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離開我們已經十幾年了。這些年，我同愛人常年在外打工，迫于生計，自顧不暇。及至今日臥病在床，我才不得不靜下心來，細細打撈積存心底多年的思念。不經意間往事如風，思緒紛飛，淚眼朦朧……

       我的父親生于民國23年(公元1934年)一戶普通的農民家庭。由于家境貧寒，人口眾多，讀不起書。僅上了半年學堂的父親，小小年紀，就不得不扛起家庭的重擔，飽嘗了人間的苦澀和辛酸。奶奶在世時經常念叨：你屋爺老子(爸爸)遭孽??！十多歲就跟隨大人們走南闖北，到衡陽、韶關去挑南鹽。沒衣服穿，光著膀子，沒鞋穿，連八分錢一雙的草鞋也穿不起。常常赤腳來赤腳去，腳板打起血泡，走路生痛。飯也吃不飽，買幾個大饅頭要吃好幾天?？嗯叮庾锱?！

       在我童年的記憶里，父親長年奔波于一處叫做七一煤礦的地方，下井挖煤，沒日沒夜地拼命加班，以維持全家七張嘴的生活開支。以至于我們四姊妹，從來沒有穿過補丁衣服，總是干干凈凈，清清爽爽，體體面面。到了我們上學的年紀，從不拖欠學費，總是一次性交齊。這在那個積貧積弱的年代，令無數寒門學子，每臨上學便四處籌集學費而傷心不已。相對而言，我們的處境當然好多了。很讓幼小的我們倍感光彩幸福。使得四姊妹中，除了大哥是先天性啞巴，無緣上學外，我與姐、弟均順利地讀完了小學、初中。我還特別有幸，初中畢業那年，考了個“雙中”：一是考上了祁東三中；二是考了個技校。后因實際情況，不得已放棄讀高中，上了技校。此為后話。

       平素父親不茍言笑。話不多，就顯得嚴肅。我們都有點怕父親，生怕一不小心做錯了事，招來批評。由于工作關系，父親調到了遠在祁陽的觀音灘煤礦。性質沒變，依舊在一線下井。因為常年在外，工作異常辛苦，又離家一百多里，回家極為不便。早年不通公交車，只能走水路。父親為了回一次家，從觀音灘坐客輪，經白水到達歸陽，再步行30里到家。我印象中，父親基本上一個月回一趟家。他一回來，我們馬上收斂很多，不再吵事玩皮。等父親一走，又成了我們的天下。天真的我不希望父親回來，他總不和我們講話，一開口就是訓斥，難以接近?，F在想來，實在不懂事??！

       1987年，我們隨父親舉家遷往觀音灘煤礦。也就在當年，全礦三百多子弟參加技校招生篩選，挑出12名佼佼者。我以第6名的成績，考取了設在株洲的省建材技工學校，學習水泥工藝。當礦領導親自把錄取通知書送到父親手中時，我分明看到，不茍言笑的父親，有生以來笑得最自然，最生動，最富人情味。開學那天，父親起得很早，顯得過于興奮。從不張羅零碎小事的父親，幫我打理行李，從衣服鞋襪到被窩帳子，從口杯牙刷到桶子睡席，無不一一細心清點，生怕漏了哪件。要動身了，母親看我第一次出遠門，心里依依不舍，眼眶潮濕。我感到特別難過，強裝笑臉，說些好話安慰母親。沉默如大山一樣的父親，一直沒說話。當他挑起行李時，緩緩擠出了一句話：走啊，早點趕船去。于是我跟著父親，先坐輪船到祁陽，再乘汽車去黎家坪火車站，搭慢車至衡陽，還要轉車才能到株洲。舟車勞頓，一路顛簸，抵達株洲站，天還未亮。父親就在候車室外面的過道上，鋪開草席，叫我睡在上面，好好休息。父親則坐在旁邊，看管著行李。我確實困了，也就沉沉進入了夢鄉……等到父親喊我醒來時，天已大亮。我如夢方醒，才知道，原來父親一天一夜都沒合眼。

       我們學校有專車迎接新生入學。因為是省技校，生源當然就是全省各地的。當入學報名手續辦妥后，父親幫我在學生宿舍，不厭其煩地整理床鋪，鋪好被子。并語重深長地告誡我：膽子大一點，和同學搞好關系，安心讀書，不要掛念家里，習慣了就好了。正在此時，我要內急上廁所。等我上完廁所，返回宿舍時，同學告訴我，你爸回去了，剛走。聽到回去了，我不顧一切向學校下面的5路公交停靠點奔去。跑到?？奎c，遠遠瞧見一輛5路車，絕塵而去……我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情感，淚水奪眶而出……后來放假回家才弄明白，原來父親要急著趕火車回去上班，千萬耽誤不得。我親愛的老爸，當時連一口水都沒來得及喝??！

       正是因為這樣一位不善言辭的父親，成為了養活全家七口人的頂梁柱。也正因為父親的遠見，用他和母親一生省吃儉用的積蓄，另向親戚借了些錢，硬是在鎮上買了一棟近400平米的樓房。不然的話，我可能真娶不上媳婦了。每念于斯，我常感慨萬千，淚流滿面……

       2005年的農歷十月二十三，我那勤勞一生，善良一生的父親，因患冠心病，幾次住院，終因醫治無效，永遠地離開了我們。享年72歲。

       時間過得真快，父親離開我們已經十年有余了。在離開父親的日子里，我時不時地就會想起您，懷念您，記掛著您。您用無言的行動，樸實的品格，頑強的抗爭，詮釋出一個大寫的詞——父愛如山！作為您的直系血脈，我們都是不孝子嗣。沒有讓您老人家享一天清福，無以改變您忙忙碌碌的苦命。作為晚輩，我們確實沒盡到做子女的義務，深深遺憾！今日寫此小文，權當懷念與祭奠。父親，您在天國走好！

                        含淚草就于觀音灘

       作者簡歷：陳國生，湖南祁陽人。網名：瀟湘歌聲，歌聲吉祥。永州市作家協會會員，湖南省詩歌學會會員。在《讀寫月報》《永州日報》《婁底晚報》《永州文藝》《文學欣賞》《詞刊》《歌曲》《民族音樂》《華人歌詞》《上海詞家》《青年歌聲》《臺灣好報》《澳門晚報》，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經濟之聲等報刊電臺，以及中國作家網、中國詩歌網、貴州作家網、江山文學網、詞曲網、紅網等網絡平臺發表了大量的詩歌、散文、歌詞和小說。榮獲全國(國際)性大賽一、二、三等獎及優秀獎10余次。并有作品入選《中國實力詩人詩選》《流金歲月?才子文選》《世紀詩典?中國優秀詩歌精品集》《夜郎詩刊年鑒》等八個選本。已有60多首歌詞譜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