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渚之行
作者:楊美云
作者:楊美云
五千年前的來信,以坦蕩的方式陳述經世的恢宏。
進門不久便見了棺槨。皆是黑褐色的木料,被時光酥了木質,雖脫落出木頭的紋理,但不見木刺拉拉的鋒刃,棺與槨依然里一層外一層安靜地擁抱,如“關關雎鳩”的相印,亦如“當下”和“從前”的回環。
像兒時買的點心,被珍重地置在方方正正的牛皮紙上,售貨員嫻熟地將牛皮紙對折,又把角依次卷起,疊放,包成一個小包,小包的四個角再被妥帖地扽扽正,然后用繩子左右上下來來回回捆扎穩當,拎在手里,自是有一份珍惜。
人死后也這樣,被裝進棺里,又放在槨內,入土后,不知滄海桑田。木心說“從前的日色變得慢/車,馬,郵件都慢”,因為它們都厚重吧,沉沉的,不像一個人云亦云的小盒子,我們的一生燃盡了,可承得起這厚重?
真想摸一摸,再一想,估計是為了再現當時的情況仿造的,不然怎么可以沒有腐爛?博物館就是這樣真真假假,有的“假”亦是為驗證“真”,有的“真”,看起來也是“假”的,不過,我分辨不清,經常迷失在真假之間。
館里最引人注目的是玉器。天然的氣質就比石頭出眾,于是幾千年前的眼光便有了貴賤尊卑。“國之大事在祀與戎”,玉器也確實不負眾望,祭祀里有它,斧鉞里亦有它。想它在人的手中被呵護端詳時可曾有過懼怕,被打磨雕琢時可曾有過埋怨,被孤單佇立時可曾有過后悔,這么一想便知自己狹隘穢濁了,那如何是“玉”?這尊貴里自有著沉靜的堅執,有著溫潤的光芒,似乎是天生的承載,命定的擔當,怎么可以以“石心”忖之。就像對孩子說的“玉不琢不成器”,我們做教育的也是希望孩子被褐懷玉,追求“君子如玉”。
走到最后是一處生活場景復原。燈光明亮而柔和,眼前人影交疊:興水利、筑高臺、植水稻……他們臂膀健碩,形態各異,神情專注,各司其職,四處彌漫著“草不謝榮于春風,木不怨落于秋天”的混沌自然,流蕩著“天生烝民,有物有則”的朗朗昭昭,漫蕩著一派繁華盛景。然而也會湮滅,亦有“漁歌入浦深”的心意。
走出博物館時日光融融,天高地闊,蓬勃的生命氣象似從遠古綿延而來,入眼皆親,竟有“他鄉遇故知”之感。
游覽結束的時候,我們分別和師父合影,背景是漫山遍野的花。師父那天很高興,他微笑地站著,任由弟子們在他身側別出心裁地造型,照片像戰利品,我們像一群嘰嘰喳喳的鳥兒興奮地叫著。師父的寬容如玉亦泛著柔和的光,時光依舊浩大,拜在詩意門下真是幸運,我從內蒙來了杭州,可是短暫的相聚后是長久的別離,生活的美和殘酷并駕齊驅,真切的笑,也真切的疼;亦或相聚是開啟了一扇門,如良渚向世界敞開的門,行走還是要靠自己。
母親說我小時候經常走丟,總有好心人把我送回來。長大后我似乎亦會迷失,像在沒有坐標的天河里游蕩,沒有痕跡。今天收到一封來自“良渚”的信,隱隱有聲:“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想是在喚我回家。
(作者楊美云,內蒙古包頭市青山區一機三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