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從學校畢業，分配到寶雞工作不久，是初秋一個午后，閑暇的我，隨一位師傅踱過附近渭河唯一的橋梁，寬有一米多的便民橋，順著河南土堤和苞谷地頭，向西，來到石鼓山下的石咀頭。他說，那有賽過仙果的好吃的。

       師傅是山東人，姓周，是上世紀五十年代支援大西北建設，舉家來到寶雞。幾十年里，他摸透了什么時間去哪里，有什么好吃的東西。

       “我很喜歡看《周易》。”

       他嘿嘿道：“大概是因為姓周。”

       他說，對附近情況了解的非常熟悉，尤其是石鼓山。他告訴我，石鼓山是唐時因山上曾發現春秋時期刻文碣石似鼓，隨將陳倉山也叫石鼓山，那用籀文記錄狩獵的十首石鼓文，是中國迄今發現最早的石鼓文物。

       “為什么會在這？”

       周師傅神秘地說道：石鼓山像一條從秦嶺伸出頭，到渭河汲水的龍，有龍的脈相。這是古人早從《周易》看出的！不然，為啥兩邊寬闊平坦的石壩河和下馬營被隔開？又為啥能在這里發現石鼓？

       我們跨過茵香河清澈的溪流，河水清的能看到小魚在悠閑游動，沿岸邊蜿蜒的小路進了果園。果園不大，有四、五畝面積，在滿坡茂密槐樹林的石鼓山下，占了整個山灣。看園的老頭很精神，也很健談，住在用席子搭建的痷子里。他邊剪葡萄邊告訴我們：別看這地方偏僻，可是從雞峰山上流出的，是神水，澆啥啥好！雞峰山可是寶雞的神山！別看西寶公路南線把石鼓山攔腰斬斷，使石鼓山成了一座孤島，但神脈還聯著呢！

       那天下午，我和周師傅兩人，在茵香河邊，坐著趔石，用河水洗了葡萄，邊吃邊聊邊乘涼。清風習習，周圍僻靜，很是愜意，我們一直聊到太陽落下。葡萄是青皮小粒，確是很好吃，越吃越有味，酸酸甜甜的，趕我們起身離開時，五斤的葡萄所剩無幾了。

       幾年后，夏末的一個下午，我領著熱戀的對象，再次來到石咀頭，向她吹捧著石鼓山下這處好地。想著給對象一個驚喜，盡情享受享受二人世界。

       對象靦腆溫柔，嫻慧知禮，典雅矜持，從沒高聲。

       山還是那座石鼓山，但此時茵香河流淌的水，已經變得黑黃齷鹺，水面上飄著白色的泡沫，散發著刺鼻的惡臭氣味。果園已被荒廢，果樹瘋長，一人多高的荒草遍布。哪個痷子，也已坍塌，破敗的席子有似天上的星星。顯然，已經好久不住人，整個果園一片狼藉，死一般恐寂靜森。

       對象的臉開始拉長，鳳眼圓睜，對我吼道：這就是你吹捧的伊甸園？什么意思？！

       她歇斯底里的吼聲，在山灣里回蕩，在我心里擊打。

       這幽境僻壤的地方，也會有魔鬼出來肆虐，神靈不再保佑！

       后來，我才知道，是茵香河上面建了座織襪廠，排出的臟水污染了河水，也毀了下游河口的果園，幾乎絕收。隨后，看園的老頭拋棄了果園。挨剋了的我，幾乎因為這件事差點失去了現在的妻子。

       從那以后，我就很少踏上石鼓山。即使在石鼓閣落成，太陽市開張，有事必須經過，也是匆匆而過。不知是不愿勾起不堪的往事，還是世事滄桑工作繁忙，浮躁的心不再平靜，難再有休閑雅致。

       今年春節，有一位從深圳來游玩的朋友，也是大學同學，順道看望我。他驅車三千多公里，載著妻兒，過福建、安徽，穿江蘇、河南，走走玩玩，吃吃停停，游山玩水，顛簸勞頓一路，到了寶雞。有道是“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杯盞交錯的午飯中，他說，想在寶雞歇息一、兩天，請我在午飯后，點名要到“中華石鼓園”轉轉。他肯定地說，“中華石鼓園”名氣可大了，聽人說是一塊幽靜休閑的好地方。

