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羅巴紀行之二:一路風景
作者:安玉琦
十幾天來,
連續(xù)跑了八九個國家,
正如余秋雨先生所說,
天天“幾百公里看下來,
未見一處艷俗,
未見一處茍且......”
是的,
旅途匆忙,
沿途能看出這點意思,
我也覺得足夠了。
真正的歐羅巴旅行,是從高速公路開始的。到了巴黎機場,光忙著出站、驗關、找車,異域風光是來不及看的。上了大巴已近傍晚,大巴又載著我們?nèi)ハ麻浇纪庑℃?zhèn),而路上的景色朦朧著,我們初來乍到真的“不識廬山真面目”。
次日清晨,小鎮(zhèn)沐浴在晨曦樹影之中,就像一幀風景畫,美輪美奐,教人無不驚艷,因此忘了吃早飯,還得讓王導來招呼。也許景色好餐吧,所以吃著面包、就著香腸、喝著牛奶跟咖啡——也都津津有味,比起中餐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那是因為頭一頓吧!可是十幾天以后,連自己帶的山東煎餅饹馇也成了稀罕物。
到了歐盟圈里,才真正領略“條條大路通羅馬”呢!那個順暢啊真是叫人好笑,很多國家的國境線連一個崗亭也沒有,最多豎一個牌子,所有的汽車飛馳而過的情景真是好玩。
一輛奔馳大巴拉著我們一連跑了九個國家,順風順水,雖有國界線但毫無阻隔,比我們國內(nèi)過省界還便利、順暢。一路走來,心情特別舒暢,精神非常愉悅。而我覺得,這些國家的人文景觀大同小異,自然景觀則五顏六色。所以,我更喜歡路途風光、田園景色。后來,我干脆挪到最后排座位,不僅獨坐兩位,而且窗外視線絕佳,無限風光一覽無余,內(nèi)心狂喜。
從巴黎郊外小鎮(zhèn)出發(fā),十來分鐘就上了高速公路,路面非常平整,沒有顛簸的感覺。起初,高速兩邊端立著樹木,棵棵皆如盆景;路坡草類青青,雜花妍妍,仿如著意裝扮;村舍散落著,闊綽而清閑,一派田園景色……
而那裸露的片片土地,平展如毯,細潤似粉。當時我真想趴于其上曬曬太陽,又想抓一把聞聞其芳香;進而又惋惜,這么可愛的土地閑置著,讓大地母親的情何以堪?!于是我請教王導,她說這叫“休地”。故意讓它閑著積攢地氣,隔一兩年再耕種,莊稼更茂盛,果實更飽滿……
聽她這么一說,我啞口無言。不過,在心里卻可憐起曾經(jīng)“攥一把就流油”的我們東北的黑土地。據(jù)《人民日報》報道,近年來,東北黑土地面臨“變瘦、變薄、變硬”的嚴重問題。由于多年重用輕養(yǎng),導致黑土地旱作土壤有機質(zhì)含量逐漸下降,土壤保水保肥能力減弱。東北黑土開墾前,表層土壤有機質(zhì)含量多在3%—6%,但目前耕層土壤有機質(zhì)含量多數(shù)為1.5%—3%。同時,受雨水沖刷、風蝕,東北黑土層的平均厚度已經(jīng)由上世紀中葉的60厘米—70厘米下降到目前的20厘米—30厘米。土地堪憂,吃食難保。可曾知道:東北三省的糧食產(chǎn)量占全國1/5左右,是我國最大的糧食生產(chǎn)基地和商品糧輸出基地。既然東北的黑土地都到了最危險的時刻,而那些丘陵薄地會不會岌岌可危呢?當然,于吾輩之人來說,無疑是盲人摸象、杞人憂天。但是,習近平總書記的話語卻是千真萬確的:青山綠水,就是金山銀山。
對于芬芳土地,大詩人艾青也曾深沉吟誦:
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淚水?
