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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里的故事(外8篇)

這里的故事(外8篇)


作者:青木措

  

海北金銀灘,一片充滿魅力的草原,它的故事和獨特是無法復制的。

這里的故事是古遠的。這里寬廣、浩渺,曾是古羌人熱戀的牧場。一片靈醒的綠、一泓心旌蕩漾的湖呈現出錦地千里,支支牧歌悠悠猶如卑禾羌海的浪波,還有一尊圖騰在香煙繚繞之間。一個西進的夢從元始四年開始,西海郡、虎符石匱打破草原的寂靜、也打破這里的自由和靈性,一個名叫王蒙的開啟者,增添出民族融合及四海統一的一筆色彩,啟開政治升平的景象。自此后時光,絲綢之路、羌中古道一一打開這片高寒、空曠的原野,促東西方文化交流,孕育出歷經千年斑斕多彩的文化,還有一次次拱手西海,深念維護國家和平統一的祈愿始終,跟隨歷史的時光步步盛開成當下美麗的民族團結之花。

這里的故事是浪漫的。卓瑪的身影蹁躚在馥郁花香的草原,一襲柔柔的花鞭甩響,輕擊開歌王孤獨的心房,閃亮的辭藻與花香沉醉在溫柔的季節里,自此一個浪漫主義者在跳動的音符里啟開草原的情思,一首獲得愛情命名的歌謠唱醉了藍盈盈的西海,唱醉了廣袤的原野,也唱醉了大江南與北,引來世界翹首以望的目光。

這里的故事是繽紛的。以詩歌相聚草原、以詩意致敬自然,在詩詞中醞釀風光,每一株植物、每一次翅影、每一顆關乎生態的種子都在詩人的歌頌中生長。青海湖詩歌節是金銀灘草原得到的厚愛,是追尋生態與對話自然的盛會,那一首首詩行里閃爍著詩人唯美的贊頌和希冀;達玉音樂節是敞開呼吸和奔騰的頃刻,是聆聽者進入審美藝術、審美自然的一種漫步,它將炫音及激情賦予草原無限馳騁和幻想;西海音樂論壇以王洛賓先生的名義傳承與交流,將關乎贊美草原、藍湖,贊美青海海北的種子根植于創作者、聆聽者,無數藝術家的心靈上,讓贊美的歌聲嘹亮在凈白的云端之上。

這里的故事充滿著榮光。那是一場隱姓埋名的奔赴,是一場披星戴月的探索,青海湖邊磨利箭,金銀灘上挽強弓,無數人的嘔心瀝血熬過風沙雨雪、熬過人間艱辛,終于匯集成驚天絕響,春寒料峭的新中國從此揚眉吐氣,民族的威嚴、祖國的驕傲一而擎天,草原上有了不朽的豐碑,豐碑上鐫刻著沉甸甸的榮光。榮光屬于臥薪嘗膽的科學家,也屬于那場逶迤在風雪里的遷徙者,為了祖國奉獻草原,為了故鄉回歸草原的牧民群眾,他們匍匐的身影里展現著平凡和偉大。無論是誰,他們都是奉獻者,像記憶里迂回的河流永遠閃爍著奔騰不息的榮光。曾經偉大的事物并未消影,這段經久不衰的使命和信仰將用赤誠被后人研學與銘記著。

這里有著精神傳奇。一位牧人一樣的公仆——尕布龍省長,這草原驕傲的兒子,他曾以群眾為親、以服務為本,以樸素的姿態鋪展工作和生活的真實,在牧民的帳篷里,在農民的土炕上,都有他對牧民們關切的身影和話語,有他慷慨無私的奉獻;他與干部群眾為伍,深一腳淺一腳在溝溝壑壑里戰山丘、斗風沙,一鍬一鍬修葺了高原上殘破而干涸的皺皮,一棵一棵為荒蕪的大地披上綠色的紗幔。他是一種精神也是群眾心中不朽的傳奇。

踏上跑道,是一種選擇;為國爭光,是一種精神,切陽什姐也是這片草原開出的一朵令人驕傲的花朵,她用拼搏,用信仰為祖國、為家鄉人民的希冀走出一個個人生的起點,超越一個個世界的彎道,奔勁在一段段人生的沖刺,贏得了一個個輝煌的成績,胸口的五星紅旗閃爍著為祖國赴湯蹈火的信念,熠熠生輝的獎牌里有著為國爭光希冀。巾幗不讓須眉,她亦是一種精神,亦是傳奇。

這里充滿著無垠的希冀。露水晶瑩的草原上,夏日的微風迎接著書記的步履,也迎接到他對草原的希冀:像石榴籽一樣緊抱在一起來維護民族團結,像保護自己的生命保護生態。一句、兩句……無數話語之間令人尊敬的人兒向草原兒女囑托著為青海謀發展、為國家謀安定、為民族謀復興的使命及擔當。我們記下黨對這片草原的陽光、雨露,記住總書記的殷殷囑托,將希冀和使命搬到思想深處,以草原為畫紙、以藍湖為圓點、以希冀執筆,描摹好千年未變的青青草原、保護好日漸文明、統一的煙塵往事,還要與這個美好時代契合而砥礪奮進,繪出萬年翱翔、魚群歡躍的自然圈,繪出根根相連、兄弟姐妹敬如賓的民族圓,繪出跟黨走、舟水共濟的幸福圈。

這里的故事充滿故事,這里的草原將無限美好……

 

小城錦時

 

醉心的季節停留在摯愛之地的時光是短暫的。時間的節點就是這樣鏗鏘,立秋之日,便是一場聲勢浩大的秋雨接管了余下的時光。夏時的時光倒是匆忙,決意要從高原小城的那份熱烈中抽身而去,留下一份悵然和不得不有的曠然。

    海北之地的小城最絢的時節是在每年的六七月里,盡管只是這一兩個月的光景,卻擁有了最美的姿態,十分美好。

是只因春天的姍姍來遲,造就了夏天來得緩情、走得匆促,也是因這份匆促造就了小城里居住的人們極為珍惜夏季分秒的秉性,在這份匆促的時光里尋村問鄉,踏林入山,留下一年之中最為彌足珍貴的記憶。時光也不會吝嗇與誰,景致給予曼妙的,也給予四城每份獨特。歲月不停地漫步,就在浩蕩的東風里,五月野草定格在城邑的地平線上,六月均以迅速綠遍視線所及的曠野,七月野花次第開放。歷經幾場雨、幾日陽光的招呼,草原上及小城里所有的植被、農作物都蓬勃而起。盛夏時,各個小城已然用一汪汪深深的綠打了底色,再用各種中國色彩紛呈鋪排,將人來人往的城鎮五彩斑斕,加之藍天、藍湖、白云、黃花竟是錦上添花。

來呵,小城如畫。駐足、聽風,淹沒于這方土地千里涌動的青綠藍黃之中,享受這個季節的饋贈,做個畫中人。莫說是外地游客紛至沓來,就連本土居民也會起身帶上期盼和萌動,喜悅出發,讓心生長出翅膀飛向心儀的小城。

一年之中,總有些日子是花香撲鼻而來的好時光。若腳步挪移到門源時,一定要體悟一番夏日白風裹挾著一襲平凡又獨特的花香拂過鼻尖的日常。這里沒有高貴,唯有樸實。當你的目光落于這一片片金黃的農作物時,你會感嘆這里不僅僅只有單純的農業,是關乎燥熱的夏季之中遇見消夏尤物的幸福,感嘆曬在夏季里的黃綠色身軀,鋪陳出的一片錦繡。

