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山、布努瑤
作者:羅里寧
田東縣南部的作登瑤族鄉,居住著全縣大部分瑤族人口,因而這里的山,也被人稱為瑤山。這一片大石山區,九分石頭一分土,山上的瑤族人家,屬于布努瑤,他們的先民,在歷史上過的是游耕生活,其中的一支,于六百多年前遷徙到這兒,并在這兒定居下來,成為這一片大石山區的拓荒者。幾百年來,他們在極其艱苦的條件下辛勤耕作,繁衍生息,長期“靠山吃山”,致使山上石漠化越來越嚴重,村民的大部分還居住在茅草房里,有不少還沒有解決溫飽問題。這種狀況,當然不能這樣持續下去,這種狀況,也終有一天要被改變——經過許多年扶貧,特別是經過新時代精準扶貧,瑤山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布努瑤也已經過上了新的生活。
過去瑤家人生活,主要就靠種點玉米填肚子,養點山羊換油鹽。羊吃百草,所過之處,什么都吃,讓它們的口水沾染過的草木葉子,就不易再生長,這對瑤山的植被,造成很大的傷害。對植被的傷害,還有來自于人為的砍伐:瑤家人做飯,燒的就是從山上砍回的柴火。山羊的啃噬加上人為的砍伐,這山如何經得起折騰,早就被弄得光禿禿的,一般的草木不用說,就是鐵木和香椿,瑤山這兩個寶,也被弄得所剩無幾了。
瑤山的自然環境,大體上就分十分惡劣和不十分惡劣兩種,在扶貧的舉措上,不十分惡劣的,就改變傳統的耕作方式,調整產業結構,把保護青山作為切入點,山羊以圈養為主,集中地放養為輔,做飯的柴火大部分改草木為煤氣,山里人家,部分異地搬遷,部分外出打工。十分惡劣的,就整體異地搬遷,搬到條件比較好的地方去。這些舉措,使瑤山的面貌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
——梅林村叫桑屯,屬于自然條件十分惡劣的那種,原來山上錯落著百十來戶人家,在十分惡劣的環境下種玉米、養山羊、吃救濟,山弄光了,也只能勉強維持溫飽,整體搬遷出去以后,他們住上了磚混結構的房子,在新的居住地種植水果,養豬養雞養鴨,實現了脫貧的目標。他們原來居住的那片石山,沒了山羊的啃噬,沒了人為的砍伐,山漸漸青了起來,“砍頭樹”、苦楝樹,還有其它叫不出名的各種樹木,裝點著這片瑤山,就連久違了的香椿和鐵木,也在那兒重新現身。
瑤家人為了紀念那個地方,在山上的一片小洼地建起一個布努瑤文化廣場,以后村里與瑤族文化有關的一些活動,就都可以在這恢復了本來面貌的青山上舉行。我在參加了這個廣場的開工儀式以后,還和同事在山上轉了一下,在滿眼的青綠和遠近的啼鳥聲中,一位長者接待了我們。山上,還留著四間原來的住房,長者對我們說,這是他們留下的一個紀念,雖說大家搬出去了,這里畢竟是他們的根,有了文化廣場,也會不時有人上山來,這原來的四間房子,可以用來接待客人。我問長者:“平時你們有沒有人上山來?”他回答說:“平時我們幾個老人家,在外面也做不了什么,就輪流上山來,看看山,做做接待工作。這滿山的樹來之不易,我們要好好保護它們,不能讓瑤山再光禿禿的了。”長者的話讓我深受感動——作登瑤山,不僅環境在變,人的思想觀念也在變。
——平略村定略屯,是不用整體搬遷的一個村屯,它坐落在大山深處,周邊石山聳立,你很難想象,在這樣的地方,水泥路已經鋪到屯里,開車上山是很輕松的一件事。更有意思的是,進屯的路段還有限速帶,路邊豎著一塊“限速5公里”的路牌,是在等級公路上豎的標準的那種。在屯級道路上設限速帶,立限速牌,我還是頭一回看到。另外屯里房子,全都是磚混結構,至少也是一層,最高有五六層。
瑤族同胞以往住的,是五面透風的茅草房,這種房子用木柴搭建,頂上蓋茅草,地下鋪木板,木板底下是牲畜圈。這樣的房子既不暖和也不衛生。因為沒有公路,瑤家人下趟山不容易,為了賣點山里的東西,如挑一擔柴火,抱一兩只土雞,背一簍子野菜,走到鄉里的集市,也要幾個小時,到縣城的話,更是要翻山越嶺,走十幾二十里的山路。挑著柴擔這樣走,極端的艱苦,到縣城以后,就指望著把柴火賣了,換點鹽巴回去,可到了買主這里,還要不停的被壓價——小時候看到他們在寒風中飄動的破舊的衣服,憨厚的老實的面孔,就感到很可憐:大山里的瑤家人真是太辛苦了!——如今瑤家人不但住上磚混結構的房子,瑤山屯屯通了水泥路,有人還買了汽車,更多的人買了摩托車,到縣城走一趟很方便,而且在縣城里,經常都可以碰到一些講著布努瑤口音的衣著打扮像城里人的人,若不是他們的口音,你很難想象他們就是從瑤山走出來的瑤家人。
聽一位在首府打拼的瑤族青年說,家里在精準扶貧工作中得到許多政策扶持,樓房蓋起來了,生活沒問題了,家人就為他買了一部小轎車,讓他到城市去闖蕩闖蕩。他還說,現在從瑤山出來闖蕩的瑤家人可不少,像他這樣還算不了什么,有不少人出來做生意,已經發家致富,有人還跑到新西蘭做生意去了呢——布努瑤也開始走向世界了!
在定略時就聽說有位瑤族小伙子,在貴州做生意發了財,帶著漂亮的媳婦兒開著漂亮的小轎車回老家,還在縣城請一些老鄉吃飯,屯里有人受邀參加了這個飯局。小伙子春風得意,老鄉們也盡情分享他的歡樂。這是瑤家人的一種新生活,可以和城里人一樣吃喝了。這位瑤族小伙子,已經在貴州買房安下家,是從作登瑤山走出去的一個令人鼓舞的范例,而定略這些年所發生的這些變化,不也是布努瑤過上新生活的一個縮影嗎?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