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鄉的場院(外一篇)
作者:田傳臣
場院,是東北農村每年秋收時節,將農田里收割回來的苞米、大豆、水稻等農作物集中存放的地方。此時,苞米還需要晾曬,大豆和水稻還需要打場脫粒。
在村子西邊一塊平整的土地上,就是村里的場院。哪年建成的已經說不清了,好像有了村子之后,就有了它。場院大約能有2000多平方米大小,用黃土加石子經多次碾壓形成的,夏天即使下再大的雨,場院依然不會受到侵蝕,還是那樣的平整。秋冬季節,苞米早已經晾干,被保管入倉,場院里只有那一垛垛等待脫粒的大豆和水稻,在這里碾壓,晾曬,很多年以來,場院是一個村子是否豐收的標志,也是村里人的盼頭和希望。
那時候,每到開鐮時,村里的男男女女齊上陣,農田里一片歡聲笑語,收割大豆是不能在秋日陽光暴曬下勞作的,否則,豆莢就自動開裂落到地下,為顆粒歸倉,大家只能起早頂著啟明星去地里收割,豆秸在露水的濕潤下,被鋒利的鐮刀割下來,一鋪鋪整齊地放在地下,隨后,就有人將三鋪豆秸合在一起,用早已備好的高粱秸稈捆扎在一起,再將一捆捆的豆秸碼在一起,在地里晾曬兩天,村里的車老板就會趕著牛車或馬車,將豆秸拉到場院,垛成一個個大跺。割水稻就不用考慮天氣的事了,吱剌,吱剌的割稻聲悅耳動聽,被風傳出好遠。一鋪鋪的水稻在人們身后整齊地臥躺著,好像還在留戀著滋養它的土地。一捆捆的水稻被拉到場院里被碼成垛。碼垛也是一個技術活,在場院里有專門干這個活的,主要是防止下雨或下雪后稻穗受潮霉變,要先外邊后里邊,一層一層地壓住茬,慢慢地往里收,打好根基,防止垮塌或傾斜。沒過幾天,場院里便矗立起一排排金燦燦的圓形稻垛,很是壯觀。村里幾個老人沒事就過來轉轉,評論一下稻垛碼得怎么樣,收成能如何,長長的白胡子一抖一抖的。小孩也不閑著,這里很快就成了他們老鷹抓小雞、丟沙袋、玩跳繩、藏貓貓的圣地,一直玩了個昏天地暗,直到被父母喊著回家吃飯方才作罷。
打場的季節一般都在初冬季節,為了讓糧食沒有泥沙雜質,生產隊還會組織勞動力挑水,將場院的地面潑灑上一層水,冷凍結冰后,整個場院溜光錚亮,人在場院上走路都要小心,否則就有可能摔跟頭。
開始打場了,村里的男女老少又都會聚在場院里,那時候,水稻脫粒用的是腳踩打稻機,兩個身體強壯的男勞力在機器上踩上一會就要換上另一組人上來,很是辛苦,但為了能早日吃上噴香的白米飯,村里人還是樂此不彼,有時候,還要挑燈夜戰。豆秸脫粒要用牛或馬拉著白色的石磙開始碾壓。石磙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響,聽起來悅耳又悠遠,牛馬行走在豆秸上轉著同心圓,一圈又一圈地來回轉動,不時偷一把帶有豆莢的豆秸邊走邊嚼,便引來趕牛、馬人的鞭子或呵斥。壓上幾遍,還要將豆秸翻轉過來,再壓上幾遍方能起場。這時,等在一旁的人們,迫不及待地拿著木杈,木锨,推板,掃帚等各式工具,各就各位,邊說笑邊忙碌,既有分工又有合作。很快,碾碎的豆秸就被清理干凈,碾壓下來的大豆及草渣聚集成堆,這時,會揚場的男勞力目測一下風向,便舉起木锨,在風力的作用下,金黃的豆粒和草渣、灰塵便在半空中自動分開。打溜子的人會不失時機地用掃帚將豆粒上的雜質掃去,最后一次凈化。白胡子老爺爺這時走過來用手捧上半把豆粒,咬一粒,嗅一把,臉上帶著笑容說:“豆粒飽滿,好收成。”整個場院里都彌漫著淡淡的豆香,這豆香也讓大家忘記了春播夏鋤和收割時的辛勞,忙碌里都洋溢著豐收的喜悅。
如今,老家的場院早已失去了使用價值,也慢慢地淡出了村里人的視野。但家鄉的場院,卻永遠留在了我的記憶中。它碾走了曾經的艱苦歲月,碾碎了在外游子的鄉愁,更碾來了美麗鄉村的安居樂業。