油菜花最有魅力的月份是在七月中旬,你定要選好金燦燦的時日感受這份閃耀著金輝的中國黃,不要留下“稍縱即逝的花開”這樣的遺憾。走近它們,拽一棵聞聞,味道是馥郁的,在你的目光里它們似乎是一棵一棵自顧自的成長,把金黃的花蕊安放在莖葉之端,把晨露收藏在葉片之上,悠悠、緩緩地開出一個簡單的自我的時光;若你駐足山頂遠望,那金黃色的花朵密乍著,一片接著一片齊齊地朝著太陽,與眾多綠意連成了絢爛的芳澤之地。

站在其中,成了繽紛的人,真的不忍用沾滿塵埃的雙腳去碾壓這些黃燦燦的精靈,它們不遺余力地透支著色彩,還要在每一場雨后繼續一鼓作氣得用時光和風雨熬成一粒粒飽滿的希望和金色的喜悅。千萬朵金黃的花魂在年年歲歲中是要撐起這片魅力的江山。在播種人的信仰里,這里的山川日月,皆是它們身后的背景。

站在花香里,只想裸露所有的情懷和詩意:沒有比此時的時光更好,像只蝴蝶不動聲色地將黃色的花粉粘上裙角,或者做個勤快的蜜蜂也不錯,追趕這個沁人心脾的季節。

走在草木山林間消夏消暑也是幸福的事。踏進祁連山林間,你可與一朵白云歇腳在古松樹前,或者是找棵不認識的樹挨著坐下,像挨靠著寬闊的臂膀。林間,層層疊疊的樹葉遮蔽了火辣的太陽,只漏下幾滴溫和的日光。在冰溝林區,山草野花是大自然散養的孩子,點綴出瘦紅綠肥的景致來。這兒一叢紫花,那兒一簇紅色的野果,你會心儀于這林中斑斕,不愿再做匆匆的趕腳人。那么就在林間釋放點閑情逸致來親昵野花、摟抱樹木、采摘傘菇,再遇到一條迤邐的河流嘗試拖鞋沁入微微且透明的清涼,腳踩河石聆聽河中的歲月之聲。悶熱久了,才頗感林間松海的慈悲,那就別辜負熱情,聽從大自然的教導,汲取“地球之肺”的氣息,把自己活成天地間的一株植物。

避過烈日,在神圣的地方登高望遠是一樣的愜意。循著紅色木梯登上太陽和群山會晤的卓爾山后即是眼寬心闊。漫步而緩行到白塔之處,陽光給白塔戴上金冠,仿佛山頂的人即在天上金光閃閃之處修行。眺望遠方,可望到一方山水懷璧:城在群山之中,滿山漫坡的綠漫了上來,漫過街道,漫過高樓,是別樣的“小江南”。對望似心之山,內心會彌漫出柔軟,這座遠山的百寶箱啟開層層歡喜:山頂蒙蒙有雪有霧、山間灰綠相間,山石傲骨,草木欣然、山下村莊星羅棋布,繚繞煙火氣息。此山綠,綠得氣壯山河,那山高,一切皆它為峰。

晨陽里,小城綠水青山、清河白溪載著喜悅;晚霞中,紅山黃田氤氳著幸福,夜晚彩燈絢爛,點點融匯,沉淀出山川錦繡。

做了花草的親戚、做了山水的知音,不妨再做做魚鳥的朋友。青海湖畔的曠野已經綠得無所顧忌,飛鳥已盡情放縱翅膀飛翔在黃花迷眼的湖畔和那抹縷縷不絕的湖之間,這個季節它也是佼佼者。

湖水沉甸甸的時候是各種鳥兒飛至這里并打開這個季節岑寂的時光。懂鳥,定要欣賞它的身姿:微風起,它們也開始活躍,一會呼啦啦撲閃翅膀飛起又輕盈地落于水面開始游弋;一會兒又撲棱棱飛起,輕捷地懸于半空,忽低忽落。當水中銀色的魚兒擠得挪不動尾巴的時候,水鳥們便一頭猛扎進水里,迅疾地捕食出一尾努力掙脫的銀魚,飛抵湖畔之處享受自己的煙火人生。賞魚觀湖的人群與飛鳥填滿了廣場、棧道,在這段時光里人們傾慕,潛心感悟著一種天地之間生存之道的自然美中。

風起時,藍是搖晃的色調,數以萬條的魚兒是放逐在浩瀚無垠中的銀色精靈,一世戀于水,一世掬于水。它們游蕩在湖的懷抱里,或獨自,或結伴成群,一念間搖頭擺尾,一轉身優雅甩尾吐出一串泯滅的泡泡,一躍身便是一波波漣漪,如此自由舞動在水下的乾坤里。

跫音這個歲月平仄的是這湖、這魚、這鳥。湖因魚而美麗,鳥因魚而靈動,持重的藍湖不再是蹉跎著歲月。

藍湖是高原的坐標,美麗的金銀灘與之以北的藏城守護青海湖而相惜的。季節用清淺的線條勾勒著金銀灘的遼遠,還用碧綠襯托起青海湖這藍色的情感。草原茫茫,湖也茫茫,還有用蒼茫裝散的花香。金露梅、銀露梅再搭飾點影影綽綽的綠草、紅碎花,呈現著草原的柔情和美麗。環繞藍湖,還能望見裸露在歲月中的沙海,經時光和風的雕琢,一道道沙梁,一道道波痕向遠方延伸。金沙飄逸,藍湖波動,綠原流暢,金、藍、綠三色交織著,將這片沙漠綠洲的風韻鋪陳得淋漓盡致。不妨在沙地之處留下一串煢煢孑立的足跡,亦或是狂奔于自由和樂此不彼,體悟原外空靈的風骨。

回望草原盡情中極目四望,真美,綠色的遠與近連成一片在!在此,在無數五彩的經幡中,紙風馬拋向天空的那瞬間,才會領悟這里的綠是一種難得的平靜,只有鞭影下的羊群和馬匹,懷有草木如此悸動的心事。穿過寂靜涌動在你目光里的還有那高高在上的、放逐天際的白色精靈,輕盈柔美,四處流溢,要么一朵云和另一朵云反復折疊,要么這一片與那一片馳騁遨游。某個時刻,你看著看著自己是天上那朵行走的云了。

 小城,讓人細細品來總有這些美美的味道,時光的韻腳,總是把時節里斑斕的背景鋪陳在每一座小城之中。穿行在景與心靈的契合的城邸之間,有人叫它天堂,也可以繼續叫美麗海北,這美中盡是比喻。


如今

 

如今,只要與“酒”打上照面、若酩酊大醉,那夜我會在一番情不自禁中把堆積的想念搬到已在翻江倒海的身體里繼續翻來覆去,直到酒精和自己的脾胃不和,一陣眩暈嘔吐后,必定路過一場清鼻眼淚、酒后思親的人間。

想不到曾經無比厭惡喝酒之人的我,現在只以酒為號令,才會把內心的情愫饋贈給一座山,這座山就是我的父親。

我已經好多年沒有了父親。每每想念他時,就在一次次沉醉中。就如父親曾經如何想念他已逝的母親那樣,這之間大概有一定的傳染性,這種想念都有著遙遠的相似,也有著一種一脈相承的疼痛。

