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個我們

 

作者：宇萍

 

　　這世界那么多人，多幸運(yùn)，我有個我們。

 

01

 

　　這幾日感冒未愈，趁晌午，從開足冷氣的寫字樓跑出去曬太陽。溫?zé)岬娘L(fēng)里，槐樹枝葉蓬松，如同綠云，在烈日下散發(fā)著草木的香氣。這是夏天。當(dāng)我確切地感受到夏天到來的時候，天氣就已經(jīng)洶涌地?zé)崞饋怼?/span>

　　正是農(nóng)歷七月。每年七月初，就到了槐花落的時節(jié)。清晨跑步時，看到誰家泊在樹下一夜的車，覆滿落花，馳起來，落花失重，簌簌墜地，是“簌簌衣巾落棗花”的況味。讓剛清掃完路面，坐在晨光里小憩清潔工人，隱隱發(fā)出一聲嘆息。

 

　　02

 

　　再十余日，便到了中元節(jié)。通常這些時日，人世的人都要在路口燒紙慟哭，跪拜磕頭。大概火和眼淚是開啟通往陰間之門的鑰匙吧。這鑰匙的妙處在于，可窮碧落，尋到離開塵世的人。我也有著同樣的盤算，手握著“鑰匙”，去尋你，我的姥姥，然后我們一起說說話。

　　說家里的房子空著，我偶爾回去住住。說沙果又在我們的窗前熟了，今年個頭很大。說院子里野生出許多白花，正是我所喜歡的，細(xì)小如米粒。說對面的山野，日復(fù)一日生長著牧草和莊稼。說草長得豐茂，牛和羊都能賣上好價(jià)錢。說小時候你教我唱的歌，我又教給村里的小孩子們。說鳥在院前的楓楊樹上筑了巢，鳥鳴聲熱鬧，嘰嘰喳喳中，有一種嶄新的未知。

 

　　03

 

　　這段時間，外面吵吵鬧鬧，我還是從前的性子，所關(guān)心之事少，對一切熱點(diǎn)和話題皆興致不大。能與你說的都是這一年的小事情。初夏的清晨和薄暮，有夢或無夢的夜晚。百里外的山，野花和白楊之林。盛夏遇到許多次風(fēng)雨雷電，我好像膽子變大了，不再躲著不敢看，變成了一個背著相機(jī)追閃電的人。陽光明媚時就有大云，云朵的白，像灑到田里的化肥。深夜街巷有溫柔的月色，我也遇到了溫暖且熱烈的懷抱。

　　這些都是今年要和你說的話。我的姥姥，清晨吹來的風(fēng)，雨后新鮮的空氣，黃昏盛大的落日，夜空深處的星子，我把這些稱之為你，你在我離心最近的地方，也是每一個日常。

 

　　04

 

　　夏天走到七月，將要變涼了，再過不多久就到了立秋節(jié)氣。

　　從前暑假開學(xué)也是這個時節(jié)。我離家時，你送我到大路上坐車，說了許多囑咐的話。車子開動的時候，我把手伸出窗外向你揮手，大聲說：“回去吧，過幾天就回來了”，其實(shí)還有很多話要對你說，但終究沒有說出來，我怕我忍不住掉眼淚，怕你看到我哭，怕你日夜掛念，怕跳下車不愿意離開。所以后面的話我都咽下了。車緩緩向前，到轉(zhuǎn)彎處，我再回頭，看到你還站在原地向我張望。終于忍不住，鼻子一酸，淚如雨下。

　　姥姥，這一程，是我送走了你。留在原地的人是我，向遠(yuǎn)處張望的人也是我。你是不是又要說：“我們丫頭哭起來就不好看了”，是不是又笑我“把臉哭成了個大花貓”，是不是又囑咐說“我不在你身邊，你要堅(jiān)強(qiáng)點(diǎn)，不要動不動哭鼻子”。好，我都知道啦。你先離開的這十幾年，我漸漸變成了你希望的樣子，我知道，沒有你，掉眼淚就失去了意義。他們說，這個世界是不相信眼淚的。而我的世界，只有我們。

 

　　05

 

　　世界上最遙遠(yuǎn)的距離是什么？不是?生與死。生和死沒有距離，我們在不在彼此身邊，都在相互陪伴。不管時光怎樣流逝，春夏秋冬，風(fēng)的季節(jié)，雨的季節(jié)，我都不會將你忘記。

　　多幸運(yùn)啊，這個世界，我還有個我們。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quán)發(fā)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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