓極可能是當年在這所書院工作的領導和教員們辦公用的,那時候,那扇大門也許經常就那么敞開著,看來這所書院在當時講究透明化、公開化的辦事方針。如果世上的很多事都公開透明,或許更能體現公平、公證?!?/span>
前來尋訪書院的人除我跟友人之外,別無其他。咱倆相覷一笑,整座書院很快又恢復了的寧靜。
沿著書院內惟一的這條林蔭大道,直奔書院主樓,我倆腳踩清脆的枯葉前行,“吱吱”的枯葉聲,不時敲叩著滿院靜謐。
那是一扇門布滿歲月印痕的門。走到門的跟前才發現,曾經涮過的漆變成紙片狀地正從門上脫落,那些漆殼的底下,當初為把漆涮上去刮的石灰底,已變成粉沫狀了,手指一碰到它,立即如天女散發一樣地紛落。
整扇門,疤痕斑駁。
在門的兩側還各有一扇格子窗。上面沾有不少塵埃了,但被掃帚劃過的紋路依稀可辨。
盡管季節的塵風已經吹淡它們表面的顏色,但,它們那古樸厚重的風格和原生態的底色,始終沒有改變。門,依舊是高大威武的木門。格子窗,依舊是風格古樸的格子窗。從門上的保護漆下露出來的櫛疤痕跡輕易地就能辨別出來,打制門的木料是松木。因為那是松樹上獨有的櫛疤印。格子窗是杉木料。因為留存的櫛疤印也是杉樹上獨有的那種。
為什么不見其它木料呢?
那一刻我隱入了沉思。
或許松樹和杉樹是所含油脂較厚的樹,用它們來做木料,保留下來的時間會相對長久。當然也不外乎于有其他原因:這一帶當時生長的樹木數松樹、杉樹居多,在這里建造書院,這么浩大的工程,就地取材,利公利民,方便許多。
這世上的很多事理,無須妄加猜測,相信時間會印證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