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泉村·紅石寨

 

作者：安玉琦

 

　　綿綿幾百里沂蒙山深處，有兩個村落，一個竹泉村，一個紅石寨；竹泉村清幽，賽江南古鎮，紅石寨雄悍，競塞北山寨。此兩者，原居山中深閨，默默無聞，不為外人所知，而今興起旅游熱，頓然名聲鵲起，于是閃亮登場，致使游人如織。

 

　　我們慕名而去，恰值仲春，那是陽歷2019年4月7日，農歷己亥豬年三月初三，因應俗語說的“待要走，三六九”。的確，這天風清日麗，和煦溫暖，真是個出游的絕佳天氣。到了景區，我們都脫下外套，一件襯衣或一件體恤足矣，既輕松又爽快，再喝一瓢山泉水，愈加興致勃發。從早晨5點出發，到傍晚6點到家，馬不停蹄，整整一天，居然沒覺著勞累，皆因竹泉村、紅石寨給予的精氣神兒吧。

 

　　臨近沂南縣城，真沒想到，城郊河變得如此寬闊清澈，并且沿河打造出一個優美完善的休閑娛樂的景園，在車上望著心里也覺著舒服。曾幾何時，在我的印象中，城邊的這條河灰頭土臉、斑駁陸離，不忍卒睹。這回，扭得脖頸疼就是看不夠：河水清澈得能望見魚兒們翔游嬉戲的歡樂樣兒；稍開車窗，河水的清甜就會撲鼻而來；那岸邊搖曳的葦莆盡管枯黃著，但卻彰顯著頑強的生命力……我恍然覺得，這條河有了靈性，有了天籟之音……

 

　　到了城里，便出現了幾處古香古色的明清時期的建筑群，顯然是為旅游經濟新近打造的，亦能讓人眼前一亮，然則過后，不再思量：皆因照葫蘆畫瓢，多見不怪了。

 

　　竹泉村則是教人刮目相看了：這里泉依山出，竹因泉生，村民砌石為房，繞泉而居，竹林隱茅舍，家家臨清泉，田園瓜果香，居者樂而壽，是中國北方難得一見的桃花源式的生活環境，被中央電視臺授予“CCTV中國十大最美鄉村”稱號。

 

　　而投資商“山東龍騰”慧眼識珠，看中了竹泉村這塊風水寶地，不惜投資1.56億元開發建設竹泉村旅游景區，使其成為以生態觀光、休閑度假、商務會議為核心，集觀光、休閑、住宿、餐飲、娛樂、拓展訓練于一體的綜合性旅游景區。經過幾年的努力，已打造出不少靚麗的名片：2009年被山東省旅游局命名為“山東省逍遙游示范點”和“自駕示范點”；2010年被評為“國家AAAA級旅游景區”；另外還獲得了“2012年中國休閑創新獎”、“2013年中國最美村鎮”和“中國人居環境范例獎”以及“全國休閑農業與鄉村旅游示范點”等一系列榮譽稱號…….

 

　　導游小魏不厭其煩地介紹著竹泉村景區的“豐功偉績”，我也如上不厭其煩地記錄著（以錄音整理。雖然有點像工作報告，也不忍心刪節了，此乃對小魏勞動的尊重），其實各有算計。我猜想，小魏剛拿到導游證，這又是她初次帶團，是想表現表現吧，盡管口干舌焦，仍然那么賣力地解說著，還不時地觀看我們的臉色，恐怕有不到位的地方。而我呢，旅游有兩個目標：一是觀景，愉悅心情；二是積攢素材，寫點游記，所以我特別尊重導游，對他們的宣導總是聽之任之，不會當場質詢的。寫游記時，再作取舍，省得教人心煩。

 

　　從停車場到竹泉村還有段不近的距離，打眼望過去，竹泉村坐落在山谷里，被翠竹、青松、蒼柏等綠色植物呵護著，就像深閨佳秀一樣，不宜輕則見人。因此，越發讓我們不安心起來，腳步也不自覺地加快起來，有的甚至走到了導游小魏的頭里……，到了栽滿松樹、地草綠黃參半、四面呈弧圓形，明眼人一看就是人造土丘，就在這個小山似的土丘腳下，小魏不得不喊停走過頭的人，因為鸚鵡表演的時間馬上就到了，錯過此場再等下一場要三個鐘頭以后，對“一日游”來說就難以圓滿完成游覽項目。看來小魏拿捏的不錯。于是我想，從初次帶團的表現來看，不久的將來，她肯定會成為“名導”的。

 

