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年關
作者:梧葉
看看年關又到了,一年過得竟是這樣快。我驚訝于佛教經典里(比如《俱舍論》和《仁王般若波羅密多經》)所創造的諸如“一念”“羅預”“須臾”“彈指”這些詞,用來表達時間之短是何其具體而精微;我甚至認為這些詞壓根兒不帶夸張,是大實話。接近年關,我們都有點像接近動物園,那里的動物們因為人的走近,全都鬧泱泱地躁動起來。過年就是過關了,年底稱為“年關”也很恰切。
以前生活不寬裕,手頭拮據,稱過年為“過關”,自可理解;現在物質生活和文化生活異常豐富,仍稱過年為“過關”,僅僅是說慣了嘴,或者,別有關礙,亦未可知。您瞧——
年關忙。進入12月,我漸漸覺得手頭的事情就多起來了,先是準備若干個單位元旦聯歡會節目的主持詞,幫他們審定節目單以及初排;接著接手官方一部文稿的修改任務,工作量很大,一時難以完成。學校幾個老師要評職稱,需要論文,承蒙他們看得起,要幫他們看看的。無論文科理科,無論文化課專業課,反正只要寫出來在報刊上發表,或者在市級以上評比中獲獎,就算過關了。日暮鄉關,家鄉來的人買點什么,給他們在縣城的家人或親戚送點什么,總忘不了附帶給我一聲招呼。尤其忙的是電話,不是問候,是打聽。“鄉下大魚8塊錢一斤,你們哪兒什么價啊?”又有來電火急火燎地:“我老表的孩子喝酒駕車,被扣了,你同學在交警大隊,你孩子在車管所,幫個忙啊!”我想,這忙要是幫了,下回這車一定要人的命。但不能不幫啊,打電話的人誰呀,我的長輩,我的至親……
年關富。一年辛辛苦苦攢下的幾個錢,在年關花去幾近三分之一。有一個老者跟我說,你看看,你看看,都說沒有錢,這一到年關,錢都出來了,大把大把地花。老人說得沒錯,可以過窮日子,不能過窮年,肥年瘦月淡日子,大家似乎都在擰著褲腰帶緊一把。其實,年關突擊花錢,純粹是為了攀比,一點實惠也沒有。前些年,少數人別開生面到飯店里吃年夜飯,過年之前并不準備多少年貨,可是隨著檔次的提高,隨著親戚朋友的邀集,一下子就讓口袋癟了許多。鄉下人攢年貨更是有勁,三輪車硬是要拉上一兩車。我老家旁邊有個做茯苓(藥材)生意的農民,搬了十幾箱白酒回去。我問他過年估計要花多少錢,他伸出了一個指頭,我明白那是一萬。我想,今年也許節儉風氣好一些了吧,隨著中央八項規定的日益嚴格,隨著“光盤行動”的城鄉普及,那種年節花錢不心疼的心理多少有些收斂。
年關亂。我說的不是社會秩序亂,也不是生活程序亂,而是人的思想亂。比如我就感覺到亂哄哄的,像春天來了,蜜蜂嗡嗡,蝴蝶縈縈,眼花繚亂。闖進年關,你已非你,身不由己。整個“關內”都在躁動著,洶涌著,囂嚷著,你要想靜下心來干點屬于你自己的事兒,那真由不得你一廂情愿。好像什么規章上寫著似的,年關別干正經大事,要徹底放松,徹底吃好,喝好,玩好,要自己慶賀自己。有一年我在閩南過年,見到的可不是這樣,年三十的下午還沒有感覺出一丁點兒過年的氣息,晚上吃一頓豐盛的年夜飯,第二天一早,各干各的,跟平常一樣,除了門錢和春聯是新的,其他地方都看不出來年關氛圍。他們像搟面一樣,把日子攤得勻勻的,把享受派得均均的,這才是真正地懂得生活的真諦。
年關累。只有這累,才覺得年關難過,仿佛是“風卷紅旗過大關”。小時候,聽鄉俗有“大人望插田,小孩望過年”的說法;及長,便感到這“年”是不希望過的,越過這一關,身子骨仿佛都要散架了。首先,應酬累。親戚朋友相互走動,大包小袋的,你來我往,招三接四。逢上婚嫁喜事,時日更延,有時還得“轉場”,能不累嗎?其次,吃喝也累。有許多飯局是不想參加的,然而又不得不參加;酒喝得頭上起火嘴里冒煙胃中泛酸膝下打旋,但是還得喝,你別撓了人家一年開端的好興頭哇!這里得跟文友酒友牌友提一下了,疫情還沒有徹底消弭,年關還是少聚為佳。
總之,過年依然如過關,如我等既無大把票子又無大塊時間、精力又很有限的草根一簇,雖然多少也希望在“爆竹聲中一歲除”的傳統節日里喜慶一下,樂呵一下,但是更擁護中央關于勤儉過節的有關要求和規定,做到精神愉悅、身心輕松,便是大好。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