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回少年 （外兩篇）

 

作者：陳國生

 

　　十八歲以前，我出生并成長在一個喊作“易家沖”的院子里。易家沖其實是書面叫法，用我們當地土話講，應叫ya-ga-chong。一方水土養育一方人。故鄉的山林間，田野中，校園里，烙下了我幾多孩提童趣，幾多少年情懷，幾多青春理想。小小的我，就是在那個以易家沖為圓心，以鄉里鄉親為半徑的生活圈子里，自由自在，無憂無慮，茁壯成長，綻放一支純真的歌。

　　八歲時，我才啟蒙上學。在我印象中，鄉下好像沒有幼兒園。但凡小孩到了七八歲，便直接進一年級讀書。記得第一次報名的時候，就鬧了笑話。我們一大幫孩子，農家子弟嘛，純樸得很，蒙昧得可愛。其中有位名云香的女孩，當老師問其家庭成分時，女孩茫然不知所措，眼睛睜得大大的，好像有點怕老師。這時老師顯出有幾分不耐煩了：就是你家里是什么階級？女孩似乎聽懂了，不假思索，大聲回答：我家是石頭砌的階基。話音剛落，“哈哈哈哈”便從老師的喉嚨里沖了出來，差點笑昏。在一旁的同齡孩子，我們都不曉得發生了什么？站在那里久久凝望著老師。直到老師恢復了常態，才進行下一個報名。還有一名同學，是附近院子的，也“蠢”得傷心，“傻”得可愛。老師要他數數，他認真地數啊數：1、2、3、4……剛開始還好，數著數著就亂套了……17、18、19、80……87、88、89、60……67、68、69、90……97、98、99、30……37、38、39、100。這下可不得了了，簡直像發了一場地震，不僅把老師震懵了，也把我們這些孩子逗笑得前俯后仰。比較起來，我還算幸運。當我扳著手指數完20后，老師沒有難為我，讓我“順利”過關了。其實我心里清楚，后面的數，我也不一定數得對。從此便開啟了我的“文明”時代。

　　我所讀的學校，是大隊辦的向山小學。1977年9月1號，我光榮地入學了。開學那天，我特別興奮，第一次背上了新書包，向學校走去。

　　記得學校只有四個班，一個年級一個班，不知缺了幾年級，那個年代小學僅讀五年就畢業。我們班的教室，其實以前就是大隊的碾米機房。由于歷史原因嘛，條件有限，只好將就。不過對于我們這幫小屁股而言，似乎渾然不知條件好否，只要好玩就行。我們上課時，那些機器還在。一旦有人挑谷子來，必須等到我們下課了，才趕緊把谷子碾成米。有時氣氛不靠譜，也有好事者把一團紙或一把灰，從碾米機上的斗倉丟進去，以尋找孩子們的“低級”趣味。這樣一來，碾米的叔伯或嬸娘發現后，不破口大罵才怪呢！“哪個砍腦殼的，是吃多了不消化吧？”或者“哪個豆子鬼，怎么這么生事呢？！”隨著大人的咒罵聲，躲在人群中的肇事者竊喜不已，過年一樣，臉上笑成了一朵花，燦爛無比。那種看似簡陋寒酸的學習環境，卻讓我體會了童年的歲月是那般的快樂自在，成長的過程是多么的妙趣橫生。

　　農村是一片廣闊的天地，那里也是孩子們玩耍嬉戲的舞臺。一到夏天，酷熱難耐，院子前后那兩口池塘，便成了我們消夏避暑的好去處。我們一群野孩子，常常光著身子，整天浸在水里，或浮或沉，快活得很。似乎忘了吃飯，忘了作業，忘了大人的叮囑：“不要去塘里洗澡，塘里有落水鬼(水猴子)。”一任自己的天性，盡情戲水，忘我追逐。我們不管不顧，依次從岸邊“撲通撲通”跳下，來個猛子扎水，動作瀟灑，姿勢優美。扯好深的瞇子，好久才從遠處的水面拱出頭來。引得岸上收工洗腳的大人罵聲四起：“短命鬼，扯那久的瞇子！”聽到這種似罵含愛的話，別提我們有多高興了，玩得更瘋，水上閑庭信步更起勁了。這種水上功夫，只有在少時，在鄉野，才會真正煅練出來。而其中樂趣，非鄉下少年莫屬焉。除了玩水，我們還會捉魚，上山抓柴，樹上掏鳥窩，還會滾鐵環，打彈弓，躲迷藏，老虎吃羊等等。可以說，少年游戲無限多，少年樂趣無極限。因有了這種種的無價游戲，才伴隨我們度過了那個雖生活貧苦，卻精神愉悅的特定年代。那隨流水一同遠去的歲月，好像在吟唱著一曲永恒的歌謠，在我們的記憶深處，成為人生絕響……

　　難忘少年好時光，最憶是故鄉。我多么希望時光能夠倒流，讓我回到那個無憂無慮，快樂無比的少年時代啊！

　　夢回少年……

 