　　聽小魏這么一說，走過頭的人立馬折回來，取道奔向“鳥樂園”。廣場上有木板座位，任其自選。我和徐君沒去搶座位，站在最后排倒是視線更好，就是鸚鵡（我約摸，它并不比站在停車場土堆上的那只花公雞小多少）個頭兒縮成喜鵲般大小，不過整場下來，也被它們逗樂得肚子疼。

 

　　上午9時許，表演開始了。身著紅衣綠褲的年輕女子馴導員胳膊上架著一只紅冠白羽鸚鵡出場了，先是步履款款地繞場一周，然后走到一張長條臺桌前，鸚鵡從容地從她胳膊上走到長桌上，到中央位置立定，昂著頭鳴叫三聲，隨之又鞠了三個躬，然后紳士般踱到木盒跟前，先用長喙靈巧地打開盒蓋，從盒里叼出一個“歡”字，二話沒說，便趾高氣昂地過去把它擺在貼著紅綢布豎板的左邊頭上，再回去叼著“迎”字，挨著“歡”字擺正，不成想，它叼的第三個字卻是“臨”字，我暗想，看你如何厘擺？可它不慌不忙，站在豎板前，擺到這兒，覺著不合適，又挪到那兒，還是不對勁，于是朝著觀眾站定，好似相聲演員要向觀眾抖包袱的樣子，稍停片刻，便麻利地將“臨”字擺放在豎板的最右邊，中間留著一個字的空位，見大功即將告成，于是加快步伐，叼出“光”字，恰到好處地擺到空字位置上，完美無缺地組成了“歡迎光臨”招牌，頓時掌聲一片。可它圖實惠，兩耳不聞贊揚聲，猛啄著馴導員手中的吃食。

 

　　再看看運動健將鸚鵡。它從馴導員的胳膊上一個鷂子翻身，牢牢地抓住單杠，先是引體向上，輕松又自如；接著幾個360度大翻轉，令人眼花繚亂；然后在杠上來回走平衡，想必木馬健將也會自愧不如……讓人想不到的，它還是個大力士，用嘴叼鐵桶：地下放著一只鐵桶（有5斤重吧），一條鐵鏈子拴在單杠上，它從上面一節一節地往上叼，直到嘴巴夠著鐵通才算大功告成。沒想到，在叼鐵桶的過程中，它那么有智慧：因著鐵鏈子一米多長，它叼上一節，先用爪子踏住，再叼下一節，再用爪子踏住，如此這般，萬無一失……徐君嬉笑道：“好個鳥人啊！”

 

　　而美洲鸚鵡堪稱幾何大師，在它面前凌亂地擺放著多個幾何圖形題板，按照馴導員的指令，它不慌不忙地找出一個一個題板，不到半個小時，就交出了一份合格的答卷，馴導員獎給它一把吃食。

 

　　最令人不可小覷的是這只個頭小俏、綠背黃翅的荷蘭鸚鵡，它更有絕活（也是表演的壓軸戲）：叼錢。主持人不藏不掖地說：大家可都要試試噢，也是做功德嘛（她跟前有只捐款箱）。這只鸚鵡智力超過5歲孩童，不信試試。你兩只手各拿一張不同面額的紙幣，伸直胳膊，它會飛到你胳膊上，但請你放心，它不會啄你也不會撓你，它只認你手上錢幣的大小。話音剛落，有個男童立馬站起來，伸直胳膊，一只手上拿著20元的紙幣，另一只手拿著10元紙幣，鸚鵡從馴導員的胳膊上飛過來，徘徊幾秒，便叼回20元紙幣給了主持人。皆大歡喜：男童可以與鸚鵡合影，主辦方得20元錢財。

 

　　起初，我懷疑男童是早找好的托兒，其實不然。后來從觀眾席上站起不少男女，也跟著做起游戲，如此照辦，樂不可支。徐君喜歡逗趣，又戲笑說：“時代不同了，鳥也見錢眼開啦！”我暗哂又暗想，不是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嗎？怎的這只進口鸚鵡喜歡“錢”了呢？不用追究，百分之百是人教的！

 

　　“馴獸場”離“鳥樂園”不遠，我們又去看獸們表演。

 

　　先是老虎上場，它跟著手拿鞭子的馴導員繞場一周，然后面朝觀眾人模人樣地坐著，馴導員又帶出一頭老虎一頭獅子，也都人模人樣地坐好，然后馴導員上揚鞭子，它們齊刷刷地起立，舉起兩只前爪，不斷做著歡迎致禮的動作，那種惟妙惟肖的樣子，叫人忍俊不止。

 