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
大巴駛?cè)氡壤麜r境地,高速公路筆直延伸,一眼望不到盡頭,疑入原始森林。是的,“森林越來越雄渾厚重了。沒有一絲風,樹木吐出的沉悶稠濁氣息略帶甘甜。在柳棵、楊條以及杜鵑等灌木叢的簇擁中,落葉松、霸王樹、云杉等拔地而起,直插云天。這些百年巨樹無一不顯示一種非凡的肅穆與沉靜,你只能高山仰止,無法來點輕松幽默。”(左建明《雨夜清柔》)真的,此時此景,彷入一個無欲境界,心靜如水,只觀其變。樹木蔥蘢茂密,窺不及邊際,仿佛森林不管多么深密隱晦,高速公路也要去遠方探尋。路上少見行車,人與自然愈加貼近,讓你心情格外舒暢。司機駕技嫻熟,勻速行駛,正好心無旁騖地觀賞窗外景色,而那種貪婪的心境實在可笑,眼巴巴地瞪著老眼,唯恐漏掉一枝一葉;但終因眼力不及,還是放走了不少的詩情畫意;或者無語表述那種異國情調(diào)。還是圣哲說得好:“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不盡,用之不盡”。
大巴行駛兩個小時就得休息,這是歐盟規(guī)矩。王導告訴我們,司機叫艾文。他很守規(guī)矩,到了時間二話不說就停車。但開車前總要禱告一番,祈主保佑一路平安。他是克比亞人,信奉天主教。小伙子長得很帥,酷似球星巴喬。后來大家跟他混熟了,便瞅著空兒跟他合影留念。我也單獨跟他留了影。
關于艾文,我提早把話說在這里吧,省得后面插不進這篇游記里。艾文很青春,很討人喜歡。在維也納的清晨,我把h女士給我和m君的兩盒“康師傅”又給了艾文,他高興得不得了。到了威尼斯他要換班了,大家都舍不得他走,握手啦,擁抱啦,當然更少不了小費。但我只給了他2歐元,實在太少,有點吝嗇。過后悔之晚矣!接替艾文的是位中年司機,滿臉絡腮胡子,眨眼看上去有點像薩達姆的樣子,所以給我的第一印象不咋滴。但他很愛干凈,一到住宿點,車上不管臟不臟,總要清理或整理一下。一次,我的一次性拖鞋忘了收起來,被他發(fā)現(xiàn)了并舉報給王導;我自知沒趣,拿起來聞了聞,并無異味,是不“薩達姆”有點過分。此后下車住宿,我便把拖鞋用塑料袋扎緊再放到行李架上,以防再次“舉報”。饒我無禮,因為王導沒告訴我們“薩達姆”的真實姓名,我心里一直這么叫著。“薩達姆”直到把我們送到巴黎戴高樂機場,才揮手、鳴笛而去。盡管我與“薩達姆”有過不愉快之交,但他愛車、愛干凈又敬業(yè)精神讓我欽佩,于是一視同仁,也給了他2歐元。
盧森堡這個休息區(qū)很是原生態(tài),說是森林公園不算夸張,說是植物公園也不為過分。因此,“我忽然產(chǎn)生一種異樣的感覺,這感覺來自周圍近乎莊嚴神圣的靜謐。”這會兒“太陽正桔紅著,光線柔和明亮。樹葉多已金黃,在夕陽的沐浴中,豐熟得燦爛盡顯出輝煌。”園林里“地面厚厚一層落葉,覆蓋了依戀綠色的小草。我在上面走著,猶如走在琴弦之上。”(左建明《雨夜清柔》)置身其中,心胸為之暢然,精神為之爽然......催促的車笛頻頻響起,我仍然賴著不愿離去……
