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工作獨行 該對你說什么
作者:唐愛武
女兒大學畢業剛不久,就要到外地參加工作,連戶口也要遷移另一個城市!女兒即將獨自一個人到陌生的城市去工作去生活,作為父親的我,總想對她說點什么,但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臨行前的那個晚上,我們一家三口都沒有說什么話。我們這一代人的孩子,大多是獨生,可以說是集三千寵愛于一身,都是被父母嬌慣有加。女兒自不例外,長這么大還從來沒有正兒八經離開過父母的視線,上大學這四年也是在不遠的城市,在那里有外公、外婆和幾個姨寵著、愛著,自然沒有吃什么苦,這次可以說是真的遠離家了,她心里的滋味自然不好受。愛人更是不容說,總認為女兒剛剛走出社會涉世未深,一千個放心不下,行裝早已幫她收拾好,只是噙著淚水也不吭什么聲。我也不知道對女兒說什么才好,女兒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和其他家的孩子一樣,從小到大還是有些逆反心理的。很晚了,女兒的房間還亮著燈,顯然沒有睡。這個時候,我鼓起勇氣輕輕推開女兒虛掩著的房門,女兒先是略略一驚,很快似乎明白了什么,知道我還是有話要對她說的。說什么呢?我把自己三十多年前遠離家鄉,她爺爺當年對我說的話輕言細語和女兒重復了一遍,也嘮嘮叨叨講了他老人家一些經歷。
十月的老家,正是秋色泛濫的時候,我要離開家鄉遠去廣西邊防從軍啦!清楚地記得,臨走的那個早上,一向不茍言笑的父親拉過一張椅子要我坐下,要是在平常,我是不敢有這個膽量的,但這次不同,我聽話地與父親并肩而坐,父親這時也顯得特和藹開口說:“這是你第一次走出家門那么遠,我和你媽管不了你了,你在外面要不怕吃苦,希望早點入個黨,多為國家做些事情!”父親說這番話的時候,淚水已在眼眶里打著轉。換著現在,可能有些人不大理解,或者不大可信,但我心中還是有數的,他之所以說出這種話,這是和他的經歷緊緊聯系在一起的,因為父親是從舊社會過苦日子過來的人,解放初期積極參加農村土改并且入了黨,還當上了村支部書記,后來又轉為國家干部去縣城農機局工作,用父親的話說,自己從此過上了祖輩沒有過的幸福日子,因而對我們這個黨有著特別深厚的感情。父親一輩子沒有顯山露水的地方,可在平凡的崗位上用心做著平平常常的事情,雖然也沒有多少文化,講不出什么大道理或豪言壯語,但他諾行了他說的話:要報答黨的恩情,勤勤懇懇做事!也成為父親生命的執念。即使在退休前兩年,父親生了一場大病,有人勸他提前退休,他也沒有答應,主動提出在單位做個門衛,管管收發文件報紙什么的,始終帶病一直堅持到退休才回到農村老家。即使回了老家也沒有閑著,村里修校舍、搞基礎建設,還義務幫助看管一些進進出出的物資,直到身體完全吃不消才作罷。即將啟程從軍的我,也是閃著淚花第一次這么懂事地點頭算是答應了父親的囑咐,也略略明白一向嚴厲的父親此時說這話的良苦用心!