　　馴導員把后上場的老虎和獅子帶到一邊，讓先上場的那只老虎開始表演：摸爬滾打，樣樣在行，就像訓練有素的老戰士；最后好像還沒出夠風頭，它連著幾個大翻滾，準確無誤地腚坐在馴導員指定的位置上。

 

　　后來的老虎和獅子同時走鋼樁：因為鋼樁間距排得太緊湊（大概有意為之，以此展現它倆的真本事），那么龐大的身軀怎的過去，叫人看著都犯愁。可是，它倆絲毫沒猶豫，猛地跳上鋼樁，就像柔道運動員一樣做著一個一個動作，那么靈巧自如，那么完美無缺，使得游客唏噓不已，都拍手叫好。

 

　　更好看的是黑瞎子與馴導員一起跳繩，它那肥嘟嘟的軀體，它那傻乎乎的樣子，沒想到，跳起繩來一點不笨，還不時地搞笑著：摟摟馴導員的腰，親親馴導員的臉，像初戀似地討好著馴導員……徐君又感慨起來：“誰說黑瞎子傻了？它很通人性嘛！”

 

　　這其間，有只靈猴也來場上了。耍猴子是馬戲團或者動物園的拿手好戲，大人小孩都愛看：猴子學人形，生旦凈末丑，角角都在行。可是，這只靈猴純粹是走過場，它騎著車子飛快地繞場跑了兩圈，就被馴導員牽出場外，拴在攔網桿上；可能它自覺沒趣，便蹴著身子低著頭，背也對著觀眾，大概未能表演絕技而傷心落淚吧？散場的時候，我特意路過靈猴跟前，見它眼睛里確實汪著淚水……靈猴通人性，真得為它打報不平。于是，我問那個馴導員，怎么不讓猴子表演？他說，時間不夠了。看來，在這個“馴獸場”，你盡管看上去如同靈猴，但你畢竟是小人物、是配角。大老虎、大黑熊、大獅子，才是主角呢！但我可憐靈猴，于是扔給它兩片面包干。

 

　　還有個項目也不收費：滑草。因為樓梯髙陡且狹窄，我們只能人挨人地爬上塔樓，可是里面人滿為患，擁擠得水泄不通，我被人流推來搡去，很不是滋味，幾次想打“退堂鼓”，都被徐君拽住了：上來不容易下去也不容易，就隨著大流走吧。臨著我倆坐“滑舟”，已經憋得滿頭大汗了；可是一經滑下去，清風勁吹，好個涼爽，不枉一滑。我頭回玩“滑草”，而且七老八十的年紀，也來“憤青”，有點不合時宜，這也是打“退堂鼓”的理由之一。既然到此境地，無退路可言，只好硬撐著，壯著膽子滑下去吧！雖然整個過程有點驚恐，但那種刺激還是值得玩味的。不過，于吾輩來說，最好下不為例，畢竟不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愣頭青啦！

 

　　有玩有樂，時間就是過得快，不知不覺到了午飯時刻，小魏給我們留出兩個鐘頭自由活動（吃飯自理）。我們三人去逛竹泉小鎮，聽說這里的全羊湯、山蝎子、光棍雞，還有燒餅、馓子、老粉皮等等，極具特色，別有風味。我們有意去喝全羊湯，可是轉了不少羊肉鍋子，也沒瞧著滿意的；當逛到“粉皮老作坊”，那塊招牌十分亮眼，便走進大院里，吃客們占滿桌凳，伙計們忙里忙外，場面紅火，生意興隆。粉皮現做現吃：剛出鍋的粉皮晶瑩剔透，就像一輪盈盈的滿月，教人看著就喜歡；每份6元，我到收銀臺訂了3份，掌鍋師傅很麻利，一刻鐘工夫粉皮就做好了，交由女服務生攤上生菜、黃瓜絲、洋蔥絲等蔬菜，再澆上作料汁，然后包起來，湯水不漏，咬一口糯軟、清脆，讓你美美地咀嚼不止。我們找不到空座位，便一邊吃著一邊走出大院，沿著街巷閑逛，見人便嚷嚷：“真好吃！”“真是好吃！”卻招來白眼，當我們是“粉皮老作坊”的托兒。

 

　　整個兒走下來，小鎮的確打造的不錯，可與江南水鄉試媲美，并且還多出幾分晴朗與溫和，置身于此，讓我生發過后再來住幾天的念想。

 

