遁
作者:贠靖
我已經決定了,離開。她坐在闊大的落地玻璃后,低頭嚼著東西。午后的一縷陽光從窗簾的縫隙灑進來,落在她的臉上。
她的聲音很小,像在說一件與己無關的事情。我有些詫異,盯著她問,能不能再想想?她搖搖頭。我沒再說什么。
她看上去已心如止水,我知道勸是勸不回來了。同事一場,她約我出來在這家素食館坐坐,算是告別了。我知道她說的“離開”意味著什么,或許此生再不相見。
曾經那么一個愛說愛笑,愛家人,愛生活的人,怎么突然就放棄了呢?我心里顫了一下。
此前一點征兆都沒有。前些日子在單位樓下碰見她取快遞,還說,以后再也不能大手大腳了,要攢錢,供女兒上學。
她女兒長得很漂亮,天生一頭可愛的“自來卷”,加上秀氣的鼻子,飽滿的小嘴,活脫脫一個不加雕琢的洋娃娃。我常在院子里遇見她牽著女兒的手散步,小姑娘蹦蹦跳跳地甩著胳膊,見了面,瞅著我,眨著大大的眼睛,甜甜地叫了一聲叔叔。
真乖,我伸手摸了一下她的后腦。
那天,她愛人也一起下樓來散步。他在政府部門工作,已經干到了處長,卻沒半點架子,見了面熱情地打著招呼。看得出來,在家里是她說了算,他似乎還有點怵她,被她指揮著,忙得團團轉,一會上樓去拿東西,一會又去門口取快遞。
她很喜歡買東西,各種各樣的化妝品,包包,服裝,還有一些小飾品。買了不喜歡,就拿來送人。所以,她在單位人緣很好。許多人都羨慕她,有一個漂亮的女兒,愛她疼她的老公,家里條件也不錯。
她父母我見過,很和氣的一對老人。
她看起來什么都不在乎,實際上還是有點挑,對穿著、對生活,都極講究的。尤其是愛干凈,頭發總是梳得油光發亮,燕子尾巴一樣用皮筋扎起來。
有一陣子,她喜歡上了吃素食,一日三餐不沾葷腥,晚上就吃一點黃瓜、西紅柿,或蔬菜沙拉什么的。聊天的時候,她似乎說了一句,在這件事情上,她老公和她的意見有點分歧。她老公說,飲食不能太挑,這樣下去會造成營養不良。但她覺得挺健康的。
我覺得她的身材挺好,本來個子就高,人也長得好看,單位的同事都說她不做模特有些可惜了。
何必要刻意去減肥呢。女人的心,真是搞不懂。
有一陣子,我發現她有些憔悴。見了面,話也少了。
聽說她老公被調到香港的辦事處去了,職務上還升了一格。本來是好事,她卻看不出半點欣喜,反而更加的沉默寡言了。
再后來,聽說她信了佛,家里的事不管不顧。主要是在女兒的教育上,她無心接送,也很少輔導,都交給了父母。因此,與愛人有些矛盾。
那天和我見過面后,她就從公司辭職了,聽說去了南山。
走之前,她和愛人吵了一架,吵得很兇。院子里的人說,在樓下都聽得見摔東西的聲音。后來靜了下來,她從樓上下來,低著頭,急匆匆地走出了院子。
佛曰:大悲無淚,大悟無言,大笑無聲。一笑一塵緣,一念一清凈。難道她就這么走了?就都放下了?
她說過,這世界原本就不是屬于你,因此你用不著拋棄,要拋棄的只是心中的執念。
她離開后去了離城很遠的一座寺。或許,此刻的她,在薄涼的鐘聲里,一襲青衣,正盤坐在那里,雙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詞,默默地點亮一盞心燈,讓一顆心走岀紅塵,去尋覓一世的清歡。
有人說她長得極像觀音,一臉的慈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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