到了德國境內(nèi),高速兩旁出現(xiàn)了片片牧場,青翠的牧草地毯般舒展開去,一眼望不著邊際,肥碩的牛羊們有滋有味地啃食著,莫管人世的紛擾與雜念。我望著它們,蹩腳地想起了人類的幸福指數(shù),內(nèi)心還傻嘰咕。再看那牧場的籬笆,低矮得似乎沒有什么意義,最多就是地界的標志。但是,牛羊們規(guī)規(guī)矩矩,不越雷池一步;因為那是別人的地盤,別人的牧草。我恍惚中覺得,它們似乎有了靈性,有了思想,也能與人的心靈溝通。于是,由它們使我想起了德國那位總統(tǒng)“謝罪”的一跪,這一跪可不得了,得到了世人的原諒,贏得了世人的贊許。從此德國人向愛、向善、向和平,不像日本當政者老死不認舊賬,仍然那么桀驁、張狂、武士道精神。
清晨,從德國小鎮(zhèn)去捷克首都布拉格,需要三四個小時,雖然也是高速公路,但不是那么平坦、順直,不時出現(xiàn)彎道,還要穿過隧道,看來快到山區(qū)了。時而飄來云絮,輕柔如絲絹;時而呈現(xiàn)云霞,瀲滟若血海。當晨曦穿透云霧,山崗越發(fā)年經(jīng),峰奇且?guī)r俏,給人“登高一覽”的沖動。路旁的樹木雖不粗壯高大,但卻蔥蘢茂密,生機勃發(fā),給人一種積極向上的力量。一路上,不時可以看到“奇葩的樹種”,在枝繁葉茂的大樹上,有如喜鵲窩的鳥巢,其實那是樹身自生的“吊籃”,綠茸茸的隨風搖曳,別有情趣。后來,在奧地利作家彼得·漢德克書上看到一種樹,它的樹冠上有很多黑色的檞寄生球,鳥巢一樣的檞寄生球。因為當時我不知道這種樹叫什么名字,又問王導她也說不出樹名,便自以為是地命名為“奇葩的樹種”。這種樹,大概就是漢德克說的檞樹。
奧地利自然環(huán)境尤佳,有平原,有森林,有湖泊,讓旅途中人覺著這不是車游景觀大道嗎?平原上,田疇平展如毯,直延天際。綠色,那是稼禾或菜蔬;黑色,那是休地或牛糞。他們對土地的珍愛真是讓老夫嫉妒。森林已入秋色,赤橙黃綠青藍紫,各等枝葉相互搭配,斑斕繽紛,格外好看。最惹眼的是白樺樹,雖不夠粗壯高大,但卻風華正茂,顯示著“天生我材必有用”的風采。湖泊明鏡似的照著我們的眼睛,可見水面上的小船,釣者,以及各類水鳥:“白天鵝是鳥族中的皇后,它們在水中從容優(yōu)雅地游動,神色自如,舉止大方,永遠透露出一種貴族氣派;鷺鷥則顯得輕佻,它們在湖邊跳著芭蕾,炫耀自己美麗無比的長腿;野鴨看上去似乎有點自慚形穢,因為它們布滿斑點的灰褐色羽毛怎么說也未免寒傖,而且腿腳粗短,于是只好躲在偏僻的水面上鉆上鉆下;還有許多不知名的敏捷非凡的小鳥兒在葭草中間箭一般穿梭追逐。”(左建明《雨夜清柔》)我覺著這個湖泊太快樂了!
意大利地形狹長,像個人腰子。我們在它身上跑了四五個城市,路程也是最遠的。而且似乎少了不少清規(guī)戒律,于是放肆起來。在休息區(qū),女同胞們敢于跑進綠茵茵的草坪里拔苦菜、布布丁、曲曲芽、螞蚱菜,帶到賓館自個兒洗凈、煮熟,抹上“老干媽辣醬”,卷著“七姐妹煎餅”,大快朵頤,一掃滿口“西餐洋奶味兒”,禁不住喜笑顏開。并且又成為議論話題:大概這些洋人不認得這些野菜能吃,要不然餐桌上就是那么有數(shù)的幾樣蔬菜,土豆、圓白菜、洋蔥頭,而西紅柿、黃瓜則稱為vlp,貴得出奇。于是有人出謀劃策,趕快申請來這里注冊“野菜咨詢跨國公司”,教授洋人采摘野菜,以解決“菜籃子”少且貴的民生問題,也為“人類命運共同體”做點貢獻吧!