　　特別是“秀水街”，一條小溪清澈見底，將水下的鵝卵石、粗沙粒洗滌得如同瑪瑙、珍珠，不禁讓人生發非分之想，若能撈幾顆帶回家該多好啊！可是你再細細聽聽，清澈的溪水汩汩地流淌著，就像一曲撩人心弦的輕音樂，令你戛然駐足，陶醉于此。在清心寡欲之中，再掬捧溪水飲之，品咋一番，仿佛心靈得以凈化，境界得以升華。那么，就讓我們愛水吧：自然之水、生命之水、心若止水……

 

　　小鎮的“生態民居”亦別具風格，開人眼界。我們看了不少，記憶最深的有這些：“迎親居”大紫大紅，喜氣洋洋；“弓箭收藏館”仿若刀耕火種、茹毛飲血的原始部落；還有一些“山鄉作坊”，譬如編制作坊、剪紙作坊、辣椒作坊、釀酒作坊，不下幾十家，展示著山鄉的古往今昔，生活景象，教人記住鄉愁，切莫忘本！

 

　　如果說竹泉村是質樸內秀的“村姑”，那么，紅石寨就是憨厚雄健的“山民”。可是，我們來到這里，太陽正待西下，時不等我，于是匆匆趕路，走馬觀花，過程雖則下來，但卻回味不甘，真是愧對了“山民”啊！

 

　　來此小鎮，本應仰慕先民山居、探究古跡遺韻、聆聽天籟之音……然則我卻拾取媚俗，權當記游：

 

　　初見紅石寨山門，煌煌然令人驚嘆，繼而讓你聯想到影視劇中的“山寨”，莫非這里是個影視基地？好奇心催得我“不用揚鞭自奮蹄”，百十級的臺階，一鼓作氣便上去了，盡管汗水淋漓，但卻心情酣暢愉悅。我站立山門下，面朝東方，萬千景物盡收眼底，不由得心里感嘆：“占山為王”敢則風光？！

 

　　從山門進去，石階步步深入，直至連接山道，方可進入小鎮；然則山道曲里拐彎，一時難辨“廬山真面目”，故而令人心猿意馬，但又急不得，因為山道窄巴且凸凹，游客又多，只能亦步亦趨。不過，山道兩邊的紅石屋、紅石墻，還有丹崖赤壁，倒給人一派“紅色”情懷的感覺。

 

　　到了小鎮中心，便熱鬧起來，游客大都聚集在這里，購山貨，嘗小吃，看雜耍……各有所好，皆大歡喜。大戲臺一老者抱著古琴正在演唱古曲，咿咿呀呀，不知唱的啥，所以觀眾稀少。我怕他冷落，由衷地拍響了巴掌……

 

　　而“抬花轎”卻讓游客歡喜不已。進花轎坐一遭，要20元錢。花轎由四人抬著繞場兩周，再到場地中央晃轎幾多，便畢。坐轎者多為少男少女，但看熱鬧者不見得不會想入非非……

 

　　最后還有個項目“車技表演”。場地在小鎮外面一塊山地上，看上去有三個足球場大小。先是摩托車手箭一般飛馳而來，并在坐騎上做著一個個驚險動作，讓人拍手叫好又不免讓人提心吊膽；再是轎車漂移，不過玩的是技藝，但苦的是輪胎，摩擦出一陣陣橡皮臭味，還不時飛濺著火花；然后“老爺車”飛越高臺，它那老氣橫秋的樣子，讓人想起“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的名句…….然而，但凡看過U形場里車技表演的，再看這個山地車技表演，就是百分之百的“山寨版”。

 

　　在往回走的路上，不時聽到游客抱怨：什么山寨？什么古鎮？還有唐磚漢瓦呀，明清古韻呀，統統見鬼了吧！哎，是呀，我也感同身受：初見山門——那個古怪離奇的樣子，進到里面肯定是別有一番天地的，不成想，山寨里面充斥的多是現今景物。可是轉念再想，也許我粗心大意，遺漏了那些名勝古跡；唯恐愧對“山民”，于是我用心觀察著，欲意彌補來時的不足；路途近半，一尊“鳳鳴石”給了我大大地驚喜，于此照了不少相，并錄了視頻，打道回府以炫耀家人。據說，“鳳鳴石”就是鳳凰涅槃遺跡。

 

　　記游甫定，意猶未盡：你把竹泉村比作質樸內秀的“村姑”，又把紅石寨比作憨厚雄健的“山民”，咋的瞧不見原本真相呢，莫不成隱形人啦？

 

　　好在龔鵬程先生有言在先：“所以說，發展觀光旅游真是件奇妙的事。歷史、文物、古跡、老店、舊街、名人，一經炒作利用，就自然變質。”但凡人造景點，“……大概就是這么回事，我又何苦太認真呢！”（《書到玩時方恨少》）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