情牽一工區

 

　　一工區，屬于觀音灘煤礦管轄的一個礦區。還有個二工區，礦部設在那里。我家就住在一工區，自1987年元月遷來，至1998年再遷往二工區(礦部)，全家在那兒共生活了十一年。點滴往事，現在回憶起來，仍然充滿溫馨甜蜜和眷念。

　　觀音灘煤礦，位于湖南省祁陽縣觀音灘鎮。隸屬于永州市煤炭局直屬的三大煤礦(另有祁陽煤礦，零陵煤礦)之一。想當年，父親曾經在該礦是一名辛勤而光榮的井下采煤工人，而獲得過無數榮譽。只因父親小時家貧，沒讀過書(據奶奶講僅讀了半年書)，錯失了好幾次升遷機遇。然而，忠厚純樸的父親不在乎，仍然兢兢業業，克盡職守，在平凡普通的崗位上干出了不俗的業績，為全家的生活帶來了豐衣足食。每每想起含辛茹苦的已故父親，我總會情不自禁，暗自垂淚......

　　一工區所在地理位置，叫楊柏沖，是瀕臨湘江的一座無名山頭。山并不太高，但有點陡。站在山頂礦區，目之所及，周圍幾十里盡收眼底。與相距五六里的礦部(二工區)遙遙相望，清晰可見。奔騰不息，一路北去的湘江，就在山腳下。當年煤礦興旺時期，除了汽車往外運送煤炭外，還在湘江邊建了水運碼頭，把優質高能的煤炭源源不斷運往各地。給當地以及外埠的經濟作出了重要貢獻。

　　住在一工區的日子里，所見所聞，每天都是新鮮的，朝氣蓬勃，昂揚向上。職工們個個精神抖擻，人人豪情滿懷。家屬則全力支持各自的老公老婆，讓其放心上班，安全歸來。有好吃的好看的，盡量滿足他(她)們。一派和諧互助，恩愛共進的礦山生活圖。好不讓人心存敬意，滿滿的幸福感。

　　礦區各類設施齊全，以保障生產，生活所需。有電視室，閱覽室，燈光球場，有食堂，澡堂，有醫務室等。整個山頭全是房子，有如縮小的社會，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我當年正是初中畢業，玩性正濃，喜歡跑到電視室看電視，常常是你按一下，我按一下，頻道換個不停。因為眾口難調嘛。當然也有統一的時候，比如當年播放電視劇《西游記》《烏龍山剿匪記》《昨夜星辰》等優秀節目，讓當年彩電不甚普及的礦山，帶來了不少的樂趣。每隔一段時間，還有露天電影呢。銀幕就是砌在二層屋頂的一堵刷了白石灰的專用墻。每到放映時，全工區大人小孩，天還沒斷黑，就早早占好了位子。等到正式放映了，已是人山人海，附近的鄉親們聞訊也趕來了。氣氛熱烈，場面火爆。電影喇叭聲音，特別宏亮，周圍十里八鄉都聽得見。

　　有時放假回來，和我年紀相仿的年輕男女，喜歡約我打羽毛球。我因愛好不廣，除了看書看電視，就只剩下羽毛球了。那個時候，說心里話，有幾位漂亮女孩對本人確有好感。由于本人天生膽小靦腆，不擅長表白，羞于啟齒。錯過了青春期最美麗的風景。

　　同時，我與另兩位好友，因年齡相近，興趣相同，號稱"三劍客”。有空了時常待在一起，談天說地，海闊天空，無話不談。度過了只有年輕人才有的無憂無慮，青春年華。

　　當然，一到夏天，我們免不了下山去湘江河里洗澡。名為洗澡，實為玩樂。我們打水仗，赤裸身子，引來姑娘少婦們謾罵取笑。我們暢游對岸，橫渡湘江，危險水情差點出事......

　　太多的往事，太多的趣聞。一樁樁，一件件，不思量，自難忘。隨著煤炭資源的日益枯竭，煤礦也進行了調整。1998年，一工區所有職工家屬全部遷往礦部(二工區)。如今離開一工區已有些年頭了。2002年我家在鎮上買了房，從此，告別了礦區。

　　情牽一工區，她帶給我幾多歡樂幾多思念......

 

有女不孤

 

　　人的命運真的很奇怪，它在給你關上微笑之門的同時，又讓你開啟了幸運之窗。承蒙上天厚愛，在我罹患沉疴，吉兇未卜之際，又讓我的生命中，多了一個“寶貝疙瘩"，纏繞眷顧于膝下，共同譜寫天倫之樂。寶貝疙瘩者，乖乖女兒也。

