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著媽媽的輪椅

冰 峰

        又是一個節(jié)日。
        我推著媽媽的輪椅走在客廳里，走在一段人生的路上。媽媽坐在輪椅上，輪椅上的兩個輪子安靜地轉(zhuǎn)動著，時光一圈一圈被甩到了身后。我想和媽媽說一些知心的話，可是媽媽答非所問。媽媽自顧自地說著她想說的話，從很久以前到很久以前，我一句也沒有聽懂。我想起了媽媽年輕的時候，勤快，麻利，不知辛苦……可是，媽媽老了，病了，沒有力量了。她斜靠在輪椅上，像一棵傾斜的樹，立在生命的荒野中。
        媽媽坐在輪椅上，我停下了腳步。看著媽媽僵硬的表情和恍惚的目光，好像看到了家鄉(xiāng)的老房子，風刮著，房子在雨中搖晃。我問自己，如果媽媽沒了，我的“老家”還在嗎……已經(jīng)九年多了，媽媽先是拄著拐杖，之后又坐上了輪椅。輪子轉(zhuǎn)動著，一圈一圈，好像要把所有活著的人都轉(zhuǎn)到另一個世界去。媽媽沒有害怕，也沒有哭，因為媽媽已經(jīng)不會哭了。姐姐、姐夫、弟弟、弟媳一直攙扶著媽媽，像使盡力氣扶著一棵即將倒下的樹。他們氣喘吁吁，身體已經(jīng)被壓彎。我站在北京，不能靠近樹，只能遙望媽媽，并在每個月的10號，向媽媽匯去一些生活費和看病的費用。為了讓媽媽這棵大樹不倒下，兒女們?nèi)找瓜闹眢w里的能量。
        我推著媽媽的輪椅，腳步沉重地走著。媽媽偶爾被身體的疼痛喚醒，她痛苦地呻吟著，宛如悲情的音樂從房間里響起。我被媽媽的呻吟聲扯得心痛……媽媽已經(jīng)很少出門了，偶爾出去一趟，也只能坐在車里，包裹著厚厚的衣服。因為媽媽怕風，風會吹破媽媽的皮膚，會讓她更加疼痛。媽媽一直躺在臥室的病床上，煩躁的時候，也會被姐姐、姐夫、弟弟、弟媳、護工艱難地抬上輪椅，然后推進客廳。接下來，便是輪子的轉(zhuǎn)動，像鐘表一樣，一圈一圈的轉(zhuǎn)動……我雙手握著輪椅的把手，有節(jié)奏地抬起左腿、右腿，向前走。媽媽的滿頭白發(fā)和傾斜的身體在我的視線里晃動，我的腦際忽然浮現(xiàn)出兩個詞匯：監(jiān)獄，酷刑。
        推著媽媽的輪椅，望著媽媽傾斜的后背，我的體溫忽然開始下降……我想起了爸爸，想起了爸爸臨終前的一刻……爸爸是一個愛喝酒的男人，一輩子好像都沒有離開過酒。2010年11月13日，爸爸酒后摔倒，傷了肋骨。兩天之后，爸爸住進了醫(yī)院，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走進醫(yī)院的病房，當然也是最后一次。爸爸很安靜，在醫(yī)院里輸液之后，就平靜地去了。他與這個世界告別的過程不到兩分鐘，簡單，快捷，沒有痛苦，來不及搶救，不麻煩兒女，沒有受一點罪……想到這里，我似乎不敢往下想了，否則，好像我在慶幸爸爸的死，似乎在說爸爸的死是一件好事，是一件讓兒女們高興的事情。我知道，這樣的想法是惡念，是不可饒恕的犯罪。
        推著媽媽的輪椅，任憑時間一圈一圈向后轉(zhuǎn)動。媽媽疼痛的呻吟聲傳來，宛如屠刀飛起，一片一片，刺進了我的身體……我的假期結(jié)束了，可媽媽身體上的疼痛卻沒有結(jié)束。我多么希望我的媽媽像從前一樣，拉著我們姐弟三個人的手，哼著老舊的歌曲，走著，跑著，把快樂拋向天空，把時光一點一點甩在身后……
        恍然間，媽媽好像已經(jīng)從輪椅上站起，她又回到了年輕的歲月。

2021年5月4日于包頭

作者簡介

        冰峰，男，本名趙智。曾在人民文學雜志社等單位工作。現(xiàn)任作家網(wǎng)總編輯、北京微電影產(chǎn)業(yè)協(xié)會會長、中國電視藝術(shù)家協(xié)會旅游電視委員會副會長、世界華文微型小說研究會副會長等。作品散見于《人民文學》《人民日報》《詩刊》《詞刊》《中國作家》《十月》《隨筆》等報刊。雜文《嘴的種類與功能》入編《大學語文》（2008年3月，北師大版）。曾獲中國電視藝術(shù)家協(xié)會“十佳制片人”、“優(yōu)秀編劇”等獎項。2014年，獲美國世界文化藝術(shù)學院榮譽博士學位（在秘魯頒發(fā)）。

