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媽的歌謠
作者:孔春山
阿媽小巧的身材,會唱一首首好聽的歌謠,在我的記憶里,阿媽最呵護我,因為我是“香火”,是家里傳宗接代的希望。
兒時的記憶令人難忘,炎熱的夏天,蚊子唱著歡歌,青娃“咕咕”叫,月亮掩去了半邊臉。阿媽帶著我與姐姐妹妹在茅草屋外乘涼,不時用芭葉扇幫我們驅趕蚊子。
阿媽哼唱著歌 :“螢火蟲,飛過垅,借把鎖,鎖廂門,廂門里站著俊才郎、望著月亮里的仙姑娘……”
我與姐姐姝姝都豎著耳朵聽阿媽唱歌,睜大眼睛望望星星、又望望月亮,最小一個妹妹在搖籃里聽著歌不知不覺睡著了。
兒時,我們的童年伴隨著雨露陽光,小鳥啁啾,伴隨著茅草屋與阿媽的疼愛,也伴隨著那些難忘的歲月。
阿爸從戲劇院下崗到農村,沒有收入來源,阿爸阿媽生下我們后要靠下農田做事才能分到養家糊口的糧食,阿爸雖然帶學戲曲的徒弟,那也只能掙點微薄的收入。
歲月象苦瓜藤,阿爸與阿媽也常有爭吵,每次吵架過后阿媽就徹夜地哭,哭得搖籃里的妹妹大叫大嚷,姐抱到一邊去哄著睡。
阿媽哭得兇的時候很難收場。但二妹聰明,看阿媽哭得太久了無法收場,她就眼珠子一轉,學著阿媽哭天哭地,裝模作樣抹眼淚。往往這時阿媽的哭聲嘎然而止,望著淘氣的二妹破啼為笑,于是一家人又恢復了平靜。
阿媽最傷心的時候是想起外公,阿媽說那時日本鬼子到村里掃蕩,見人就殺,害得全村人四散奔逃。天上有日本飛機扔炸彈,村子瞬間變成了廢墟??傔@樣躲著怎么行?村民們成立了自衛隊反擊日本鬼子。村里一個自衛隊的小伙子為了保護全村人轉移與鬼子展開肉搏戰,殺了無數個日本鬼子,最后三個日本鬼子的刺刀刺向他,腸子被刺出來了,流著血泡,小伙子怒睜著眼,拉響了腰間捆綁的手榴彈,與鬼子同歸于盡。外公就是那次被鬼子槍托打傷,還被刺了一刀,帶著傷疤與外婆挖苦菜撿柴賣,養家糊口,養活阿媽和姨媽,不久外公去世了。
后來,全國解放,新中國成立,全國各地人民敲鑼打鼓,歡歌慶祝新中國成立。外婆是五保戶,生活有了保障,阿媽和大姨小姨沒有出嫁前都到繡花作坊學刺繡,所以現在阿媽針線活做得特別好,我與姐姐妹妹的鞋都是阿媽做的。
阿媽講敘那些往事時邊講邊流淚,又為現在有了安定的生活,大家都有飯吃了而高興,阿媽邊講邊唱歌給我們聽,唱《瀏陽河》《南泥灣》……
過年,阿媽用蘿筐擔著一塊臘肉與干酸菜,另一頭擔著籮筐里的小妹,帶著我們上火車到很遠的城市去看望外婆。外婆沒了牙齒吃不了硬東西,阿媽就將臘肉蒸得特別熟。
記得小時候我與姐姐妺妹搶吃豌豆的情形,大姐伸手一抓,剛出鍋的燙豌豆夾在大姐的手指縫里,當即痛暈過去,阿爸阿媽抱起大姐就往醫院跑。
阿媽生下我沒滿一歲,抱著我到河邊洗澡,沒抓緊我,我蹦跳著滑落到了河底,阿媽命都不顧了,一頭扎進清澈的深水里將我撈起來。后來阿媽就時刻叮囑我別去水邊玩。
可我貪玩,阿媽的話當作耳邊風。七歲時我跑出去跟隔壁的伙伴一起跳到水里游泳,結果一頭扎進水里就爬不起來了。當我醒來時,感覺阿爸正在對我人工呼吸,并將我的肚皮抵在鐵鍋底上,從我鼓得象皮球樣的肚皮里擠出了一灘河水。
那晚阿媽不停的哭,說我人救回來了,我的魂被水鬼勾走了。阿媽舀了半瓢米撒在我落水的河堤河水里敬河神,又在河堤上徹夜用手敲打著破臉盆的底,口中喊著我的名字“……伢回來喲……”妹妹站門角學著我的話腔回應著“回來了喲……”,回應著阿媽的喊魂。阿媽囑咐不要我回應阿媽的喊魂是因為怕我以后又被河神帶走。阿媽接連幾天河邊幫我喊魂,直到我活蹦亂跳,阿媽才不去河邊喊魂了。
后來,我們都慢慢長大了,但阿媽仍然不時給我們唱歌謠“螢火蟲、飛過垅……”,后來我娶了媳婦,姐姐妹妹也出嫁成了家。
阿媽明顯的蒼老了,但仍一如既往地疼愛我們,幫全家人縫縫補補,料理家務,哪怕是燉一只母雞阿媽都要喊她外嫁的女兒們一起回家吃,而她自己只喝點湯。
后來阿媽更加憂郁,因為我婚姻變故,在外打工的老婆跟我離婚,阿媽阿爸幫我帶小孩,照顧他讀書,但阿媽時刻鼓勵我要堅強地活著。我出外打工又回家,阿媽病越來越重了,阿媽彌留之際,我跪在她身邊淚流滿面,我握著阿媽的手呼喊著“阿媽……”喊聲震動山谷……無論我怎樣呼喊著阿媽,阿媽也回不來了。
人生苦短,如今阿媽離別我們已數載,一坯黃土,一捧泥,陰陽兩隔,苦苦思念淚洗面,魂牽夢繞痛斷肝腸,音容笑貌夢里尋。
淚雨中,仿佛無數次又聽見阿媽的歌謠,阿媽動聽的歌聲唱在我的夢里,伴著我的人生,永遠、永遠……
作者簡介:孔春山,湖北省作家協會會員,湖北省咸寧市赤壁市官塘驛鎮人,祖籍湖南長沙望城縣,宗祖籍山東省。在全國省、地、市報刊、文藝新聞媒體平臺發表作品和紀實文學作品、連載作品等,有多篇作品榮獲全國性文學獎。在作家網、華語作家網、中國公安文學精選網、北國網(遼寧日報網)、東北作家網、中國散文網、咸寧網、咸寧新聞網等文藝、新聞媒體平臺發表文學作品。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