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包裹
作者:贠靖
八十年代末,剛參加工作那會,我在鄉里的郵電所上營業。到了春節前,郵政營業窗口就忙碌起來。寄信、寄包裹的,取包裹的,從早到晚都排著隊。也有子女在外地當兵,春節沒探親假,回不來的,在電話里說著說著,哭得稀里嘩啦。
多數人都是寫封信,寄些東西。像山核桃呀,柿子餅呀,還有杭州的定勝糕,青島的蝦仁什么的,人回不來,東西到寄了,心也就團圓了,在一起了。
郵電所有一個臨時雇用的郵遞員耿天翔,家是山東泰安的,我們都叫他小山東。他個子不高,人卻很機靈,手腳也勤快,大伙都特別喜歡他。
或許是看到營業窗口每天忙得不可開交吧,晚上送信回來,小山東進屋洗把臉,飯也顧不得吃,就過來幫忙。
整理著收寄的信件包裹,小山東無意中說了一句:要過年了,都忙忙的。我發現,有很多老鄉,為了取一件包裹,來回得跑幾十里山路呢,一天的時間都耽擱在路上了。他說,我是這么想的,對一些遠路的包裹,能不能在送信的時候給捎到村里去,反正一件兩件也是送。這樣,大伙就不用來回跑冤枉路了。
所長說,這主意好。大伙也都贊成。但在投寄過程中卻出了問題。
這天,小山東出去送信,他負責投遞的后山村一位四十多歲,皮膚曬得黝黑的中年漢子來到所里,將一件包裹氣呼呼地丟到柜臺上。所長問,這是咋啦?他說:你自己瞧吧!
所長拿起包裹捏了捏,仔細地翻看著,發現角上拆開了一個洞。
中年漢子說,你們那郵遞員也太不講究了。這包裹是我在新疆當兵的兒子給寄回來的葡萄干。我昨天下地去干活,小女兒一個人在家,他就把包裹放在家里走了。晚上我回到家,看到包裹,拿在手里掂了掂,發現分量有些不對。你瞧,這癟塌塌的,拆開了一個洞,怕是折了不少呢!
所長忙賠著不是:您先消消氣,等他回來我們問清楚了,一定給您一個說法。或者您說個價,我們按折的分量,把錢賠給您。
中年漢子紅著臉說,這可是我兒子從千里之外寄回來的一片心意,哪是能用錢解決的事兒?!
所長有些為難。大伙也起了疑心:怪不得小山東那么積極,主動要求捎包裹呢!
小山東送信回來,所長將他叫到營業廳,把拆開的包裹放到他面前,問他是怎么回事。小山東不解地撓著頭:我也不知道呀!所長說,拆了就拆了,你必須給人家用戶一個交代。
小山東急得面紅耳赤:所長,我真的沒拆用戶的包裹!
這一夜小山東房里的燈亮了一夜,他抱著頭在床沿上坐了一夜。
天亮的時候,小山東來到所長房間里,將一疊十元紙幣放在所長面前的桌子上,眼里噙著淚說:所長,我真的沒拆用戶的包裹。說完深深地鞠了一躬,轉身走了出去。
出了這事,只有小山東離開,才能平息用戶的怨氣。
臨走,小山東笑笑說:沒事,其實我早就想回山東老家去了。
大概是小山東走后第三天吧,那個四十多歲的中年漢子又來到郵電所。一進門他就一迭聲地說著對不住。他說回去后,他又盤問了幾遍小女兒。孩子開始心里害怕,不敢承認。后來見糊弄不過去,就承認是她拆開的。
所長聽了急得直跺腳,蹲在地上捶著膝蓋說,這可冤枉死小山東了!
如今,小山東已離開所里三十多年了,不知他在老家過得怎么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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