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道”和“術”
作者:婁炳成
人類所要掌握的和已經掌握的浩如煙海、形形色色、層出不窮的知識,歸結起來,無非是“道”和“術”兩大領域,或者說兩個方面、兩個層次。“道”是宇宙間萬事萬物的普遍規律,簡單地說,就是道理,它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客觀存在,只能被發現、被認知,被掌握,但不能人為創造和改造;“術”是解決實際問題的具體方法,或者說是技術手段,它因道而生,為道而用,卻是人發明創造、并在社會生產生活實踐中不斷提升完善的。
有道無術,只能坐而論道,面對實際問題束手無策,無法付諸行動;有術無道,也只能像老虎吃蒼蠅,無處下爪,亂闖亂試,事倍功半。道是術的靈魂、統領和理論支撐,對術的學習掌握應用具有高屋建瓴的指導、引領、規范意義;術是道的手臂、工具、實施辦法,對于道的通行傳播發展具有不可替代的實踐、變現和驗證功用。道生術,但不包含術;術有道,但不產生道。
馬克思主義是人類社會發展的普遍真理,如果不同具體的國度的具體革命實踐相結合,不能變成革命群眾的革命行動,那它只能是“烏托邦”;而革命群眾不用馬克思主義的普遍真理為指南、為指導、為思想武裝,那就是沒有革命綱領的烏合之眾的舉事和起義,不會獲得完全意義上的革命成果。這是“道”的巨大指導、統領根本意義最能說明問題的典型例子。
我國春秋戰國時代,諸子百家中有兵家一脈,其代表人物是孫子和鬼谷子,二人的代表作分別是《孫子兵法》和《鬼谷子》。《孫子兵法》側重于總體戰略,而《鬼谷子》則專于具體技巧,兩者相輔相成。這兩部奇書,既揭示了兵家之道,又闡述了具體戰術的靈活運用。古往今來的戰略家、戰術家,軍事理論家、軍事指揮家,都對這兩部兵家專著極為重視,不僅要背誦得滾瓜爛熟,還要用于指導戰爭、戰役和戰斗的具體實踐活動,這是對道和術在軍事領域的把握應用。
孔夫子的“仁”——仁者愛人,是最符合人性的道,或者道理。然而,在諸侯割據、爭霸、混戰“禮崩樂壞”的春秋戰國時期,無論如何也行不通;而在漫長的歷史時期,卻被守成朝代、穩定社會、具有社會良知的士人和善良的老百姓所推崇、所固守、所信奉。再如,陰陽對立統一、五行相克相生、天人合一,是最符合自然規律的道,或者道理,但它卻不能用來治病救人;而中醫醫理、整體綜合辯證施治、君臣佐使藥方配伍等,如果不是建立在陰陽對立統一、五行相克相生、天人合一基礎之上的醫術,就只能有藥無方,有醫無治,不成體系,難以濟世。又如,勾股定理、三角形的穩定性、垂線取直、水平取正等物理定理定律,并不能變成建筑物和使用工具,但如果建筑師、木匠不掌握、不懂得勾股定理、三角形的穩定性、垂線取直、水平取正等物理定理定律,就只能是一個小工匠、小手藝人,無法建造出高樓大廈、皇宮巨殿、跨江大橋。
有人會說,既掌握道又掌握術,不就無往而不勝,可以征服世界了嗎?問題是,掌握道的人不一定能掌握術,也沒必要去掌握術;而掌握術的人一定程度上必須懂得道,當然也有只掌握術而不懂得道的人,屬于無師自通、經驗總結,或者其掌握的術客觀上符合道而他又不明究里,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但這種人終究不能成大器。思想家是道的發現者、揭示者、傳播者,實干家是術的發明者、掌握者、使用者,二者都需要大智慧,但得道者勤奮,得術者勤快,得道者和得術者沒有上智下愚之分,卻有勤奮勤快之別。
荀子《勸學篇》云:“師者,授業解惑也。”其實,為人師者,大多數只能解惑而不能授業。解惑,多為傳道;授業,多為傳術。授業解惑者皆可為“師”,但解惑者為導師,授業者是師傅,原因就在于道與術是兩大領域、兩個方面、兩個層次。在精神層面,同樣如此。所謂的得道高僧,方丈住持,傳授給僧徒的依然是術——修煉之術。大道無術,只能傳術者依然停留在術的層面,其自身仍在修煉過程當中,而非真正的得道者,只是比一般僧尼走得遠一些,修煉得深一些,距離道更近一些而已。
都說不學無術,不見得,現實社會、生活中就有不學有術的人。我們通常說的一些小人搗鬼有術、巴結有術、討好有術、升遷有術,并不見得多么有知識有學問,并不是熟讀了“厚黑學”而付諸實踐的結果,而是憑著幾分小聰明、天生悟性較高、善于總結經驗教訓、不斷調整自我、趨利避害得來的只有小人才能實際運用并能得到好處的謀生之道、為人之道、處世之道。這里所說的“道”,實際上還是“術”。有“玩弄權術”這個詞匯,善于玩弄權術登峰造極者莫過于古代帝王的“馭人術”,但沒有“玩弄權道”一說。皆因為“術”是可以玩弄的,而“道”則不可以玩弄;玩弄道就是違背自然規律,逆道而行,此路不通,會被碰得頭破血流,會萬劫不復的!
