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診科醫生

作者：贠靖

       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我能感受到鄭虞美內心的恐懼和復雜。她坐在酒店一樓大廳的沙發里，手捂著臉，肩膀微微地顫抖著。

       看得出來，她還涉世未深。我抬頭瞄了一眼，她長得有些單薄，下頜尖尖的，臉色蒼白。我望了一眼窗外，伸手在她的肩上拍了拍。終于，她忍不住哭出了聲。

       她說，我是一個人從湖北來這兒旅游的。我做夢都沒想到，這樣的事竟然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去醫院就診，卻遭到醫生的猥褻。她停頓了一下又說，他（涉案醫生）已被公安控制，正在立案偵查。

       開始，她還天真地以為遇到了好人。沒想到他居然會干出這樣無恥的事兒來。他看上去很溫和，不像是個壞人。

       案發后他已被停職。昨天她去醫院，發現他的照片還貼在醫院走廊的公告欄里，被標榜為急診科學科帶頭人。他1997 年畢業于廣西某醫科大學，副主任醫師，現任急診科主任。

       噩夢是從半夜開始的。

       鄭虞美的情緒漸漸平復下來，她端起茶幾上的飲料喝了一口，仰起臉看著我問道：你會不會覺得我有點傻，這種事兒瞞還怕瞞不住呢。我搖搖頭，瞅著她說：其實你很勇敢，只有站出來揭穿他，才能避免更多無辜的女孩受到傷害。

       而很多女孩在遇到這種事兒后，往往都選擇了沉默，結果就是讓不法分子逍遙法外。那樣的話，他會更加變本加厲，禍害更多的無辜者。

       她笑笑說，我也是這么想的。她說，這里的警察出警很及時，也極有溫度。他們特意安排了兩個女警察來做筆錄。整個處理過程，很負責的。那個女警察在做完筆錄后，稱贊我很勇敢。她說：正是個人站出來維護自己權益的每一小步，才促成了我們婦女兒童權益保護進步的一大步。

       警察的肯定和鼓勵給了我勇氣，也讓我冰冷的心底感受到了一絲溫暖。她說，其實我心里一直很掙扎，要不要把這件事情說出來。

       到桂林后，我就感到肚子不舒服，連著幾天腹瀉、嘔吐。開始我以為是水土不服，或吃了不干凈的東西。但連著吃了幾天的藥都未見好轉。后來，我感到整個人都有點虛脫了，躺在酒店的床上，甚至沒有力氣下床倒杯熱水。我就讓朋友幫忙叫了救護車。大概下午兩點半左右吧，我被救護車送到桂林市婦幼保健院。

       醫生檢查后說，可能是細菌感染導致的腹瀉，需要在醫院留觀室打點滴。晚上八點左右，打完點滴，我的肚子痛非但沒有絲毫減輕，反而有所加劇，痛得站都站不起來。

       我就讓護士把當晚值班的急診科主任程某英叫了過來。他過來后簡單問了問情況，就讓我跟他到醫生辦公室去。我遲疑了一下跟了過去。到了醫生辦公室，他讓我躺到床上去，掀開衣服，用聽診器聽腹部和心跳。反復聽了多次心跳，按了有七八次腹部。他說要確定我是否患了闌尾炎，然后又說不是。我當時也未在意。

       他給我開了葡萄糖和止痛藥，讓我繼續回留觀室打點滴。這時已將近晚上十點。我打點滴的時候他進來過幾次，不時給我倒熱水、沖藥。這讓身在異鄉的我心里一熱，有些感動。

       我記得，留觀室好像共有四張床位，我一直在3床打點滴。后來，打完點滴的病人陸續離開。零點過后，偌大的就診大廳和留觀室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他每隔一會兒會進來，說要聽聽心跳，看看有沒有好轉。他還以方便后期咨詢用藥為由，加了我的微信。

       直到凌晨1點40分左右，他還呆在留觀室里，說要再聽聽心跳。這一次，他把聽診器伸進我的衣服里，右手伸進去觸摸我的隱私部位。我頓時腦子一片空白。整個人都是懵的。

       那幾天嚴重脫水，我不管是意識還是身體都無法反抗，本能的反應能力也不如往常。他還說了幾句話，至于說什么，我當時被嚇懵了，一句也沒聽進去。這之后他就離開了留觀室，還把燈關了。

       黑暗中，我感到非常害怕。我覺得這醫院已不是一個能保證安全的地方了，而且外邊就只有他一個值班醫生。

       我就這樣提心吊膽地躺著，聽到外邊有走動的聲音就膽戰心驚。過了一會，我坐起來，硬撐著身體，穿上外套，抹黑溜出留觀室，打車逃離了醫院。

       回到酒店，我還有點懷疑，是不是我想多了。我竭力地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假裝無事發生，想要趕緊將這件事翻篇。但一閉上眼，滿腦子全是他的手伸進我衣服里的畫面。本來是高高興興出來旅游的，沒想到遇到這種糟心事兒，我都快崩潰了。

       早上八點多，我還躺在被窩里，被程某英打來的電話吵醒。他說想到酒店來看望我。在電話里，他說我長得非常像他前女友，他對我有感情，昨天是他對不起我。這讓我意識到，他就是故意的，是無恥，是猥褻，并不是我想多了。在電話里，他也承認觸摸了我身體的隱私部位。

       說到這兒，鄭虞美的情緒又有些波動，胸部一起一伏，臉色脹紅。她說，聽他這樣說，我都快被氣瘋了，撕碎他的心都有了！他就是一個禽獸，他不配做醫生！他被醫院找來了解情況時，還恬不知恥地自稱操作規范。他承認有把聽診器放在我胸部的行為。他說他沒想到我沒戴胸罩，當時碰到以后，手馬上拿了出來。拿出來后手放在衣服外面聽完診。

       我那天的確沒穿胸罩，病了兩天，衣服和文胸都被汗溻濕了，加上病情緊張，出門時太過慌張，就只穿了一件圓領衛衣，匆忙出門。

       醫院的人說，此前沒收到過類似的投訴，他平時看起來挺老實的。現在看來，他就是一條善于偽裝的、披著白色外衣的狼！人性中都有善惡的一面，醫生是救死扶傷的白衣天使，但醫生中也有居心不良的壞人。我必須要拆穿他，不能讓他再禍害人！

       說完這些，鄭虞美長長地舒了口氣，感到輕松了不少。我一直緊繃著的心弦也跟著松弛下來。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我突然覺得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