“怎么迷戀上的,就該怎樣戒掉!”丈夫每次看過我醉酒之后的痛哭、醒酒時的難受時,總會寬慰和勸誡著對我說。怎么能輕易的戒掉?我深知所謂的飲酒,不過是想念的外衣,戒掉酒就像戒掉了所有關于父親的記憶。十年前的口腹之欲讓我輕易地在啤酒中豢養出一點一點的酒癮,到父親離世,啤酒改成一杯又一杯的青稞酒,這完全是因為父親。這濃烈幽郁一時難以下咽之物,是父親幸福過的證據。

成人的我們畢竟還是凡夫俗子,時光磨煉成我們日漸增長的年齡,卻磨煉不出那么一點點堅強和抵抗力,我的人間依然會不分年齡的苦于與。親的離世,對這種痛苦完全失去抵抗力。

酒,有時候真的是個好東西!父親曾這樣提及過。我親歷親為過,也愿意承認,它可以讓你在不愿提及的往事之間鼓足勇氣去觸碰、觸碰醉眼迷離間浮現的久違的那音容笑貌,隨著酒氣穿腸過肚,思念直至心房。我想很多時候借用酒精噴薄而出是一種孤獨的塵世,一張結滿思念和悲傷的網。

我從前不理解父親的嗜酒如命,或者說從小不懂得關心這些。只覺得那時父親的悲歡并不與我的認知相通,兀自認為他很吵鬧,瑣瑣屑屑、沒完沒了……

“老房子前有一片青稞地 ,屋旁有一片洋芋地,你的奶奶每年開春經常帶著我去種地……”酒一下肚,話如泉涌。

父親生前就喜歡在一種閑暇里,倒上一杯青稞酒,騰出半日隨意,有一搭沒一搭喝上若干口,沒到午后便醉出酣暢淋漓的氣息,不停地在酒意中又開始說他的故事。

說到青稞地,他眼里有了光,尚不是豐收的季節,但父親的記憶一定又在燃燒,特別是說到奶奶時,此時的父親又會哽咽,像個孩子開始抽泣、開始老淚縱橫,開始邊哭邊清唱起他心中不變的歌謠《媽媽的吻》。人在不解時,有許多事顯得無力改變,如果那時的我能讀懂父親的思念,在每一次父親難過哭泣時,上前給他一個溫暖的擁抱,或者母親能夠讀懂他的心,每次能附和父親的感懷,或許就沒有了之后的蘭因絮果、煙飛星散。。

可人總是在后知后覺中。那時我們只知道,父親桌子上的酒隨著時光不停變換著模樣,父親卻是老樣子,他內心的故事依然如舊,像老酒陳釀的愈烈,喝一次講一次弄得作為聽眾的我們漸漸習以為常,后來越發覺得乏善可陳、難以忍受。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父親在天公微亮中才漸漸睡去,在月華漸衰中喝著老酒、講著老故事,在故事中一次次風生水起。

父親是出生在農村的窮孩子。爺爺、奶奶、大伯、伯母和父親僅靠著那老屋前一畝三分地生存于山洼之地。那時的奶奶特別疼愛父親,連父親已值青年時還帶著父親去田間勞作。那時窮不是件體面的事兒,而是件要命的事兒。待到家里大伯的第一個孩子出生,家底單薄的家里幾乎要揭不開鍋了。于是爺爺在一場村里喜宴上,一場酒,與桌的一位陌生人之間便輕易地答應將十分戀家戀母的父親招贅到遠在千里的牧場當上門女婿。母親也由這一次的介紹,同時墜入與父親此生情感糾葛的開端里。

招贅,那時聽來難堪,卻真的改變了奶奶家的生活。在姥爺的幫襯下,父親不僅當上了牧場工人,逢年過節時,奶奶家的飯桌上多了牦牛奶、風干羊肉之類的食品。這是父親后知后覺較為欣慰的事情,對爺爺當時的的狠心予以了理解和釋懷。只是在每個牧場黃昏的時候,他不停地思念奶奶。想起臨走時,奶奶抹淚站在村頭的情景便會流下眼淚。父親自己的春夏秋冬與那個山村再無長久地瓜葛,他想念奶奶、想念夏天嚼著青稞的味道,想念奶奶做得青稞面、想念有母親氣息的家。從他留在這個地方開始,風里冷冽的氣息,心中故鄉的蔓藤,在空曠草原和藍天白云間彌漫開來。那時的他爬上牧場最高的山坡,望著遠方捂著臉龐,手指縫里滲出一滴滴濕漉漉的淚水來。

父親思念老母,被我的母親看出端倪。母親告知同樣愛酒如命的姥爺,姥爺心細知道父親內向一向不善言談,所以以酒寬慰父親,起初矜持的父親開始與老爺談心暢飲了,父親就這樣在與姥爺的推杯換盞中,熬過了舉目四望的陌生,熬出了隨遇而安的生活。伴隨著大哥的出生,父親終于體味到自己生活的幸福和風生水起。父親像姥爺一樣只喝白酒,只認有青稞味兒互助牌的糧食酒。而這酒,又恰是像父親的性格:沉郁、深厚、樸質。

一個擁有鄉愁的人,在每一次還鄉時,所作所為許是這樣的千篇一律。在父親心里,只有給奶奶、爺爺、大伯帶足了禮物,帶些在農村沒有的吃喝,才能證明自己的真情實感吧。那時,母親也善解人意經常隨著父親的意,裝酒載肉,不遠千里,奔赴婆家。這種義無反顧,這種慷慨直到母親一次在奶奶家過春節時包了素餡餃子,卻在地窖發現不知誰藏起的豬腿肉而說家里沒肉包餃子的事而瓦解。有些事物就是潰敗在所謂的將心比心上,母親自此心中有了隔閡,對父親一如往常、執著的接濟有了自己的意見,幾次旁敲側擊于父親,希望他能夠為自己的妻兒多著想,不要一味地為那個“家”付出。

這樣的瑣碎及分歧必定會埋下家庭糾紛的種子,父親自此喝醉一次,必定與母親吵上一回,謾罵母親不通情理、母親也毫不客氣地回上一句“窮大方”。這種小吵小鬧的戰火直至蔓延到奶奶與爺爺相繼去世。父親終于內火攻心,從小吵鬧變成了日后的“耍酒瘋”。我想一個人性情皆變,通常都是從拒絕交流和從家庭變故開始的。自那以后,父親與我們的距離越來越遠,似乎與我們生生相克,尤其是母親;而各種的青稞酒仿佛變成了父親這一生的“貼心人”,漸漸與之相容。

父親與母親雖然不合,但還是仍然在吵吵鬧鬧中維持和經營著這個家。他倆對待彼此刻薄,可對待親朋好友時皆為熱情。每年家里儲備好冬肉的季節,是我們家頗為熱鬧的時候,這個時候父親的酒肉朋友你來我往,盈門滿座。來得多是父親的朋友,或張三或李四,身份迥異、參差不齊。無論怎樣的張三或李四,父母親都會煮一鍋噴香的牛肉,上一壺壺醇香的青稞酒。父親好客到的程度,就是連認識不到一天的人都能和他觥籌交錯。