       望著皺紋已經上臉，卻充滿渴求目光的老同學，二十多年不見，盡管從言行身板依稀可以窺見青春的蹤影，歲月已經催人漸老。想當年意氣風發光彩照人的他，我怎忍拂他心卻他意？

       跨上橫亙渭河的“東嶺廊橋”，緩步向南移去。那座便民橋依然宛立，有些陳舊，已禁止行人通過。但廊橋上下渭河上建了多個不同風格的橋。充滿雕梁畫棟和雕琢詩詞的東嶺廊橋，氣勢確是恢宏。攔起的一湖盈盈碧水，波光漣漪，正好映印石鼓山巔巍峨聳立的樓閣倒影粼粼。山的西邊，龍廷山水的一座座別墅小樓整齊有序，是寶雞有名的富人區。石鼓山恰似游龍的山勢依舊，但樹叢中掩映了不少建筑。

       下了廊橋，沿濱河路向西。茵香河口已被修建成階梯狀的湖泊，碧波蕩漾，清水漣漣，湖內種植了一些水蓮等水草。兩岸正在構建“陳倉老街”。河的西岸，被一座仿秦漢風格的建筑群落替代，這就是太陽市。薈聚了寶雞各種風味，也是寶雞古玩市場，散賣著手鏈佛珠等物件。至夜晚降臨，太陽市又變成了寶雞的不夜城，流光溢彩，吃喝玩樂，通宵達旦。

       穿過人流如織的太陽市，當瞅見一座落地的山狀溜光石雕，前面赫然行書道“中華石鼓園”。國家4A級景區，中華石鼓園的正門，北門到了。熙熙攘攘的游人，阻塞著行車大路，人們三兩成群，或朋友，或一家人，準備著進園游玩。

       順著寬闊的盤山車道，隨著人流緩步漫上。太陽市就在左下，人聲吵雜，熱鬧非凡。右邊是石鼓山坡，經過大面積改造修砌，種植了枇杷、松柏和翠竹等許多四季常青的樹木，砌葺了縱橫交錯的林間小徑、盤旋迂回，還有寬窄不一、左右曲折的石階。

       車道盤旋至山的東邊拐彎處，靠坡邊佇立著一面砌切的石墻，高五、六米，長約十二三米，古銅色做底，銅雕浮刻了與寶雞戚戚相關的西周歷史典故。分《后稷降生》、《太王遷岐》、《周公吐哺》、《瑤池相會》等二十四組，每組浮雕藝術再現了相關的歷史事件與人物。如《后稷降生》，雕琢展示了其母姜嫄及農耕禾黍的情景。銅雕下面的《周人之跡》文字，對西周開創中國農業文明及青銅文明給予了詳細的述說、很高的評價。

       越過修葺平整的草坪，其間種植的翠綠蒼松和青青的脆竹，來到處于石鼓山東坡的“中國青銅器博物院”。

       這是目前全國最大的以收藏、研究和展示青銅文化為主的國家一級青銅器博物院，建筑面積三萬多平方米，面東背西，依石鼓山傍茵香河而建，蒼松翠竹懷擁掩映。外形天圓地方，是高臺門闕結構，頂端是子午投影的圓廓，古銅色，直徑有十多米。周圍墻面是青岡石粘貼。院前是廣場，場中央有四方的水池，池內清波悠悠。整個建筑顯得雄壯恢宏，氣度不凡，歷久彌新，經久不衰。不由令人驚嘆，拍案叫絕！

       拾階而上，就進入圓形展廳。一樓，分青銅器之鄉、周禮之邦、帝國之路、智慧之光四個展廳，伴隨著文字介紹，闡述周秦的興起及文化形成，配以模擬的實物或歷史人物，大量展出了在寶雞出土的璀璨奪目、代表周秦時期世界最先進的眾多青銅器文物。從“毛公鼎”、“虢季子白盤”，到“單叔鬲”、簋；從“鉞、戚、劍、胄”，到“銜、鑣、錛、削”；從禮樂祭祀的器皿，到生活用品。件件精美絕倫、美輪美奐的青銅器，無不彰顯周秦文化的璀璨斑斕，在歷史星空中耀眼光彩。

