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尋泉城
作者:安玉琦
孩提時候,聽老人說起濟南府,就像面對滿天繁星那樣迷朦。作為一個窮鄉僻壤的農家孩子,能聽大人許愿什么時候進一趟縣城,那種心情從前到后不知要激動多少時日;如果能爬上縣城里那座唯一的三層小樓,就像今天的孩子能登上月球一樣無尚榮耀。
當兵以后,我有了走南闖北的機會,但心向往之的還是濟南府。學生時期,我上過地理課,書上說,山東的省會叫作濟南市,但在我心中它仍然如同埃及金字塔一樣古老而又神圣。所以,它如同我們偉大的首都北京那樣讓我往之又仰之。
二十世紀八0年的秋天,我和傅司務長去北京通縣安置戰士事宜,事成之后,我們游覽了北京一些地方。當我置身天安門廣場上,真有點熱血沸騰的感覺,似乎驀然間覺得自己也高大起來。天安門城樓、華表、金水橋、人民英雄紀念碑、人民大會堂、毛主席紀念堂,這些熟悉的名字,當我首次真實地面對它們時,那種激動的心情是無法形容的。特別是當我緩步走近毛主席水晶棺時,看到毛主席那高大的身軀和那慈祥的面容,仿佛聽到了他老人家“中國人民從此站起來了”那震撼世界的聲音;仿佛看到了他老人家檢閱三軍揮手致意的偉人風采。這是我銘記心懷的時刻。隨后,又參觀了故宮、頤和園等等一些地方。
接著,我們匆匆趕往濟南。早聽說過,濟南府有三大名勝:千佛山、大明湖和趵突泉。按照這個順序,傅司務長帶著我開始追尋我心目中的濟南。
那時人們革命工作很忙,還沒有游山玩水的閑情逸致,盡管是天下名寺,但千佛山仍然門可落雀。所以,走小路,蹬石階,不用擔心擠著、碰著,如入無人之境。那時門票不貴,大概是五毛錢吧。進入山門,抬頭仰望,山門額書“千佛山”三字,遒勁著歷史凝重的印記,教人生發思古之幽情。接著往下看,兩側楹聯為“暮鼓晨鐘驚醒世間名利客,經聲佛號喚回苦海夢迷人。”那時的“名利客”和“夢迷人”還不多見,因為人們經過“斗私批修”的洗禮,哪怕是“私字一閃念”也是可恥的,所以也沒往深里想。至于千佛崖上嵌刻著的尊尊佛像,掩映在藤蘿苔蔓之間,盡管神態活靈活現,但我還是一瞭而過,因為寧波的天童寺,杭州的靈隱寺我去過多次,也曾偷偷地頂禮膜拜過,但未能沾上什么靈氣,所以,對于這些千篇一律的佛像,只好敬而遠之。因此,這次上千佛山,沒有留下多深的印象。后來,我又上過一次千佛山,那是到聊城參觀學習孔繁森先進事跡,路過濟南時上去的。這次最大的收獲是對“名利客”和“夢迷人”有了新的思考。作為出家人仍然時刻驚醒著自己,堅守著純凈的心靈,我們這些世俗人還有什么理由不好好地向孔繁森學習呢。
大明湖我游過兩回。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的大明湖水清如許,但比之杭州的西湖、寧波的東錢湖卻要遜色的多了。正如馬公愚先生所描繪的那樣:“大明湖本來不大,湖面又半被荷占。葉圣陶先生也說:看過太湖,再看西湖,不免小些,仿佛是小擺設。那末,看過太湖和西湖,再看大明湖,更是小小擺設了。可是大明湖自有它的佳處,正因為小而緊湊,而且有荷和柳的掩映,亭榭點綴其間,格外明媚可愛,別有風趣。乘了游艇,放乎中流,真是‘人從錦廻文里過,舟在畫屏風上行’的景象。可惜我這次來游的時候,是寒冷的季節,不可能看見入畫的荷柳,但是不難想像那荷柳茂盛的時候的景象。”這次我與馬老也有同樣的感受,所以心情是愉快的。到了八十年代末,有一次參加山東半島經濟發展戰略研討會,就住在大明湖旁邊的一家賓館里。會暇,入內又閑逛了一回。湖水清的顏色有點不對勁,魚啊游動著似乎少點靈性,柳呀阿娜著有點疲倦,荷呀盛開著勉強的微笑……城市大了,經濟強了,卻使得人與自然不怎么和諧了,所以游園也不是一件什么輕松的事兒。好在如今政府開始關注大明湖了,制定了《大明湖風景名勝區詳細規劃方案》,并且開啟了“千年換水”工程,如是,濟南定會再度展現出“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的獨特風貌。
濟南最有魅力的是泉。據說泉多的不計其數,光大名鼎鼎的就有72泉,而趵突泉又為“天下第一泉”。別的泉之景況,我記不大清了,但趵突泉的噴涌,著實讓我激動不已。那年夏季,到省稅務局開會,正值連日暴雨,一日天晴,朝陽鮮亮,集體前往趵突泉,觀趵噴涌,好不樂乎!這次正好碰上老舍先生所描摹的那種景況:趵突泉太好了,“永遠那么純潔,永遠那么活潑,永遠那么鮮明,冒,冒,冒,永不疲乏,永不退縮,只是自然有這樣的力量!”。“池邊還有小泉呢:有的像大魚吐水,極輕快的上來一串水泡;有的像一串明珠,走到中途又歪下去,真像一串珍珠在水里斜放著;有的半天才上來一個水泡,大,扁一點,慢慢的,有姿態,搖動上來;碎了;看,又來一個!有的好幾串小碎珠一齊擠上來,像一朵攢整齊的珠花,雪白,有的……這比那大泉還更有味。”
從此,我腦海中時常浮現出趵突泉如此美妙的噴涌。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