讀冰峰散文《推著媽媽的輪椅》
鄭  子

        又到百花燦爛的五月，又到萬眾敬仰母愛的時節(jié)，在周日清靜的辦公室里，認真而充滿摯情地閱讀著名作家趙智（冰峰）老師新創(chuàng)作的散文名篇《推著媽媽的輪椅》，這篇作品情感充沛，文字生動，思想真誠，藝術(shù)品味高雅，心境樸實無華，充溢著策馬奔騰的力量，給人啟迪，令人感懷……母親含辛茹苦的操勞，一生無怨無悔的奉獻，灑滿了人間最美的愛，無私無畏的愛，不求索取的愛。
        大愛至尊，母愛天下。由趙兄文中的慈祥敬愛的母親，看到了每天都在艱難困苦地戰(zhàn)病魔，斗疾病，在子女的孝敬侍奉下，樂觀地活著，艱強地活著，延續(xù)生命的光輝的母親，仿佛又看到了母愛的力量，母愛的魅力。
        天下蒼生，蕓蕓眾生。大家都在父愛的撫慰下，都在母愛的滋養(yǎng)下，健康而快樂的成長著，并在日月光華的映襯中，漸生豐盛，逐漸成熟……而勞動一生，操心一生的父母卻一步步走向生命的黃昏，走向生命的終點，走向哀悼的天庭，化為記憶中的一縷仙煙，依天向升，向天而歌……
        我的父親是煤城礦工，因積勞成疾，于1974年的春天因病去世。那時的母親沒有悲天憫人，勇于承擔責任，獨自一人頑強地帶領(lǐng)著五個子女，艱難地渡日，堅強的生活，操持著……讓每一位子女都成家立業(yè)，并且喜悅地看著每一位子女的子女又結(jié)婚成家，喜得子孫……本該安享晚年，樂享生活的時候，母親卻累彎了腰，累出了病，累倒在了病床上，一病不起，溘然長逝……
        那是2017年12月的圣誕節(jié)，一個記憶中哀傷的日子。當我和夫人從北京趕回家鄉(xiāng)徐州時，聞訊而至的親朋好友表達著哀思，趙智兄也與各位良師益友一起行走在悼念的隊伍中，真情地履行著兄弟的情義和朋友的哀悼……
        老父親去世后的許多年的許多年，老母親也終因星火熄滅，燭光燃盡，向人生的世界謝幕。謝謝趙智老師生動而豐彩的美文，讓我留存了情義與孝道的文化，珍藏了母親的摯愛……無畏無懼，新陽升華，清澈至心，美麗環(huán)繞。

2021年5月9日17時18分
于中央新影

作者簡介
　　鄭子，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電視藝術(shù)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電影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報告文學學會會員，現(xiàn)為中央新影集團影視劇事業(yè)部主任，亞洲微電影藝術(shù)節(jié)組委會執(zhí)行主席兼評委會執(zhí)行主席。曾榮獲全國德藝雙馨電視藝術(shù)工作者稱號。多次榮獲全國“五個一工程獎”、全國電視文藝星光獎、中國電視飛天獎、中國電視金鷹獎；2019年10月，被北京市委、北京市人民政府評為“國慶70周年慶祝活動”先進個人，受到嘉獎；在中央廣播電視總臺“慶祝新中國成立70周年宣傳報道”工作中受到表彰；連續(xù)多年被評為中央新影集團、中央電視臺先進工作者和優(yōu)秀黨員。擔任中國電視藝術(shù)家協(xié)會微視頻（微電影）委員會常務副會長兼秘書長；中國視協(xié)新媒體委員會副會長；亞洲微電影學院執(zhí)行副院長。2013年8月至2018年7月，掛職擔任云南省臨滄市人民政府市長助理，現(xiàn)為臨滄市人民政府文化顧問。
　　擔任編劇、導演、監(jiān)制、總制片人等主創(chuàng)的電影、電視劇作品有《你想有個家嗎》（重慶臺播出)；《天若無情》（央一播出)；《山村姑嫂情》（央一播出)；《老柿子樹》（央八播出)；《解憂公主》（央八播出)；《怕羞的木頭人》等；曾在周梅森老師的影視作品《國家公訴》《我主沉浮》《我本英雄》等影視劇中擔任宣傳總監(jiān)、副導演、后期制片，執(zhí)行制片人等；曾出版《愛像青橄欖》等8部文學作品集；曾擔任國慶70周年慶祝大會系列短視頻《領(lǐng)袖視頻》總制片人，擔任反映中法和平友誼故事的紀錄電影《風箏.風箏》總制片人。曾連續(xù)擔任多屆中國電視金鷹獎評委，擔任編劇、導演、監(jiān)制和總制片人的微電影、紀錄電影作品一百多部。

好友留言

        母親節(jié)——也許是當今世界唯一無國界和不分種族與民族的節(jié)日。因為，這個節(jié)日和每個人的生命聯(lián)系在一起，把全人類集合在了一片最美麗溫暖的陽光下，喚醒了所有人的良知和與生俱來的善美。猶如萬紫千紅的春天到來時，每一朵開放的花兒都無比嬌艷那樣。母恩如海，父愛如山。一篇《推著媽媽的輪椅》和一篇“文評”夾敘對父親的深情回憶，兩個國內(nèi)文界名人的動人筆墨，把所有讀者的心靈都裝在了一艘巨輪上，激勵千千萬萬，甚至是無數(shù)人向美好的未來遠航！

——白國良（散文作家）

2022年5月8日

        真是一篇不可多得的優(yōu)秀散文！感情飽滿真摯、文筆優(yōu)美流暢、布局精思巧妙。許多句子都是名句，凸顯功力， 真正是大師之作！ 今天恰逢母親節(jié)，我把這篇散文推送給了我的家人們，相信他們讀了這篇美文，一定會心生許多思考和感悟。

——張小龍（北京豐臺區(qū)文聯(lián)主席）

2022年5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