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來人間驚鴻客 奈何紅顏命如水
——緬懷詩人李業蘭
作者:王瑞玉
我與李業蘭因為參加文學筆會而相識,成為朋友,她是一介文弱書生,但她卻有細膩敏感的性情,在她的筆下,展現出了大美隴南的靈秀與活潑,然而,她在最好的年華當中一病不起,短短的一生卻疾病纏身,直至讓病魔吞掉了最后的生命,她用生命寫詩!奈何詩成命隕落,這不能不讓人慨嘆這天妒英才的千年魔咒!
2004年秋天,隴南市創研室王玉昆組織在西和縣舉辦的文學筆會上我認識了來自康縣的詩人李業蘭。在此之前我就一直讀她的詩作。她的詩寫的非常好,有靈性、積極向上,給我印象很深。在我想象中她一定是個貌美如花、溫文爾雅的女子,但當我見到她的時候,說實話,我根本和她寫的詩聯系不起來,因為她的詩字里行間透著娟秀、言有盡而意無限,回環流轉,暢然不息,每首詩讀起來都如東風佛面般的暖和,布滿了無限的生命力。而眼前的她個子高高的,非常消瘦,穿的衣服很靚麗,但是搭配不是很好,畫的眉毛太長,延伸到了太陽穴,口紅也涂得太大,說話語速很慢,走路一瘸一拐,上下樓梯或臺階一直都是李永康、趙玉虎、武誠、李如國幾個攙扶著。
那次印象最深的就是她拿了一沓沓打印的還有手寫的詩稿分享給我們看,我看了她很多的詩。在采風活動中,大家到西和縣磨溝鉛鋅礦去參觀,我們乘坐的大巴車行駛在下著秋雨的水泥路上,微風習習,秋意滿滿,來自隴南八縣一區的作家們在大巴車上發瘋的唱著笑著。走了一段,負責同志點名時才發現車上沒有李業蘭,趙殷老師打電話才知道她去洗手間了沒趕上大巴車,然后。趙殷老師就趕快聯系西和縣政府,政府一個副縣長的小車把她送來,追上我們乘坐的大巴。在磨溝鉛鋅礦風景如畫的院子里我們還和毛樹林主席趙殷、王新瑛、肖嫻、波眠合了影。吃晚飯時,李業蘭說她晚上還要吃東西,趙殷老師便向服務員要了食品袋,裝了好多她愛吃的食品,李業蘭一見到趙殷就埋怨說,不陪她光陪我。我對李業蘭有了更加深刻的印象,生活中,她就是一個這樣的人,似乎很邋遢、慢半拍、不掩飾自己的任性。也許,這就是她的率真吧?!
從那一次我們認識后,留了電話,我們經常便通電話聯系,她來武都開會或學習,每次來都聯系我,我們一起聊天、一起吃飯、一起轉街。我每一年都抽時間坐班車去康縣看她,也乘老公出差的便車去看過她,那時候她走路雖然不方便,但是能走動。有一次我去看她的時候,給她打了電話,我就從康縣汽車站下車,她說讓我等著,她來接我,我等不及,就一直朝她家方向走,走到中途,我看見有一個人穿著很靚,拿著一個小包搖搖晃晃朝我走來,我認出是她,很激動,準備擁抱她的時候,看見她左臉上粘了一塊魚肉。我說你臉上什么東西?她用右手撥了一下紅著臉說她剛才吃魚了,我笑著說你太熱情了吧!把魚肉掛到臉上就接我來了!她不好意思的咧嘴笑了笑,解釋說她老公聽說我要來,買的炸好的魚,等我來了一起吃的。我跟著她上到她家五樓,看到桌子上擺滿了吃的東西,都是她的老公準備的,有炸的魚,有燒雞,還有鹵的雞蛋,水果等擺了滿滿一桌。
二00六年冬天,我腳骨折了沒上班,休養的差不多了,乘機去看她,她把我去的消息告訴了李永康主席,李主席把文聯朋友和作家都組織到文聯等我。我和李業蘭趕到李主席辦公室時,辦公室好多人在等我們,小太陽熱騰騰的,我們在那兒高興地聊天、問寒問暖。李主席請我們去三官吃飯,那時交通還不是很發達,我們十幾人步行去的,趙靜、武誠、如國幾個輪換攙扶著李業蘭,我雖然腳疼,還是和大家一起一路談笑風生。在吃完火鍋時,有人提議說做個游戲,李永康給我們每人發了一個小紙條,說如果再有一次人生選擇的機會,在場的人當中應該選誰?讓我們在紙條上寫個喜歡的人的名字。游戲規則是:寫的時候不能商量,寫完了大家一起看,大家都寫了,不知道他們寫的誰,我那時候是單身,我寫誰呢?都是有婦之夫,我也不沒寫我喜歡誰。統計時,我沒交那個小紙條,李業蘭業緊攥著手中的紙條,李主席說王老師怎么空白啊?你到底喜歡誰?我說你們一幫我都喜歡,你們各有千秋,都是我學習的好榜樣!不知都寫的誰?大家都笑的前仰后合,我旁邊的李業蘭半天沒說話,我看見她一直低著頭,胸脯一起一伏的顯得很是激動,我順手奪過紙條一看,她寫的是武誠,我大聲念出名字,她像小姑娘一樣臉紅到了耳根,然后緩緩轉過頭來悄悄對我說,她最愛李如國,說完呼吸也有些急促,那天我們玩的很高興。過了幾天,趙殷也知道我們做游戲的事,她還調侃說她要是男的話,就寫我的名字。
