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的襟懷和修養
安琪/文
走進“小眾書坊”,參加《升虛邑詩存續編》(中國青年出版社)的分享暨詠讀會,深為軍旅作家朱秀海扎實深厚的國學修養所打動。該書作者朱秀海,當代作家,編劇,1954年8月生于河南鹿邑。著有長篇小說《穿越死亡》《波濤洶涌》《音樂會》等,是電視連續劇《喬家大院》《軍歌嘹亮》的編劇。翻讀朱秀海簡介,創作碩果累累,且文體涉及小說、報告文學、散文和舊體詩詞。此前已出版有《升虛邑詩存》,今日這本為續編。
據朱秀海自述,“升虛邑”為他的書齋名。我查了一下,《易·升》:“九三,升虛邑。象曰:升虛邑,無所疑也。”孔穎達疏:“若升空虛之邑也。”虛邑,空虛之邑。升虛邑,升臨到空虛之邑的高處,抵達無人企及的境界。這么一琢磨,真是妙言不凡。不禁想起詩人王久辛說過的一句話,精通舊體詩的人大都學問高深。
作為一個新詩作者,我在舊體詩面前基本不敢說話,自己不會寫舊體詩,不知平仄押韻,閉口方是明智選擇。舊詩中經常出現的生僻字也一直在考驗著你的識字能力,確實許多古字在白話文語境的當代已很少使用,它們被保存在當代人撰寫的舊體詩文里。譬如朱秀海先生的《升虛邑詩存續編》序文,就是用的文言文,開篇第一句“曩在上古”之“曩”,意為從前、以往,此字在日常交流中(口語、書面語)已極為少見,乍一出現在朱先生的序文里,恐怕要難倒一些人呢。朱秀海此序,歷數詩在不同時代的發展和變化,闡明了詩之要義,表達自己要在當今之世,接續詩在最初發生之時的“興觀群怨”功能,揚“黃鐘大呂之聲”,立“千秋萬代之名”,即使才有不逮,亦不妄自菲薄。
一篇序文,千余字,概述詩之歷史,自述己志,朱秀海先生風骨、才情,字字可見。
朱秀海非閉門書齋之文士,乃是參加過邊境作戰之軍人。他的《升虛邑詩存續編》收錄近5年來創作的詩詞400余首。他的舊體詩詞,意境高遠,格律工整,內容豐富,既有軍旅詩,也有言情詩;既有紀事詩,也有感懷詩。我印象最深的是他寫戰爭的詩詞,有《將進酒》一首,詩中云,“太平安逸有幾時,一朝聞警軍檄移”,慷慨激昂中又直面現實之慘烈,“兵靴雜踏心魂裂”。歷來寫當下戰爭,讀到的總是英雄不懼死的豪情,而朱先生告訴我們,在死亡面前,兵士也是會“心魂裂”的。我還特別感慨朱秀海詩中這兩句,“中華存國五千載,稱不朽者卒與伍”。只有親身參加過戰爭的人,才能寫得出如此深情而復雜的《將進酒》。
一部《升虛邑詩存續編》,關注到現實生活的方方面面,其中一首《哀街頭》,把市井百姓的生活搬到詩里,像一部微電影。“莫問家鄉一萬程,攜包背袱到帝京”,開篇兩句,一下子寫出了北漂形象;“山西燒賣安徽餅,四川麻辣福建腥”,寫出了來自各省的北漂們在北京以何為生。這首敘事詩有白居易《賣炭翁》之風范,眼中所見、筆下所寫,皆為黎民眾生,他們在京謀生,用自己的手藝、自己的勤勞打拼出一片天地。朱秀海自言:“十年前移居京西,雖曰市廛,其實城鄉接合部也。百業雜沓,流民如鯽,世相紛呈。然亦接地氣,知民瘼。”讀朱先生《哀街頭》,我想到的是舊體詩一向秉持的“為生民請命”的傳統,想到了2018年7月3日《詩刊》社中國詩歌網在京主辦的“新時代詩歌北京論壇”所倡導的,“緊貼時代,有質感,有溫度的詩”,真正偉大的詩人實際上都在見證自己的時代,書寫自己的時代。
善用典是舊體詩的特色之一,每個典的注解因此成為各種知識的普及本,這是讀《升虛邑詩存續編》的額外收獲。譬如《因讀廣州十三行舊聞憶嘉峪關之行兼及林文忠公出關事有懷》(七律九首),詩后就有8個注解讓讀者知曉林則徐所做的偉業。林則徐流放新疆三年,為民做實事,所繪制的《新疆邊防地圖》為左宗棠后來收復新疆幫了大忙,這些都在注解中寫得很清楚。讀詩亦讀史,實為幸事。
《升虛邑詩存續編》是我讀到的一部高質量的當代詩人創作的舊體詩集,把作者的名字遮上,甚至會有讀古代名家的感覺。朱秀海先生的舊體詩和我讀過的一些順口溜式的舊體詩不同,語感純正。他很慎重,基本不用口語詞匯。大約一種文體總有自己的文體規范,超出了這個規范就要受到規范的懲罰。朱秀海先生的《升虛邑詩存續編》即是在舊體詩規范之內的寫作。
讀罷《升虛邑詩存續編》,我想到,一個作家的襟懷與修養是多么重要。當代詩詞創作中,有些人過于追求技巧而忽略了詩本身的高度。其實,詩的高度就取決于作者的胸襟與識見。同時,一個作家還需要深厚的古典文學修養,只有這樣才能找到自己創作的“根”。朱秀海具有深厚的古典詩詞修養,所以能夠以他的詩詞延續著中國古典詩詞之美,傳承著古典詩詞中的優秀理念、智慧、氣度和神韻。對本民族歷史文化土壤中孕育出的文學藝術應充分學習借鑒,以能夠更加生動地書寫現實生活,這或許就是《升虛邑詩存續編》給我們的最大啟示吧。
2018-7-7
作者:安琪
來源:安琪新浪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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