父親的好酒好客也是出了名的,家里幾乎有摩肩接踵的樣子,我是總看不慣這些來來往往喝得酒氣熏天的人兒的,眼中除了透出鄙夷的目光以外,心里覺得這些人像極了電視劇中的食客,每每家中人喊馬嘶、充滿酒氣,我都想逃離。盡管鄙夷,我還是推脫不掉父親使喚我去“小賣部”買酒的事,我羨慕兩個哥哥在部隊和上師范學校擁有著他們的青春歲月,而我的華年蟄伏在酒里的歲月,就如此一天天地與酒瓶子打著交道了。從買一瓶互助頭曲,到永慶和、七彩互助、八大作坊……我豈止對酒的名稱有了刻骨銘心,連酒氣也可判斷一二,這種刻骨銘心中漸漸有了自己明晃晃的憂傷和反抗。

瘸腿的小匠人某一日來我家蹭酒喝,父親扔下手里的修理活,熱情地招呼起來。不一會兒的功夫,一瓶酒在兩人的快速攻勢下快要見底了,父親一聲呼喚:“青……”,我便知差事又來了。我討厭去小賣部、討厭小賣部那女人這男人那些異樣的目光、討厭讓我寫欠條。我要抗爭,這次,我并沒有動彈,只是待到兩人出去方便時,便緊忙在剩下不多的酒中摻和了大半個水,安然放在原處。摻了水的酒終究還是被父親喝出了端倪,小匠人也是。小匠人恍然而后知趣地離開了我家,而父親雷霆大作,掀桌砸碗,向我扔東西。父親發作的理由是我不厚道,一旦讓人家喝摻了水的酒會喝死人,后果很嚴重……從那以后,瘸腿的小匠人再也沒有踏入我家門檻,這是我的反抗換來的。

那一年我15歲,整整365天的時間,我幾乎沒有和父親和顏悅色過,而是閉門埋頭苦學,想考上中專離開這個家。我對父親熱情的泛濫不予理解,對他交朋友不分三六九等不予理解,更對他死要面子、厚往薄來招呼客人的做法更是不予支持。直到有一次與母親的侃談中才得知,父親秉持的是姥爺的一種待人原則。母親說:“你姥爺那時當牧場干部,對隊部牧民極為熱情,尤其遇到有什么困難的鄰居或牧民,哪怕自己家里孩子餓上肚子,也要把一口干糧送出去。你的父親隨了他老丈人……”,我聽后一時無語,是非曲直之間,恍惚不已,到底是父親做得對,還是我理解的錯,總之最后我竟是無言以對了。

若說是酒品如人品,父親算是毀譽參半吧。

日子越接近富足時,家道小康時母親和父親最終在不可調和中不歡而散。母親的離開,父親忽然和我一樣,似乎覺得家只剩下三間房子。我不知道父親的每一天除了醉酒以外,還能怎樣度過。只是我每天以淚洗面。想必父親那時一定和我一樣悲傷,或者大于我的悲傷。父親在自己48歲的那個冬季,天天懷揣著一個個“軟包裝”青稞酒醉生夢死著,而我的目光里漸漸只剩下一扇窗,只剩下夜晚蜷縮在被窩里唱起思念母親的歌謠……

父親去世的那年初夏,我并沒有送到父親最后一程。直到懷抱著剛滿一月的孩子風塵仆仆的我才回到了老家農村去祭奠父親。走在彎彎曲曲的山路,我的悲傷越來越濃。遠遠望見老屋前那片青綠、雜蕪的青稞地,淚水一觸而落。舊宅的屋檐石瓦上深綠色的苔蘚肆無忌憚地蔓延到整個屋子上,門檻褶間的銅銹泛出陳舊,眼前又浮現出父親酒后思親的樣子。我抱著孩子一間間踉蹌走進屋內、一間間趔趄出門,像一只孤鳥落進空空的巢……

走過父親的山村,我懂了父親翻山越嶺的日子,懂了他與酒為伴的執念。如今,想起父親像喝了烈酒,融進我的四肢百骸,流經血脈,傳入心臟,滲出眼眶,順著臉頰劃出一道思念的弧線……


淺夏小記

 

暮春的最后幾分暖風撥入樹木花草的深心之處,這些嫻靜之物于是活泛出一個怡人而悸動的世界。

當五月小假敲響悅動的銅鐘,久而足未出戶的人們順時打開愜意生活的門扉,按捺已久的聒噪和悸動猶如蜜蜂傾巢而出。該是揮別適合懷念和隱忍的那段閉關的歲月,夏意已經點亮了眼眸,不該只是在遙望純美的絢麗中拘泥著,該是釋放腳力,邁出陳舊的腳步,踏進自己居住的城鎮、都市暮春淺夏的新景里尋找與溫習。

綠色已經返回了被季節放空的自然,滿山滿坡那些個抑制不住的色彩啊,這兒幾點淡綠、那兒幾抹翠綠、遠處幾簇黃綠再來點綴些草綠或別的綠,如此這般各種綠便鋪陳出一片深深淺淺此起披伏的綠色海洋。    

往夏都的方向亦步亦趨著,路轉個彎,小白車也順個彎,沿著許久未走過的路來走,與一座座綠色的山峰再次邂逅又擦身而過,曾經邂逅又擦身而過的樹兒也久違了。另人欣喜呵,與一棵棵、一排排、一片片綠色擦肩而過的時候,分明望見那一個個架在綠色枝丫里的喜鵲窩也生出綠意了,是那只花喜鵲從春天開始的日子不厭其煩地“喳喳喳、喳喳喳”,把早春喊來、把暮春喊破,一嗓子叫喊出這一樹樹綠色的希冀和一窩窩綠色的相思。

我喜歡的五月不辜負春天破冰、破土、破寒的良苦用心,開始接管今年余有的三分之二的時光,用無限的誠意交出自己瘦紅綠肥的姿態和生機盎然的靈魂來。誠意自然不僅僅是從一絲一縷、一點一抹的綠萌動,還從各種競相開放的花開開始的。

淺夏是這樣的,花靜開,鳥輕翔,流水有流水的歡暢。

光落在花上,花落入眼里,芬芳是跟隨暖風越過枝頭,靜靜悄悄灑滿人間的。無法拒絕繁花的我,腳步停滯在梨花林、輾轉在碧桃樹間又駐足在亭亭玉立的郁金香前,走了神的影子在花間凌凌亂亂,似乎站在任何位置,都覺得我這一身紅色衣裙都遜色于它們間。

恍惚呵,我是曾幾何時輕撫到初蕾的柔弱的,又是許久未見,才遇見如此綠濃花靜的?像是昨天,還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今晨就被誰一夜之間置在各種枝頭。乍看,像落滿綠枝的爆米花,雪白、淡粉、淺紅……一朵依偎著一朵,一片映襯著一片,擠擠挨挨。暖和、自由、淡美在高昂的枝頭呢喃時光。一種絢爛的情緒時而撲面而來,拽住一枝丁香安置在鼻翼間聞聞,香氣是極好的,不禁會深感出一句:我們的夏都不亞于南國。

動起來的生活,總是美好的。驅車停停走走,走走停停,順帶走馬觀花。從小城到夏都,從城市到農村,一路上極有一種從北到南,由春到夏的參差感和一往而深的悸動。或許許久的懷念,望見小城的云朵安逸地坐在久違的青色山頂上莫名想哭,望見溪流汩汩地沖刷起殘余的雪水流曳著一組組綠色的旋律莫名想流淚,望見歲月被紛繁的花朵浸染也是熱淚盈眶……我捕捉不到自己內心的澎湃點,許是人只有有著一顆冬的心靈,才會被輕觸而未語淚先流,才會懂得珍惜破寒之春的不易及紅艷枝頭的夏意。淺夏深深淺淺的綠色和沁人心脾的花影是有著強大的治愈力量,讓我們忘記過往暗淡的時光,曾有的哀傷止于林梢、停于花間,一絲綠,一抹艷就是給人間的恩賜。

