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有一天這個世界上將無我
作者:婁炳成
這個世界擁有過我你他,我你他也擁有過這個世界。而事實的真相是,這個世界有我們不多,無我們不少,請坦率地告訴我,你認真地思考過并樂意接受這個事實真相嗎?所有的人都將“無可奈何花落去”,永遠離開這個世界,只是時間遲與早的問題。而活著的時候,人們并沒有因為終將離去就坐以待斃,而是去拼命地掙錢以謀生計,養家糊口,苦苦地去愛某個人或被某個人幸福的愛著。人的生命就像是一支香煙,從誕生的那一刻起就被點燃了,直到化為灰燼而止。
那么,人生的意義究竟是什么?我們為何而生,又為何而死?千古以來,無論是儒釋道的先哲,還是蕓蕓眾生,都在探究這個問題,尋找準確解釋,因而就有了各種各樣、眾說紛紜、卻又始終沒有標準答案的生死觀。
兩千多年前,孔子的弟子向孔子討教關于死亡的看法時,孔子說:不知生,焉知死?可見,這位大智大慧的圣人所關注和探究的是人活著的事情;對于死亡,他是諱莫如深的。司馬遷則說: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而衡量一個人到底是重于泰山,還是輕于鴻毛,仍然要看他生前的所作所為。實際上,古往今來,重于泰山者鳳毛麟角,而輕于鴻毛者俯拾皆是。
死亡,對于單個的人來說,是人生的最后一次經歷和體驗。從這種意義上來講,任何一個活著的人,都不可能對死亡的本質進行最具權威性的揭示。死亡,只有死亡了的人自己知道,但這卻是一個千古之迷。因為,正如莎士比亞老先生在《哈默雷特》里說的那樣:從來不曾有一個旅人從死亡的神秘國度中回來過。是的,沒有一個人能夠準確地告訴我們,死亡是怎么一回事。所以,對于死亡,我們只能想象,推測。一旦我們真的知道了死亡,我們也就無法告訴于世人了。那么,就讓我們站在自身的角度,以一個活著的人來想象,來推測吧。
我想,最能啟發我們的是“睡死”這個詞。一個無憂無慮的夜晚,你一覺睡到天亮,醒來了,你對睡熟的那段過程一無所知,你說你睡得好死。這個睡死,就好比你死亡過,你沒有任何的意識活動,沒有夢,也沒有記憶。因此我說,沒有夢也沒有記憶的徹徹底底的熟睡,便是死亡的參照感受。因而,活著的人說死了的人是“長眠”;也就是說,是永遠的熟睡。
對于死亡的認識,最初,也是最直接的,是來自對自己親人的死亡的印象。絕大多數做兒女的人都會看到自己父母的死亡。我的父親、岳父,在他們由生驟然跨入死的時候,我都守侯在他們身旁。我對死亡的最初認識和關注,也是從他們死亡之時開始的。許多個夜深人靜的晚上,我一覺醒來,而又暫時沒有進入第二輪睡眠的這段時間里,我會忽然想起他們。我醒過來了,而他們卻永遠不會再醒過來,他們留給我的僅是一些親切的斷斷續續殘缺不全的記憶。由此我又想,再過若干時日,我也會不再醒來,而我的兒子在他醒來之后,也會有著關于我的一些零零星星的記憶。——于是,就有了我的這篇文字的一個話題:既然死亡不可避免,不可抗拒,死了就什么也沒有了;那么,人就應該倍加珍惜活著,好好地活著這段為時并不太長的活著的時光。活著的脆弱,活著的不易和活著的有限,是我們應該珍惜活著的唯一的最大的理由。現今活在這顆星球上的八十億智能生命,以及他們之前和之后的人類,生命的形成和消亡都是一樣的,不同的只是他們活著的方式、活著的準則和活著的目的性。
生命本身只是一個過程,沒有因,沒有果,不為什么目的,也不為什么功利而產生,而存在,而消亡。很偶然地,你成了生命,你來到了人間,然后你走過了一段叫做活著的過程,然后,你死了,就是如此簡單。佛家用“生”“駐”“壞”“空”四個字來闡釋生命的過程,是非常恰當的,是對生命產生、存在和消亡的整個過程的高度概括。如果非要給生命的這個過程附以一種意義的話,那這種意義便是活著本身。作為單個的人,你為自己活著;作為社會的人,你既為自己活著,又為別人活著;作為生物的人,你為活著而活著。為自己,你活得愉快就行了;為別人,你活得讓別人愉快也更偉大。——這便是人生的意義吧?