還有個不好意思說出口的隱秘,那是艾文私底下告訴我們的:你佯裝到樹叢里、草棵里散步或者采摘野果,順便解決“唱歌”問題,免除排隊之急,而且省下1歐元(約合人民幣8塊多)。但總是做賊心虛,恐怕被抓個現(xiàn)行,那才把臉面丟到國外去了,怎生了得!因此急著解決“問題”,我如同患了前列腺炎,褲襠總是不干凈。有一次,我在果園邊緣雜樹叢中裝模作樣采摘野果,其實在撒尿。而眼前的野果十分可愛,如同藍莓,但比藍莓殷實且晶瑩;我嚼了一枚,青澀,微甜,沒敢咽下,怕中毒。帶回幾枚,饋贈同伴,皆嘗之,隨吐之,樂呵一陣子。
由于意大利這種寬松環(huán)境,讓我樂不思蜀。因此,我愈加留意路途中的景物:時令雖已深秋,路兩旁仍然俏麗著奇花異草,艷麗卻不庸俗,青翠而不張揚,我覺得她們是用自己的美色和幽香在列隊熱情歡迎八方來客;還有那“傘樣”的松樹,奇崛地矗立在田頭、牧場、山坡和它覺得應該呆的地方,一如戰(zhàn)士監(jiān)護著一方水土,又如善者給人遮陽避雨。于是我覺得這“傘松”也有了人情味。
田園里那形如小樹的葡萄棵,赤裸著遒勁的身軀,似乎正在為來年的累累果實養(yǎng)精蓄銳,我仿佛嗅到了“干紅”那清冽而又醇厚的酒香;那矮個的向日葵,臉盤卻出奇的大,金黃的花瓣凋零了,笑臉愈加豐滿而樸實,我由此想起了梵高那幅著名的《向日葵》,不僅散發(fā)著秋天的成熟,還孕育著火焰般的生命活力……。阡陌無垠,村落稀疏。田野里不見勞作之人,空曠得叫人無聊;偶爾出現(xiàn)一輛拖拉機在耕地,有如天外來客般稀奇,給人一種望眼欲穿的感覺……我亂想,來游意大利莫非有著“意外大禮”?
旅途雖然漫長,但卻暢通無阻。唯于瑞士邊界有了停頓,驗證、繳錢,方得入關;但出境無需這些麻煩。因為它是中立國,又沒加入歐盟,所以有了類似我們國內(nèi)高速通過的規(guī)則。
進入瑞士國境,你才懂得“湖光山色”一詞的真正含義。因為它整個兒被阿爾比斯山脈包裹著,所以有了山的筋骨,水的柔情,打眼望出去,著實令人心曠神怡,樂不可支。盡管青山綿綿,湖水盈盈,但是高速公路并不崎嶇也不險峻;因為它逢山鑿洞,遇水架橋,所以呈現(xiàn)出“天塹變通途”、“高峽出平湖”的壯麗景觀。
到底是怎樣的“湖光山色”呢?說實話,僅憑我這枝禿筆,是無法替山水傳神達意的,好在作家斯妤有話在先:“……車窗外已不是一色單調(diào)的山水了。只見一座座突兀昂立的奇峰,競相奔入眼底,千姿百態(tài),蒼翠逼人。有孤峭如柱的,有壁立如屏的,有尖突如筍的,有渾圓如鏡的。”好比“有若華山之雄,泰山之峻”,奇絕偉壯此乃“真人世所罕見”。至于“湖光”嘛,大詩人臧克家曾留下非常精美的文字,我看用在瑞士也不過分。穿過一條隧道,山坳里就會出現(xiàn)一個明鏡般的湖,而那“湖光就像靜女多情的眼波”,那么“清幽、神秘、朦朧,好似置身在童話里一樣”。轉(zhuǎn)過幾座山,又會出現(xiàn)一彎清湖,就“像一個美人,舒展地橫陳著她長長的玉體。她心懷幽深,姿態(tài)天然,隱藏在這幽僻處,顧影自憐。”走進叢林浸染里,隔不遠處便可見到兩個“擬人似”的湖,“一個像‘春山低秀,秋水凝眸’的美艷少婦,一個像樸素自然、貞靜自守的處子。”還有更好看的湖,不過夕陽銜山,只好回到住處,再細細品味“湖光夜徹,飛上小樓都化月”(清·吳綺《湖光》)的意境吧。
總之,十幾天來,連續(xù)跑了八九個國家,正如余秋雨先生所說,天天“幾百公里看下來,未見一處艷俗,未見一處茍且。草坡、樹叢、溪谷、泥路,像是天天在整修,又像從來未曾整修,像是處處要引起人們的注意,又像是處處要躲開人們的注意。在我看來,這便是田野的紳士風度。”(余秋雨《行者無疆》)
是的,旅途匆忙,沿途能看出這點意思,我也覺得足夠了。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quán)發(fā)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