       從圓筒內上到二樓展廳，分“對鏡貼花黃”、“陶語訴春秋”、“明月照瓊琚”等，展示了鏡、陶、玉等文化歷史春秋。明亮如月的鏡展，蒼桑厚重的陶器，幽深遂遠的玉件，將人置身滾滾歷史春秋，感受那份燦爛，回嘆中國歷史源遠流長，蒼重輝煌！

       步出博物館，穿過有似蒼龍勁舞的坪脊，沿物華天寶的林間小道上到山巔。茂密的樹叢，栽種了許多像望春玉蘭、枇杷等名貴樹種，青櫛蔓綠，郁郁蔥蔥，間或有休憩的條凳。樹林掩映里，擷取中華民族立身處世的“仁、禮、義、信、智”之根本，建了諸如：“仁園”、“義園”、“禮園”、“信園”、“智園”、“五德園”等，皆有歷史典故出由。園內佇立雕琢了許多塑像、石刻，形象逼真，栩栩如生，活靈活現。如“仁園”取自“虞芮爭訟”典故，詮釋了周公制禮的精髓。“信園”取自“剪桐封弟”的典故。這里集中展示了周文化的精神內涵和精華。

       山頂上，就是廣闊的石鼓閣廣場。冬青綠林輕繞，景致雕塑環擁，樓閣亭臺林立。以石鼓閣作準，景點順時針依次為：秦文化墻、千河風光、文公涉馬渡河、鳳之翔、祭祖敬天、石鼓寺、秦公慶典、車馬盛獵（西北角還建有游樂場）。洋洋灑灑幾百字，道盡大秦帝國之縱橫捭闔；一湖秀水，拱橋石砌，展現千河旖旎風光；滑膩油潤的玉石，是鳳之翔，恰似西鳳酒的醇香；渾厚悠揚的禪樂，是石鼓寺佛祖的普度；懸掛的兩排黝黑編鐘，耳畔響起秦帝國悠美的音樂；車乘輦輦，旌旗飄飄，再現秦公狩獵的盛況。更數廣場南的石雕組“祭祖敬天”恢宏壯觀。石英石做基，高超三米的群雕，當頭的秦公，手持符牌，眾人抱拳，面情肅穆，向天祭拜。顯得大秦威嚴神圣，氣勢凜凜，不容冒犯。

       偌大的廣場，人頭攢動，熙熙攘攘。有和孩子嬉戲的，有休閑散步的，有陪家人游玩的。暖暖的春日曬著慵散的人，人們盡情享受太平盛世里溫暖的春輝。

       廣場最北邊，臨崖而建的是高56.9米的石鼓閣，周秦風格，明現五層樓閣，暗里九層結構，四角角樓簇立。石鼓閣廊檐高蹺，蜂腰漫回，勾心斗角，巍峨矗立，高聳入云，飛閣流丹，氣勢軒昂，雄偉壯闊。閣內陳列了十面石鼓的仿品及能辨清的鼓文，陳列館前言記述石鼓的坎坷經歷。

       站在石鼓閣，遙望逶迤跌宕的蒼莽秦嶺，端眺突兀聳立的雞峰山，沐浴春風浩蕩，不免心胸激蕩，意氣風發。向北襟瞰，茫茫蟠龍塬下，渭河熠熠生輝，湖光瀲滟。兩岸高樓林立，有似春筍，盡顯現代城市的繁榮昌盛。不由想起渭河公園內，每晚在燈柱上閃現的“吾車既工，吾馬既同”，原是出自石鼓文所載。不禁想到石鼓閣北門立柱的門聯：周禮秦制傳千古，銘金刻石續春秋。

       一直默言游覽的老同學，被優美秀麗的環境所陶醉，被呈現的璀璨周秦文化所震撼，被散發出濃郁的氣息所熏染。此刻，他悠悠地說道：中華文化之根源，我是從寶雞走出的人，我們要奔向洶涌澎湃的大海！

       渾圓火紅的夕陽，噴孛如血的殘暉。我們落階而下，穿過林蔭路徑，隨著熙攘的人流，向著山下走去。陪游的愛人，挽著我的臂彎，給老同學又說起周師傅的葡萄……。

                                                                                                                  2022.2.18于寶雞

       作者簡介：王錫美，網名金易，陜西藍田人，中國鐵路作協會員，陜西省散文學會會員，愛好山水，喜歡旅游，并從中享受生活，感悟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