術是用來為人類的文明、社會的進步、經濟的發展、生活的美好服務的,邪門歪道、旁門左道、奇招怪數、甚至自詡為超人具有神力者,只能逞一時之能,獲一己之利,為小人、小聰明者自我獨用、自我得意,不可能戰無不勝、放之四海而皆準、永遠立于不敗之地。世界上只有永恒的道,沒有離開了道而自成一體、打遍天下的永恒的術,道離開術,依舊客觀存在,不會變化和消失;而術離開道,就是無根之木、無源之水,沒有靈魂,沒有根基,沒有依托,就成了某種小伎倆。譬如會玩秤桿子的不法商販,將秤桿子玩得出神入化,頗似障眼法或魔術,目的不外乎缺斤短兩,以最小的代價獲取最大的利益,但終有玩砸了的時候,被處罰,被唾罵,因為他不講誠信,所掌握的這個“術”違背了道,違背了經商之道和做人之道!
周所周知,魔術都是假的,假的東西都是違背“道”的,但何以能夠稱其為“術”呢?皆因為,魔術表演是假象,是用假象替代了真相,而不是用假的事物替代了真的事物。這個假象就是方法、手段,利用觀眾的時空錯覺、線性思維、常識定論、好奇心理等等,使你對假象看不出破綻,信以為真,著迷快樂;倘若你一旦掌握了真相,便會大呼上當,覺得索然無味。“魔”者,魔幻、魔力、魔境也;“術”者,表演方法、手段、技藝也,所以它是“術”。
那么,藝術、技術呢?這兩者都是術,但功用不同。藝術為人的精神生活服務,為人提供精神享受、精神愉悅;技術為人的物質生活服務,為人提供身體享受,提供生活便利。當然二者又是可以相互轉換的,藝術需要掌握技術的特殊物質為支撐,比如器樂的制作、燈服導效的配合等;技術為人提供身體享受,提供生活便利,轉而又促成和保障了人的精神享受、精神愉悅,從而讓人有了“詩與遠方”的追求,如果“詩與遠方”僅僅是精神的,而沒有技術改變了的物質——比如行旅工具、酒店床榻、美酒佳肴等等的便利享受,那么“詩與遠方”就只能停留在精神層面,只是一種幻想,一種自慰了。
綜上所述,道是規律,是眼光,是大局,是戰略;術是手腳,是實踐,是方法,是戰術。道統領術,術服從服務于道,在得道、循道的前提下講究術,道也需要和離不開術的具體操作和落實。因此,道與術存在以下三種關系:首先是主次性,道是自然本真,來自于人對于自然規律的認識,高于、勝于術;其次是相對性,道有小道、中道、大道三個不同層次,術亦有小術、中術、大術三個不同層次,道是完美的,只是人的認識未能達到完美,術卻是不完善的,需要不斷提升以致達到至善;第三是歸屬化,道自成體系,不包含術,老子云:“道可道,非常道。”道是可以講的,但不能老是掛在嘴上,沒有術的具體體現運用驗證,道只能是空中樓閣,毫無用處,而術也只能相對構成系統,不能自成體系,必須歸屬于與其相對應的道,在道的統領、指導和規范中操作。
道是辯證唯物主義的認識論,術是在辯證唯物主義思想指導下的方法論。所以,大道至簡,大術至善。
作者簡介:婁炳成,男,甘肅省隴南市人大常委會退休干部,甘肅省作家協會會員、民間文藝家協會會員,在報刊雜志、文學網站發表小說、散文、戲劇、紅學評論、文藝評論、文史研究等作品300萬字以上。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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