新兵訓練
1989年4月6日,我穿著從上到下一身簇新的草綠色軍裝,坐著父親趕著的馬車來到鄉里武裝部報到。一直以來,部隊都是冬季征集新兵,我們這批新兵竟趕上了春季入伍的時節。接兵干部在家訪時就為我介紹了去的部隊赫赫有名,組建于紅軍時期,參加過遼沈戰役、平津戰役和抗美援朝戰爭,曾經涌現出了一大批的戰斗英雄。一想到自己也將融入這個英雄輩出的集體,我的心里不知道為什么竟有些緊張。
來到部隊,我被分到新兵二班,班長姓趙,是個三年老兵,說話時總會帶有趕海人的腔調,在他的帶領下,我們從整齊劃一開始,部隊什么都講一個棱角,鞋子、牙具要擺在床下的一條線上,全班每天早晨要提前一小時起床,整理內務,出早操,正課時間以隊列訓練,踏步、齊步、跑步、正步為主,在訓練上要是誰跟不上進度,趙班長還會利用休息時間給其單獨“開小灶”。最讓人吃不消的就是晚上的緊急集合,本來白天訓練已經累了一天,全班所有人倒在床上就能鼾聲四起,也不知道晚上什么時候,緊急集合的號聲就急促響了起來,就聽趙班長大喊一聲,“起床,緊急集合”,所有新兵就一下子從睡夢中驚醒,在黑暗中急忙穿衣服,打背包,帶挎包、水壺等裝具。跑出宿舍,就見連長和指導員站在隊伍前面,集合完畢后,連長下達了出現敵情的命令,讓我們跑向一公里外的訓練場去處置。跑到訓練場后,在明晃晃的燈光下,就發現,我們這些新兵丟盔卸甲,有背包散花的,有衣服反穿的等等不一而足,簡單整理隊伍后,連長做了講,要求大家要加強訓練,總結經驗,查找不足。回到班里,趙班長針對每個人在緊急集合中出現的問題,做了總結和強調。在隨后的訓練中,緊急結合這個訓練科目,全班就達到了要求和標準,還受到了連長的表揚。
還有那“駭人聽聞”的五公里體能訓練,全連上下沒幾個新兵不膽怯的。好在此時的遼南氣候已經春季盎然,綠樹成蔭,丁香花盛開在營區里的每一個角落,花香濃郁。我們從最初的能跑三公里,四公里,到五公里,再到負重跑五公里,循序漸進的訓練,五公里訓練,也被我們全體新兵喊出的“不放棄、堅持、堅持、再堅持”的誓言所征服,這時候的我,隔兩天不跑,竟會有些不舒服的感覺。
一次大雨之后,團里養豬場的豬圈里積滿了雨水,團里命令我們新兵連馬上去排水,我們拿著鐵鍬或洗臉盆來的豬圈,豬圈里臭味熏天,積滿了糞水。全體新兵正在面面相覷、不知所然的時候,就見連長和指導員挽起褲腿跳入糞坑,接著是排長和班長,在他們率先垂范的影響下,我們新兵沒有一個后退的,像下餃子一樣紛紛跳入糞坑中,沒用多長時間,就將豬圈里的糞水清理完畢。那種味道,不管怎么清洗,就是揮之不去,那幾天宿舍里總會有股怪怪的臭味。這件事,讓我在思想上受到了一次洗禮。
我們在一次次的摸爬滾打中、在一次次進步和挫折面前,內心難免會有些失落,特別是在訓練強度加大的時候,因為沒有完成訓練任務而受到排長的批評,大家的思鄉之情頃刻間便會伴隨著辛酸的淚水,浸濕在每一張年輕的臉龐上,那種孤獨、寂寞、無奈的心情總會讓人感到刻骨銘心的疼痛。新兵結業考核時,我是在一瘸一拐的狀態下完成所有的訓練科目考核的,然而,也正是這破繭成蛹之前的陣痛,才讓我從一次次的挫折與困難之中脫胎換骨,并在接下來的軍旅歲月里被打磨的更加光鮮亮麗。
嘹亮的軍歌響起,營長莊嚴地宣布了全連新兵被授予列兵軍銜的命令。指導員為我戴上了嶄新的領花、軍銜和帽徽。我的心情熱血澎湃,也只有經過了新兵訓練,才有資格享受這至高無上的榮譽。而那句“不放棄、堅持、堅持、再堅持”的錚錚誓言無時無刻地激勵著我克服困難、奮勇前進。
作者:田傳臣 遼寧省作家協會會員。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