與死亡奔跑過的時光挪移而去,已與冬春沉寂,悅動起來的日子顯得彌足珍貴。

不是嗎?動起來的一切,足夠美麗。從窗口往外望,夏日的陽光如水般燦爛的流動,云朵和風是沸騰的,城市是流動的,塵世是波光粼粼的。逶迤的公路因川流不息的車輛而美麗,城市的街道因五顏六色的身影蠕動而動人,大街小巷有此起彼伏的叫賣聲而優美……

從小城延伸到城市,一直延伸到農村,用早起晨光忙碌到沉靜的暮陽,不失生機。

踏進這座城市又尋進那個鄰里鄉村徜徉在曠野田間、草原林里,不單單是為覬覦一處美景,更想成為它們的一部分。有一瞬間想變成植物,像是花草一樣伸展舒爽和曠逸的身姿,感悟泥土無私的情懷和陽光的氣息;或是一粒種子,擁有一個金色的憧憬和充實的收獲。停留和心儀于一壟田埂上,真不愿作一個匆忙的趕腳人。田野里的風,是找不到放風箏的孩子,框入眼睛的是一個個忙碌而普通的身影。想把一年的心動都埋在這里的人兒啊,把五月點綴的恰到好處。

搭乘著溫暖燦爛的陽光,穿梭在花影綠意中,往返于淺夏和暮春,我沉入深深的夢幻,從行人到詩人,從詩人到草木,在意猶未盡的觀望里不閑暇地轉換著自己的身份。一些平凡簡單的事物值得我們緩緩交出自己深愛的目光和情緒的馳騁,有些深愛顯然不是詩和畫或任何其他藝術建造完成的。

最終在戀戀不舍中,我們在立夏的暮色里返回,盡管有點風雨淋淋漓漓著,心里卻懷揣著一團燃燒的火。那火是悸動,是幸福。

 

故鄉情韻

 

    汽車如蝸牛一樣在行駛,回鄉的路在我的熾熱中盤曲而下,冰溝大阪的積雪管盡管厚重卻擋不住我的歸心似箭。久違的牛心山已然清晰地呈現在我渴望的眼中,我可敬的家鄉正微笑頷首,迎接這個離家的孩子了。

   順勢而下的公路像蜿蜒的銀龍盤踞在這片大氣的土地上,這片養育了我無數日夜的熱土,是我無數夢境中縈繞的身影。這里的空氣、這里的風,這里的山、這里的水使我豁然、使我忍俊不禁了,悠悠天宇曠,濃濃故鄉情,多少次我像一個別離的孩子祈求母親的擁抱,今天我與故鄉相擁了 。

想這里的空氣了。點點滴滴,沁人心脾!在異鄉,始終覺得自己是醫院里那個戴著氧氣罩的病患,難以酣暢淋漓地呼吸,盡管是冬天,而在這里,空氣是如此的溫暖,讓人如此舒暢。此刻,我就如同嬰孩一般,呼吸到了母親清新的味道,欣喜不已,無法運用一些恰當的詞藻來形容內心的愉悅。

想這里的風了。自由不羈!即使是冬日,也倍感和煦。在你的撫摸下,沒有了凌亂,沒有了聒噪。你無影而實存,自由灑脫,大起大落。你給予的是一種恩澤,若沒有你就沒有季節的遞嬗,一切便了無生機。風搖韻動,卷著松濤,吹醒山林的寂靜和空靈、吹動跌拓起伏的草原,更吹起我心中的敬畏。

想這里的山了 。座座悠然自若,座座大氣豪邁!數個日子里,看不到你巍然聳立的身姿,那種煎熬折磨了我翹首凝望的眼睛。山還是先前這些風骨猶存的山,綿絙蜿蜒。參差嵯峨的青灰色的山巖,突兀的讓人贊頌。你傲骨嶙嶙的脊梁上是蒼翠的松柏,腳下是一望無際等待深耕的田地,仰望你的身姿,總是這么過癮。此時的蕩氣抒懷,是多少個白晝星斗的念想。你給予我的是怎樣的感動和精神,是否正是這種不向世俗低頭,不愿如別的山低矮的沒有骨氣,圓滑的沒有棱角。那些山不像山,坡不似坡的混淆,是故作的曲線,是自負的褻瀆。

想這里的水了。水依然有著先前那清冷和溫柔。看似柔軟的身軀卻淌過了多少鋒利的山石荊棘。多少高山,多少叢林在你的歡躍、樂觀的激蕩聲中漸行漸遠。這一方水是我割不斷的一脈心柔,耳際仍然是奔騰的節奏和氣息,曾經有多少次有你陪伴苦讀,多少次在河畔細沙上刻下夢想,曾經那赤腳的歡樂和流淌的理想像水中跳躍的水花,伴著你澄澈的激勵和我的嬉笑向著遠方奔騰,我的生命與你其流共進。

想這里的一切了。山依著水,水映著山,靜謐和諧。若不是光陰中的一次決然轉身,我怎能明白你們袒露原色的生命已揉進我的靈魂,你們拾掇了我的往事,見證了我的成長,你們燦爛的光彩染遍了我的思想和夢魂。我以為只要每日單純的牽出你們的幻影,浮現虛無的意想來回味便可慰藉我空曠的思念,誰能想得到,空想是蒼白無力的 ,我竟如此虛弱也如此迫不及待,像山燕向往這片天空的高遠蔚藍,想與這里的風騰空嬉戲,想棲息在散發脂香的松柏上,想飽飲甘醇的河水,我成不了異鄉里孱弱的靈魂,只想像不羈的精靈如此刻一般暢快地回歸到大自然的懷抱里去……

 

海晏,那旁征博引的蝶變

 

     第一次涉足海晏是二十年前一個初秋的日子。那年我十五歲,正值少年。對一個沒有歷經背井離鄉的人來說,來這座城是我一生難以磨滅的記憶。

父親和我抵達這里的時候是個午后,天空淅瀝著小雨。隨著父親那輛北京吉普車疲憊地搖晃,我從路過街景的車窗好奇而認真地打量了一番眼下這座小城:短小的街道清冷無比,“丁”字交錯的路口、可以計數的磚瓦房、那些顯眼的電線桿似乎構成了這座城的血脈和骨骼。望著這一切清列的景象,我竭力不作胡思亂想,兀自尾隨著父親辦理入學的各種奔忙。當和父親走入一扇門,面對一個幽暗、逼仄、充滿雨水的宿舍樓道,我便有了深深地絕望。冷清、空無、破舊……沒有什么是我當時想不到的詞藻。樂意或不樂意,自己因求學只能在這個不起眼的縣城安放下自己,安放下所有的淚水,還眼睜睜地要與它度過漫長得毫無拒絕之力的時光。

父親回程的那天,我的心長滿夜色。每晚窗外那月亮或星辰成為我思鄉而不停被打磨的寒燈。有時,一整夜我都做著搬回故鄉的夢。熬到周末閑暇的日子,心想尋個地方慰藉自己的腸胃,還有自己缺東少西的需要也顯得極為迫切,這次的逛街讓我再一次驗證出這座城最初給予我的感受:它的確有著空蕩、寂靜的形狀。這里完全沒有滿足我多種選擇的小賣部和市場,僅有的購置點也是門可羅雀。輾轉一圈,我最終還是只把干癟的背包帶回宿舍,我不由得懷念起街市喧鬧的故鄉來。這樣的低落持續一段時間后,我最終還是與這里的空洞進行和解,或許和解我們的是我對師范夢想的熾熱。我用自己的樂觀思想賦予這個地方一些積極的定義:這座縣城寂靜,真的適合蕓蕓學子安身立命,潛心讀書。