我可謂動情地講著她爺爺的事情,但女兒一會兒低著個頭,一會兒撲閃著那雙大眼睛望望我,也不搭腔,似乎聽不太懂的樣子。
我告訴女兒,你爺爺的一席話自我離家出門的那刻起就已根植心中開始發芽、成長。那些年,我在南疆邊防的崇山峻嶺、樵林熱雨中上哨執勤、下崗訓練,盡管一路倍嘗艱辛,可我一直記著父親的話,不敢淡忘肩上的責任,了了父親要我入黨的心愿。回想起部隊磨爬滾打20多年的艱苦歲月,我始終牢記那個早上離家時父親所說的話。就說1998年夏季長江流域發生特大洪澇災害,我已是一名營級軍官,從廣西奉調到湖北抗洪一線參加戰斗,在荊江大堤一線堅守四十五天,扛沙包、堵管涌,戰洪搏浪,其緊張和苦累不亞于我當年戍守邊防。洪水洶涌時,我們和時間賽跑,和翻滾的江水賽跑,從將軍到士兵,數千官兵顧不上瓢潑的大雨,或一會兒又是火辣辣的太陽,常常忘記白天還是晚上,只是餓了拿一兩個饅頭下肚,困了就以驚濤拍岸的長江大堤作床和著身上的雨衣小憩一會,之后又馬不停蹄地投入戰斗,抗洪英雄李向群就犧牲在我們守衛過的最危險的南平堤段。我的家雖在湖南,離湖北荊江大堤也不遠,就在湘鄂兩省交界北干大堤南坡下面,有好幾次晚上湖北石首的焦家鋪鎮、調關鎮水位告急,我們整師整團機械化開進到那里緊急馳援,來回每次就是從我家后門口經過,我打個電話向家里人問候了一聲,父親卻在電話里再三叮囑我作為一個黨員在這么險要的當口不要還想著自己的小家,更不能當逃兵跑回來!一直到部隊凱旋回撤,我也沒有請假回家,我用我的忠誠詮釋了父親對我的囑咐,抗洪歸來還榮立了二等功!
我還告訴女兒,盡管時光荏苒,我已不再是當年年輕的我,一路走來,雖說沒有可圈可點輝煌顯赫的人生,但我盡了自己的本分做了自己該做的事,能夠安穩踏實地走在今天的路上,內心是欣悅坦然的。無論過去在軍營,還是現在轉業在地方工作,你爺爺雖然已經作古多年,但囑告我要入黨的一番話也成為了我此生的執念,也引導伴隨我心無旁騖地一直赤誠前行。我零零碎碎地說著這些,其實,就是想讓女兒明白,人生可以平平常常,但不能沒有理想、沒有目標;每個人的事業不可能轟轟烈烈驚天動地,但做事必須吃得苦受得累、也要有責任有擔當,方能篤行致遠。這個時候,我也更加懂得了當年我的父親為什么叮囑我要入黨,無非就是想讓我出門在外行得穩走得遠!盡管我沒有把其間的道理向女兒解釋得清清楚楚,但我知道女兒大學畢業也是有文化的人了,還是想讓她自己來領悟。
女兒就象我當年遠行那樣還是有耐心聽我說話,但就是不吱聲,也不知道聽懂我的意思沒有,說完這些,我沒有急著離開女兒的房間,也想看看丫頭反應怎么樣!可女兒一直沉默著,我也就離開了女兒的房間,心里總是忐忐忑忑,不知道這丫頭到底想什么?這一夜,我翻來覆去總感覺睡不踏實,女兒房間的燈光也是亮了很久才熄,想必也和我一樣吧!
第二天一早,我和愛人把女兒送到飛機場。在登機檢票口和我們道別時,女兒還是說了一句:“老爸,你昨晚說的話我懂啊!”這下,我望著女兒面露愉色才有些欣慰地點了點頭,而愛人背過臉卻是止不住的淚眼婆娑……
【作者簡歷】唐愛武,網名碰吧,軍旅28年,長期在部隊從事新聞工作,現轉業就職于廣西南寧市某機關,閑來喜歡用文字回憶過往,直抒胸臆。曾有新聞、報告文學《中越邊境大排雷圓滿結束》《爸爸媽媽 你們離婚吧》《姑娘臨終前的歌聲》《手執閹割刀的士兵》《大山里的湘西漢子》《群星依然閃爍》《邊境線上敢闖中華的越南妹》等50余篇作品在全國、全軍、省級獲獎。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