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啊

 

作者：宇萍

 

　　是秋天的雨，在窗外。從立秋那天開始，呼和浩特的空氣里漸漸有了涼意，到處暑節氣，這種涼意里有了寒冷的氣息。夜里睡覺的時候，不覺間也會拉緊被。

 

　　街邊的楓楊樹葉子變黃，開始落。樹梢上是頂藍的天空，秋天獨有的云，高、遠，好看。我們讀書會的群里常有人發有關云的圖片，有時像撞向巨石的海水激起的浪花，有時像數條并列而行的河流，透光層積云多起來，雨季隨之而來。入秋，便是從一場又一場或大或小的雨開始的，并延續至現在。小時候我姥姥說的“一場秋雨一場涼”的話又一次得到了驗證。

 

　　秋天啊，忽然就變成雨和云的季節了。下雨的秋天很安靜，有云的秋天很迷人。

 

　　譬如今日雨，晨起去跑步，便變成雨中的散步。空氣里到處是濕氣，有點不像一向干燥的內蒙古高原。尚有綠意的草木，有了醒目的綠，是翠色的綠，一下子綠到了人的心頭。雨使這個休息日變得有點不一樣了，一切事物都有如被清澈的雨水濯洗過，變得清晰可辨。我本沒有所謂的“傷春悲秋”的惆悵，但在這樣的雨里走了走，反而生出些微妙的情緒來。這樣微風細雨的色調，讓人平日里壓在內心深處的東西，變得清晰可見，使得腳下的路有的新的走向和希望。雨有歇日，行無止境。

 

　　譬如往日云。有幾次黃昏，好看的云浮在高天上。有時于忙碌的工作中偶爾探向窗外，那些云，金庸說“聚了又散”。仰望那些云像，便可知曉黃昏盛大的晚霞。前個周末，周依依還在這邊，我帶她在大黑河河畔就看到了這樣好看的云。遠處是霞光鋪滿的城市，路過的人爭相拍照，她還是個小孩子，哪曉得晚霞有何美，不由分說拽著我的衣角往前走，她好奇的是河里的水和激起浪花的石子。我一邊教她向河邊扔石子，看石子在水面跳躍，激起一個又一個小小的浪花。一邊偷偷望向晚霞的方向，那種壯烈的紅和光，從人的眼睛里投映到心上。只一眼便記下了。

 

　　而對剛剛過去的夏天，現在能記起的只有“熱”，整個夏天的后半程過得有點湊合和模糊。但秋天的到來，讓夏天留在我心中的一部分被激活，在夏天總是充滿對夏天的回憶。這回憶是什么呢？西瓜味的夏天，還是涼風習習的夏天？回頭望，除卻感官上對夏天的記憶之外。還有在忙碌中對苦夏生出的一種懈怠的緊張。夏天于我是有深刻記憶的。

 

　　有年氣溫最熱的幾天，那時姥姥還在，她帶我去很遠的一個城里看病，返程時到了晚上。那天司機迷路了，將車繞到山里某處，前方正在修路，不得己停車，大家從大巴車上下來，站在高高的山上，有風，很大的風。我站在夜風里，在高山上，手可摘星辰，眼前是黑壓壓且無邊的山影，在夜色里變成重疊而深重的黑影。四周闐寂，荒涼至極。那時即使身邊有很多人在，然而在廣袤無邊的夜色和連續不斷的山影中，我第一次體味到，我們是如此渺小的人。我感覺我們好像被隔絕在世界的這個角落了，更遠處有光的地方跟我們仿佛沒什么關系。司機的手機沒有信號，大家的壞情緒達到極點，使我生出前所未有的絕望和恐懼。即使許多年過去了，我仍舊對那時的感受記憶深刻。那是什么感受呢？隔了二十年的時光回望，才終于明白，那是種“人生而蒼涼”的體驗。基于這樣的經歷，后來的夏夜，抬頭仰望星空的時候，我總是帶著這樣的渺小感，在所踩著的大地之上，一步一步向前走。后來，我們于夏夜的空山上步行了很久，走到大路上。這樣的經歷使得長大后的我，每當找不到出口的時候，不管有沒有光，就只會堅持向前，只要向前走，就能到達任何想去的地方。

 

　　四季輪轉，從夏到秋。對這個夏天的模糊印象，讓我對正在經歷的秋天，一邊懷疑，一邊又感到篤定。我并沒有浪費夏天，誰的夏天沒有遺漏呢？即使有所遺忘那又怎樣，終是要走過去的。帶著一點遺漏和更多的珍惜，從初秋、深秋進入下一季，走向更加荒蕪且值得追逐的冬天。

 

　　就這樣一年又復始。來路可期。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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