被定義、定心的日子開始,我開始習慣學校清早廣播里的音樂和著一襲呼呼的風聲從遠方遞來的氣息、開始習慣目之所及的山坡上那么多突兀和荒涼磨出一朵朵由黃及綠再到雪白的黃昏、習慣在寥寥無幾的街道上,腳踩著落下的黃葉或雪的聲響,用來打破這座城的寂靜。

打破這片寂靜的除了偶爾三兩鳥雀飛過的聲音,還有這里的風。風從低矮的山坡上奔涌而來,是這里一件稀松平常的事。賞風竟然成為我們這些百無聊賴孩子的樂趣。當臃腫的風擠過窗臺,我們的腦袋也集聚在窗前。起風后,總能看見一只只白色或別的什么顏色的塑料袋,像位脫離生態重心的自由行者,肆意地在天空忽高忽低著,飛過教學樓、飛到操場,直至我們的視線因抵達不了窗戶邊角以外的視角,我們始終沒有猜出它要飛向何處。沒地方可去的我們,竟然讓一個個白色的塑料袋填充著周末的虛空。這股勁風不知來自何處,我們只知道它總會把校園里的紅色旗子吹卷起來、展開、又卷起來。我曾用單薄的身板與這里的風有過面對面地較量,它總讓我傾斜著身子才能順利完成走路,如果風再大些,我懷疑自己對它完全沒有什么抵抗力,像那只起舞的“白鳥”一樣飛起來、飛得肆無忌憚。

很長一段時間不能適應這里的風,不能接受它裹挾著黑色灰塵和沙土進入我們的鼻口,還有不論我里三層外三層裹得何等嚴實還是滲入我骨頭里的刺痛。在這樣的季風里,這種欲拒還迎的尷尬中、這種少年心事的另一個名字可以稱為鄉愁。那時我該有多么懷念故鄉的青山綠水啊。這里沒有森林,似乎什么也沒有,只有長長的曠野和軌道,還有頑固不化的風。

在一個晴朗之日,沿著不知去向的軌道踏青,我和舍友最終發現那些風中飛翔之物的歸宿,它們被齊刷刷地掛在一排排的沙柳樹和沙棘樹干上,顏色繽紛,仍然負隅頑抗在一習微風里還獵獵作響。此景此境,就如此給我們上了一堂植樹造林的生態課,眼前低矮的綠色屏障就這樣認真而堅強地與白色垃圾抵抗著。

那時候,我對這座小城勉強地滲透著喜歡的情愫,對它愛得很淺、愛得很慢,以至于這種培養起來的情感被一年后學校搬遷而消磨殆盡,離開小城后我似乎沒有再考慮過與它終有一日也許會有生活交集的可能性。如今,依然是一個午后,比曾經更美麗的時光,我在陽臺的余暉里,再次重拾到多年前照入窗戶里的光澤。遠處的山坡依舊有著突兀的美,綠色布滿曾經的空曠,小區的煙火里飄蕩著紅色贊歌的氣息。

我以為自己會在故鄉做海晏的一個熟悉而陌生的旁觀者,在與它的一百多公里開外擁有另一種鄉音鄉情,道聽途說著它的變化和發展。孰不知今日,生活鏡頭如這片余暉又穩穩地落腳在這座曾被我挑剔的縣城。它依舊寂靜、有風,風格不變。只是它的空無和凋敝完全消失了蹤跡。

六年的時光我在這里成為一個心甘情愿的人,也完全收走少年時的青澀見解。我曾錯誤地理解一座城,把一片寂靜理解為它的荒蕪。我承認再次地輾轉是六年前奔著一個人而來。如今,濕濡我眼眶的不再是二十三年前的空曠和凄涼,而是一種蝶變、愛和溫暖。城中有愛,才得以一個外鄉人駐足扎根。在煙火的生活里,我每天在這座縣城的氣息和影子里尋找到更多的力量和方向。

曾經的縣城蝶變了,猶如我的脫胎換骨一般。閑暇的時候,我和孩子便隨著丈夫的引領和向導,在這座縣城東奔西走,這有著回親之感,使我無限地與這座城接近、了解、接受愛與被愛。

在走街串巷里,一種老景翻新之感總會奔涌而來,目之所及給我的是感慨和驚嘆。小城和我一樣沒有曾經的青澀和干癟,單一的街道是再也尋找不到,還有那些站在縣城中央蹩腳的電線桿顯然失去了蹤影。我曾無數次關注的塑料袋終究也被創衛之舉留在那段記憶中。我先前不知道,海晏還有那么多我所不知的村莊,當走入這個名為東達村、那個名為哈勒景的時候,難以想象如今的村落完全不亞于城市的斑斕,它的斑斕之處在于農作物都露出金黃而樸實的笑臉,依山而建的村落整齊羅列,靜謐而獨立在縣城的一隅顯得與世無爭,村委的書記們笑盈盈地融入群眾之間為一些他們的家長里短推心置腹,也有著喜不自勝……

閑暇的時候,迫于肩頸的需要,我也會陪伴在健身器旁甩臂蹬腿的老人身旁,做足一個年青人認真健體的姿態,一邊沉浸在兒子和其他年紀相仿的孩子的歡聲笑語里。

在小城里久了,就會知道節氣的冷與熱、風的來與去,也就知道那條嵌在心底多年軌道的去向。

真正愛上小城的是它一直被隱喻的奉獻。遠山微云,草原茫茫,我總會想起遷徙而去的牧民,總會想起涉足這片草原的貢獻者。我這才理解這種一直就有的荒蕪和寂靜是呈現著這座城無私奉獻的魅力所在,才理解這種寂靜和荒蕪曾造就過偉大的夢想。那條被我和同學們走過無數次銹跡斑斑的鐵路是應該有一樣的使命和榮耀的。

也許那股臃腫的風來自湛藍的青海湖的吧,抑或者是名為三江源的曠野吧?不管怎樣,我如今都喜歡。一種遠去時間景深的追溯撲面而來,我這個融入這里的空氣和風的外向女子已然敞開著頌唱的心扉。

海晏縣這座小城在群星中,從不以形象的光芒審視和發展自己,而是默默無聞地讓生活在自己懷抱里的人民大眾在兩彈一星、草原之子的精神時光中感悟自己的幸福,珍惜當下。就像我。

我想美好的事物一開始是黯淡和質樸無華的,它終年在低處,閃爍著泥土一樣的本色,隨著現在歲月的沉淀,它逐漸顯露出它的本事來。就像我少年和成年的經歷,就像這座小城,將來會有更多親歷者、見證者旁征博引出它日新月異的蝶變。

 

那是我喜歡的模樣

 

總不能辜負了時節的賦予,嚴冬已逝,初春漸進,想去尋春的興致也是不能給辜負的。

閑情逸致中漫步著,稍帶些許韻味的明察暗訪,我摸摸暗淡沉厚的土層、觸觸蕭疏的樹枝,一會兒遠望曠野,回看草原;一會兒親近冰湖,問候疾風,左顧右盼,施施而行……總之,我挺享受這種閑逸,挺喜歡自己追尋春天的模樣。