每次我去看她,她都給李永康主席打電話,每次永康都組織文友們一起請吃喝、一起交流。平時康縣的領導也十分關心李業蘭生活,文友們經常去家里看望,幫助業蘭解決困難,尤其蔣敏、韓亞麗經常幫著做飯、打掃衛生。
從她行動不便時,我每年去看她兩三次,每次去都住三五天,陪她,給她做她喜歡吃的飯菜,給她帶去武都面皮,洋芋攪團,還有自己做的酸菜,每次她都會高興的把我帶的東西分享給朋友。前面幾次看她,晚上我跟她一起睡,她整晚被疼痛折磨,不能入睡,疼的受不了時,用四個大大的大理石健身球墊在腰部,翻來覆去,還一直不停地叫我的名字,聽到她痛苦的哀叫,我的心如刀割一樣,在她家我每晚都像在做惡夢,讓我挨不到天亮。她老公也在自己的臥室整夜看電視,早上起來我問他怎么晚上一直看電視,他說他近年來心煩躁,一直失眠。后來幾次我去看她,晚上我睡她女兒的房間,她還是一直輪換叫我和她老公白老三的名字,每每聽到她嘶聲力竭的嚎叫,我的心好像在滴血。
2014年冬季,隴南市文聯組織的康縣美麗鄉村行采風活動中,包苞、小米、陳睿達、王新瑛、龐彩芹、肖嫻、羅曼、王慧、唐秀寧我們一起去看望的時候,她還能扶著沙發站著。包苞掏錢買了好多滋補品,王新瑛買了一條純羊毛圍巾,我給賣了個暖手寶,她很高興,她說這些東西她都實用,對看望的文友表示感激。
后來,我們也經常聯系,彼此問好,不知道她怎么把我的電話號碼記得那么清楚,隔幾天就給我打一次,每次都說讓我去看她,我也想常去看她,可是去看一次幾個月內心都不平靜,腦海長時間抹不去她痛苦情景。后來,我們撥通電話,我只要聽到她急促的踹氣聲與沉默,淚水總會潸然而下,心中的痛無以言表。
2020年夏天我又去看她,在去她家的途中,蔣敏告訴我說,前幾天她剛剛和韓亞麗給剪了頭發,剪頭發時,頭上全是血口子和結了痂的傷疤,她個子大,上衛生間時她老公抱不動,就像拖東西一樣拖著去,再拖回來,我的心又一次劇痛。我見到她的時候,她坐在她家的全木沙發上,歪著頭、目光呆滯,我和蔣敏、肖莉三個站在她跟前,她沒有任何表情,我湊近叫了她的名字,她老公和蔣敏也大聲說是武都的王瑞玉看你來了,她努力地想抬起頭來,但是好像頭不聽使喚,她剛一抬頭,后腦就碰在木質沙發上咣咣做響,她老公倒水讓吃藥,她僵硬手的拿不住水杯,也找不到自己的嘴喂藥,看著真是可憐。我還和原上草打視頻,告訴他我們在李業蘭家,他說問好李業蘭,那時她已經不能說話了,我們無法用語言交流。我和蔣敏幾個建議讓他老公白老三出錢找個保姆,白老三當面很生氣地說他不敢找,李業蘭說他想找野婆娘,有一次一個女人來收垃圾,李業蘭都氣的不行了,說是他的野婆娘。當時李業蘭顯得很激動,雖說不出話來,但是紅著臉,指著她老公呀呀的喊著。當時確實令我啼笑皆非。我對李業蘭說他老公找保姆完全是為了照顧她,都年齡大了不可能再找別的女人了,有時老公不在時給她做個伴,再一個她老公三高,還要注意呢,多少年晚上幾乎都沒睡過覺,是很危險的,萬一倒下了誰來伺候她。
去年夏天李業蘭的女兒結婚的時候,我跟趙玉虎老師,還有朱老三、蔣敏,我們四個去看的時候,那天她非常的高興,但是已經不能起來了,長長的躺在沙發上,骨瘦如柴,只剩皮包骨了,一點聲音也發不出,呲著牙想對我們笑笑,費好大勁也沒笑出來,只是上嘴唇動了動,還想握一握我的手,半天只是左手的小拇指和中指動了幾下,看著好可憐,看得出她看著她的女兒、女婿很高興,但不能用語言表達,只是咧著嘴。在返回武都的車上,我們和文友們都擔心她在世的日子不會太多,無比的惋惜。
壬寅年霜降的前夜,秋風吹起那千古悲涼的曲調,李業蘭走了。她自己說:
她被病痛折磨著
不健康 不美麗
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 被六百多度的鏡片遮蔽著
兩條美麗而修長的腿因長年患關節炎
走路一瘸一拐
她自卑過 傷心過
曾經設想過種種死亡的方式……
終于,她在2022年10月22日在燕子河兩岸紅葉燦爛的時刻,化作一片紅葉,迎風而去,把生命永遠定格在54歲。但她留下了200多首詩歌,成為我們唯一的懷念!
何來人間驚鴻客,奈何紅顏命如水!李業蘭,正是這樣宿命里的人!
作家簡介:王瑞玉,甘肅省作家協會會員,甘肅省評論家協會會員,隴南市評論家協會理事,武都區教場小學退休教師。著有《裕河茶語》。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