　　女兒名茜，天生尤物。自小便異于常人不同凡響。由于愛人懷孕期間，出現全身水腫。臨產之前，送至縣婦幼保健院，醫生說，這是典型的妊娠高血壓綜合癥，比較難產，必須馬上剖腹產。在醫院，由不得自己，醫生說了算。顧名思義，剖腹產是要割開肚子，然后捧出嬰兒。手術那天，愛人可說是經歷了九死一生，陰陽兩重天。痛得那個媽呀，渾身血淋淋的，散了架一樣，最后不知不覺就昏迷了過去……突然一聲啼哭，打破了醫院的肅靜。護士抱出來一個女嬰，體重七斤半。送到我們家屬面前時，小家伙有些“丑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呢。我在想：難道這是我們的女兒嗎？

　　女兒生下來就好動。不知是天性使然，還是胎教所致。我估計十有八九是胎教起了作用。愛人曾在十月懷胎的時候，總有事沒事地，手里拿著一個單放機，戴上耳機，反復聽著一首首的抒情音樂，得以挺過了那段漫長而難熬的日子。單放機以及大量磁帶，都是從妻弟家拿過來的。當時聽愛人講，放音樂時，隨著節拍的起伏變化，肚子里的小家伙，也在一上一下地動個不停。似乎特別高興，活蹦亂跳。小家伙不知深淺，有時出手太狠，重拳出擊，拳打腳踢。疼得愛人呀，哭不得笑不得，實在不好受。

　　好動的孩子，顯得活潑。我們家茜茜就是這樣，常有驚人之舉。記得她還不到兩歲，就在某一天，突然間掙脫大人的雙手，踉踉蹌蹌學會了走路。盡管東倒西歪，像打醉拳一般，又像耍猴的，畢竟走出了人生的第一步。好家伙！逗來家人憐愛，鄰居喜歡，親戚高興。自此，這個生肖屬猴的小玩童，成為了我們大家庭中的“開心果”。

　　小家伙自幼跟奶奶生活在一起，祖孫之間的感情深厚。以至于奶奶帶到五歲，我們要把她接到杭州上學，小家伙哪里肯走，哭著喊著要奶奶。為人父母的我們也不忍心哪！特別心酸。

　　隨著時光的流逝，我們的茜茜慢慢在長大。她不僅貪玩任性，喜歡看動漫片，而且還是個十足的吃貨。只要市場上或超市里有好吃的，她就會嘴饞，爭著搶著要大人買。等到狼吞虎咽之后，才歡快地屁顛屁顛地跟隨大人左右，任你指揮。當然更重要的一點，我們的女兒，除了貪玩好吃外，學習成績也十分了得。不管期中期末考試，總是名列前茅，且穩居前三。租住的屋里，各類獎狀貼滿了墻壁。無論班主任，還是任課老師，均對她寄以厚望。這些成績的取得，我想大部分遺傳了愛人的基因：愛勞動，會讀書，講文明，懂禮貌。小孩非常懂事，曾一度出口成章：“富裕不一定快樂，貧窮不一定不快樂。”聽聽，至理名言亦不過如此。

　　陳茜，你是一個既內向又活潑，既單純又精怪，既懂事又淘氣的寶貝疙瘩。你是天使與魔鬼的完美結合。你的加入，給我們的生活帶來了無窮活力，無限樂趣，無上榮光。因有了你這個小家伙的喜怒哀樂，我們的家庭才出現酸甜苦辣各種滋味雜陳。你的自我主義以及那股倔勁，曾令我頭痛無比；而你的聰慧悟性，以及超乎常人的嘻笑打鬧，更讓家人興奮不已，笑翻全場。你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呢？讓我又愛又“恨”。我只能說，你既有老爸的自由主義漫不經心，又具老媽的干練堅韌高端大氣。老爸的缺點，你必須無條件去掉；而老媽的優勢，你務必努力傳承。如此，將來方成大器。

　　我們家并不寬裕。但是“再窮不能窮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哪怕將來砸鍋賣鐵，賣房子，也要把寶貝女兒塑造成一朵真正的“奇葩”：窈窕淑女，知書達理，善解人意，追求夢想，出類拔萃。我始終相信自己的孩子，一定會不負眾望，成為明日傳奇。

　　女兒，你是我們的寶貝疙瘩。家有寶貝疙瘩，幸甚至哉！

　　有女不孤。

 

　　作者簡歷：

　　陳國生，湖南祁陽人。網名：瀟湘歌聲，歌聲吉祥。永州市作家協會會員，湖南省詩歌學會會員。在《讀寫月報》《永州日報》《婁底晚報》《永州文藝》《文學欣賞》《詞刊》《歌曲》《民族音樂》《華人歌詞》《上海詞家》《青年歌聲》《臺灣好報》《澳門晚報》《新歌詩》雜志，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經濟之聲等報刊電臺，以及中國作家網，中國詩歌網，貴州作家網，江山文學網，詞曲網，紅網等網絡平臺發表了大量的詩歌，散文，歌詞和小說。榮獲全國(國際)性大賽一、二、三等獎及優秀獎10余次。并有作品入選《中國實力詩人詩選》《流金歲月·才子文選》《世紀詩典·中國優秀詩歌精品集》《夜郎詩刊年鑒》等八個選本。已有60多首歌詞譜曲。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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