冬天的素凈及木訥還依然逗留在這個靜謐的小鎮上。三月入城,驚蟄已過,本該見草、見花、見蟲、見鳥的季節,可在這里隱得很深。在北方高原的小縣城生活了三十多年,深知地域之差,明明覓而不見,卻總是不厭其煩地心存希冀,執著于尋得一個勃勃生機的開端。

尋找春天這樣的樂事,當然還是先想著在那片印象中草原肥美的哈勒景鄉開啟。即便是早春,草原上著實沒有可多的色彩,頭頂上是一片瓦蘭的晴空,腳下延伸著無盡的枯黃,那枯黃上偶有一片、兩塊、三行的素白點綴著,影影綽綽其間。早春季節,這或許就是草原和曠野里最占比例的色調了。北方的雪依然是這種不諳世事的模樣,我倒是挺喜歡。它不依著節氣循規蹈矩而來去,隔三差五地便落入我們所生活的這個凡間。春天里每次落雪的時候,凝心品雪,鼻翼間總聞出些許春天的味兒,感悟出一種思念,一份久違。就這樣用一顆喜歡和嫻靜的心收納著這些涼涼的白,素素的美。三月的白雪倒像是絨花,隨風輕飄曼舞,也不亞于南方柳絮飄逸的姿態。南國的柳絮被美其名曰地為銀銀雪花,我們倒也可反觀比之,它倆誰也不遜色,都給與人一種美好的遐想。在春天,雪是一個瞬間的過程,熬不住有陽光的日子,落地基本就算是給融化了。年后,小縣城里下了四、五場雪,沒有一場能被日子挽留到第三天,小城街道上的雪在陽光的熱情洋溢和勤快人兒的執著里總是留不住的,倒是草原和溝壑挽留了許多。沒有陽光的雪天,雪可以肆意地裹起山峰,裝扮些禿枝苦椏,撩弄出點天寒地凍的動靜來,將這里的春天又淪陷在一種短暫的冬眠里,把一切又心血來潮地雕成另一種風情和存在。被覺寒意的人兒給束手束了腳,也不至于把自己的思緒也約束了去,可以在一片素白中,用自己的遐想攜帶些熱情描摹一番內心的春天,繪出點五彩斑斕的吧?

從來未見過入春后的湖,興致使然,我們告別了曠野和草原,又奔向了幾十里外的湖畔。

這里并不完全是寂靜的。站在冰湖與黃沙的中介,閑不住的風總是呼呼地一陣緊著一陣,連吹還帶著戲虐,使我開始應接不暇地整理起自己被無數次被它吹亂的長發。別計較這股子風如何毀了你端莊嫻靜的模樣。其實它還是挺好,總會忘了過往吹拂了的事物,一到開春,就喜歡打開自己再一次造訪人間,如此不厭其煩地從頭到尾的使勁再吹一遍。它忘乎所以,從頭再來的模樣,我也是喜歡的。風是殘冬與初春最早的交集,小鎮的春天不是似千樹萬樹一夜花開的景致,是被風一點一點化開的,被春陽一點一點播散開的,化出吐芽的牧草、漸綠的嫩葉、破冰的湖水……

湖畔的美是清冷的。呼呼的風聲爬上細軟而凹凸有致的沙地,簌簌地吹過昂首的勁草,抵達眼前晶亮的冰面,一陣一陣地輕輕掠過,在薄冰上吹開幾處銀花,這些銀花也以馬不停蹄地之勢隨著風向前奔放而去。吹走雪的地方,似乎只有云影在這冰面上綻放出婆娑來。

我并不有恃無恐,還是得顧及體重帶給冰湖的負荷,輕輕挪移了幾步,便不敢再向前,就在轉身返回湖畔的路上亦步亦趨著,膽小的不再奢求看什么魚影鳥影了。在渺渺沙島上捕捉上點芳草花影,只不過是春天的神話罷了。這里我只能尋找到的只有空遠和現實,它們交疊在我的雙眸里,我想這也是幸福的,在空遠里和現實里靜心考量自己的一切,這樣幸福的時光就這樣安靜地隨著湖天相接一直向前延伸著,在故鄉與遐想之間,在語言與情愫之間,此刻的尋找和長久的等待顯得逼真一些。

尋春的路徑上,我并未如愿以償覓得一抹綠色的勝跡,沒有覓出草長鶯飛,鄉野山花,但覓得了春雪、暖陽和勁風。站在春天的端口,我清點著所覓得的一切,也喜歡著它給我的一切,只是我更喜歡自己尋找和等待的模樣。

我能夠等待,也能夠希冀所喜歡的事物都會以期待的模樣到來。那些在冬天枯萎的、逝去的,在一點一滴姍姍來遲里復活。你看,每一株草會努力發芽,每一枚葉會盡情舒展、每一朵花會努力綻放,它們正在努力尋覓一個生長的方向,先以單純之勢,繼而成為豐盈,在這樣的期待里,我們終會等來綠意漸濃又幽深、花香攜著暖風拂來的春天……

春已隨時光入痕,我們終究會等到一個生機勃發的模樣。

 

八月敘事

 

無以遮蔽的雨水突然刀子一樣,刮痛夏末秋初的時光。八月的山洪還在心里肆虐呼嘯,病毒又像雨后的菌類開始在草原上層出不窮。

云走。雨急。夜難眠,仿佛所有的不幸是八月的夜晚帶來的。黎明之前,我還熱切地關注鄰里縣鄉失散的鄉民是否可以平安回歸,心疼田野里的狼藉和瘡痍;祈禱驕陽不再似火,不再慫恿山火煎熬遙遠的重慶。一種痛心疾首還未來得及結束在一場失眠中,另一種痛苦便打破小城的地平線,讓破曉而來的時光陷落在巨大的空和沉重里。

靜默了,海拔三千米的小城被迫停歇。

新冠。我們對它從來沒有什么好感。終究它堂而皇之地光顧了這座從來素凈而美麗的縣城。這個喜歡輾轉在城市間、穿梭在人群里、游弋于四季里的毒物還是處心積慮地捕獲了幾個粗糙的“獵物”,通過粗心大意的口鼻,桎梏起我們的生活。

總以為屏幕里醒目的病例和數字會與我們遙遙無期,老死都不想和新冠往來。有人問,是怎么來得,有人也開始追根溯源。

而新冠有話說。人們每天能戴好一層非N95的口罩,很不情愿地做著每一次不痛不癢的核酸,還選擇性移動在已圈已點、可來可往的地理坐標上,我都有目可睹。當你們看見自己依然擁有一片綠色,慶幸不已后,就自顧自又跑成了一匹匹脫韁的野馬。我知道有機可乘了。

當然這是屬于我的自我分析。站在毒物的角度,我想應該是這樣的。被困家里,躺在床上的我,和別人一樣也不停地沮喪著。

與疫情不想扯上半點關系的人,委屈巴巴地向親朋好友訴苦著。他說說自己每天小心翼翼地活著,像一顆雞蛋須輕拿輕放。心里捧著最莊重的法則——不聚集、不扎堆、不出省、三日兩檢……生活里幾乎得了一種違心的潔癖癥——不去挨近擁擠的城市、不旅游、不去靠近久違的朋友,不去觸碰被多少人染指過的物品,就連平日里愛吃的一家餐館的油潑面,也下不了口了。還有當看到某個地方的陌生人東奔西跑的軌跡、狂歡后的流調,他都會不自覺地驚慌一下、篩查一下自己,回想一下,他和那個人八竿子都打不著,最后慶幸自己總算是一個腳踏實地、已固步自封的孩子。

但現在,事實嘲弄了他。他和我們一樣被新冠抓住了把柄。任意妄為的行走,還是把我們扯了進去,連累了小城。

靜默、封城、我們為之不能動彈。

我們從未親眼目睹一種病毒是如何打敗過一個活生生的人的,也未體悟到它多么的威力四射。就在當下,我們已經感知到力不從心了。哭聲、埋怨聲便打碎了夕陽。八月,一顆病毒的光臨,猶如一次海嘯。我不知道,其他社區是怎樣的,我們社區的微信群里沸騰了。有人詢問、有人質問,有人也會莫名其妙。

這要到什么時候?

哎呀,我家的老牲口還等著我去喂呢!

我家沒電了怎么辦?物業是干什么的!

此時,跑出家門整天出去晃蕩的男人想在夕陽里回家了,他現在寧愿服從管制宅在家里,也不愿意在自己的喜歡了無數次的街頭去晃蕩了,風餐露宿可不好受;有個女人抵著嗓門喊語音,說家里的米面已經見底了,現在管控了,吃什么喝什么?

過往的日常似乎在一時之間成了生活的短板。此刻各家各戶的生活漏洞百出。此起彼伏的聲音,一浪又一浪。

小城陷入沉默。我突然想到疫前的種種,有人曾不斷去試探縣城的底線、有人也會輕視公共場所里的行為準則,甚至有些人頑固不化。但凡現在有點心知肚明,應該明白:桎梏我們的不是小城,是我們自己。

發問可以理解。質問和莫名其妙就實屬不該。如果我們的生活是自律的、緊湊的、整潔的,還帶著循規蹈矩,我們不至于如此驚慌失措、人性的瑕疵不至于明晃晃而赤裸裸。連小孩子都懂得“世事無常”的道理,而成人卻缺失了一顆時刻準備的心。

我曾在疫前的某個日子里,純屬在迫不得已的境遇里,走出了家門。一個郵包,使我必須得去這么做。因為新買了幾本書,急需用來打發這個無聊的暑假。在去無可去,退無可退時,只能蟄居在家,消遣時光。我是直線去直線回,僅僅十幾分鐘的路程,感覺走得心驚肉跳。就在前一天,我們的縣城里還發過一則“緊急尋人”,慶幸的是那一家幾口繞道而行去了茶卡,但就這種靠近身邊的壓迫感,使我好幾次捏住口罩留出的縫隙,十幾分鐘的徒步足足折磨了我膽怯的心。在獨行的路上,我望見人們四散在白晝的邊邊角角,烈日下竟然還有張三李四家的人們站在一起,大致在閑扯人生。真是不能給予理解,他們一副茶足飯飽后的模樣,那兜在下巴處的口罩,著實像失去效用的馬嚼子。只能感嘆,疫情左沖右闖的時候,盲目還在人間。我不能殺死自己所看見的僥幸心理,只能殺死心間的美好。

這一段日子,我們差不多無日不與一根根棉簽狀的名叫采樣拭子頻繁地發生關系。對于本來有咽炎的自己,遺憾嗓子沒有奉獻到秋季學期的講臺上,卻奉獻到采樣拭子的壓迫感中了。我206塊骨頭無日不與沙發、床、椅子朝夕相處起來。日子比往日更為肅靜了,像被抽走了空氣,排隊去做核酸,我都不敢大口呼吸了。前些日子,聽著救護車每日拼命地呼喊,我的腦子里竟出現的是一個個貼著封條的集裝箱,送走一批,又有新的。攜帶者、疑似者或許比我們還要心慌,像置入瓶中的一尾尾魚可憐巴巴地望著窗外的世界。

我們煎熬過幾日,像擁有了百年孤獨。漸漸地,埋怨聲消弭了,自責和自嘲上演了。有人感悟說,人間煙火里,那些過往的平凡生活,恰是最珍貴的。

誰說不是呢!有個青年曾經覺得單位里的文件,味同嚼蠟,毫無半點生趣,如今他是多么想返回崗位奉獻時光;有人睡在辦公室冰涼的地鋪上,想起了家里的溫暖的床,說這才感受到那不到四五斤的棉絮被是多么值得去相依為命;有人暗夜嚎啕,說總覺得來日方長,在忙忙碌碌里忽略了親人,誰想親人與世長辭,連最后一面都未能相見。所有的人突然殷羨一只飛鳥,回憶自由和美好。眼窩里一掬淚熱了,我們開始反復斟酌“且行且珍惜”的箴言。

一個詞我們關注了兩年之久,今天才從它猙獰的面目背后感悟到一定的真理。那是的我們確實像一個個自信滿滿的局外人。疫情教會我們,如果當初所有人不要過于自我、不要自私、不要蠻橫無理,本該幸福的畫紙里,不至于醞釀出火來;如果所有人有一些敬畏之情,也不至于在風里擔驚受怕,承受來自咽喉的危險和新冠的威脅。

突如其來的現實已經令我們悲傷,可最初的悲傷和痛苦還是由我們制造。反省的人生,才是安全的。如果做不到像一線人那樣的赴湯蹈火,就請盡我所能保持住一些自我約束、自我潔癖,留些不傷及無辜、不累及他人的尊嚴。

社區的女同志嗓子喊破了,近乎乞求。沉甸甸的叮囑,不是為了親人,卻是為了我和無數個“我”。他們的眼睛開始充血、口舌發干發苦。在暗流涌動里,用自己的晝夜交替蹲守著這座城邸。他們從生活出發,朝著復興家鄉的往日而站在風雨里,接受危機、或者接受死亡。望著他們,我們應該通情達理,理解他們的偏執和嚴格。

疫情,放大了居家者對自由、幸福的感情和希望,也放大了他們的品格。風雨不想教會你埋怨和指責,它的愿望在于人間需要大量的敬仰和感恩。站在窗口,看著樓下白色的身影,我心生出一張撥云見日的寬慰感。

災難和痛苦并不會永遠地構成我們生活冗長持久的憂傷。母親說,多難的人生都有張巨傘守護著我們。這張傘是一片遼闊溫暖的黨恩。

待產的婦人第一時間被送進了產房,停滯的電表又轉動了,缺米糧的廚房又香氣四溢,就連那頭老牛的口糧都有了著落……

劫難和幸福是互助的。我們的身后并非空無一物。一個流動的秋天可以在疫情里被凝固,但一座小城絕不會被風雨禁錮。風雨來臨,眾志成城是一個突破口;疫情肆虐,互幫互助是一種品德。故鄉的醫療隊來支援了,我哭了。人與人之間、城與城之間,只有這樣互動性的生成才彰顯出生命的意義。

現在沒有比此時更好的了。醒來,打開手機,看疫情新消息。這是最近十幾天養成的習慣。今天,看到減少的數字、無數人群的陰性,讓我的的視力有些模糊。我的心中不再黯然、焦慮,也許此刻很多人都和我一樣,在紅色的晨陽里,仿佛看到了美好姍姍而來。


  作者簡介:青木措,筆名簫揚青青,女,藏族,1983年生于青海祁連。2017年開始發表作品。2021年魯迅學院少數民族作家班學員。作品散見《金銀灘文學》《青海湖》《西海都市報》《青海日報》《特區文學·詩》等刊。2021青海湖國際詩歌節嘉賓。青海海北藏族自治州作家協會、青海省作家協會會員。現供職海北州海晏縣某小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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