佛家認為人的生命價值和意義是一個頗為費解的哲學命題,生從何來,死向何去?有生之年如何活著才有價值意義?迄今為止,這些問題并沒有一個令全人類統一認可的準確解答。圣者、哲人,自有其超脫的理念認知,但是總也教化不了大眾轉迷為悟。為何呢?其一因為客觀世界的復雜性,即迷境太多,歧路彷徨。二是眾生的心識意念變化多端,疑慮重重,信心不定。貪嗔癡慢疑,煩惱心亂雜,人的心無法做到清凈和安寧,殺盜淫妄酒,財色名食睡,諸惡行惡習不能戒除。因果循環,苦報輪轉,不得解脫。人生是為了征服世界,還是創造世界呢?抑或是要徹底毀滅這個不平的世界?為什么會產生這么多奇思怪想?好端端的一個世界,短暫而寶貴的一段生命,為什么不順應世界,順應自然,得到和諧人生,趨吉避兇,樂天知命,爭取延年益壽,福壽康寧,身無病苦,壽終正寢呢?與天斗與地斗與人斗,真的其樂無窮嗎?
一切都是吸引,一切都在誘惑,一切都是煩惱。物質外境,事事物物,以及我們這個肉體,當你對它們的本質意義不明確時,你就會陷入一個因心識迷惑而起知見顛倒的生命狀態,連鎖反應,惡性循環,陷入生死輪回的大苦惱。大的生命階段叫輪回,其實生命是分分秒秒的不停輪回。呼吸,吃喝拉撒,肉體細胞的新陳代謝,心念意識的不住起落。我們人體的細胞更新,時刻不停,七年一個周期,徹底更新一次。我們的生活,工作,社會活動,無一刻稍停。日升月落,水流花謝。說不盡的熱鬧繁華,其實,明心見性的開悟之人,便知道這點事實的真相,看透了其實質規律,人生自會簡單明了。凡夫隨著磨道轉,圣者坐車把牛趕。酒不醉人人自醉,執著追求便著魔。
我們要做生命的主人翁,還是輪回的被動者,一切在于你自己。一迷一悟,一苦一樂,一念無明起,追逐攀緣外境而生,便是六道輪回的痛苦深淵。佛法引導你,一旦破迷開悟,了知生命原理,人與萬法的關系,便做了生命的主人,具備了駕馭生命的智慧,便能離苦得樂。尤其是對那個“死”字,便不會感到恐懼和威脅。其實人生的真正或者說終極的價值意義并不在所謂的名利情愛這些過眼煙云的追求過程,而在于通過這個過程開悟心性,弄明白人生究竟是怎么回事,生從何來,死向何去,我們該何去何從。
凡是執著時時處處有一個我,凡事跳不出自以為是的束縛,就不會有生命的樂處,就是一概的迷茫與困惑。因為這個物質世界(包括身體),就是生滅不住,并無永恒的一個現象。就是隨緣變遷,本來無,畢竟空,不可得。你可以把握時機利用它,絕不可能永恒長遠地占有它。心執事物不放松,不懂它的暫時性虛假性,極力追求,最后結果,無不是徒勞悲傷,痛苦不堪。
說人有三生之世,可以不斷輪回,那是自欺欺人。無論是主流科學,還是宗教迷信,都無法拿出令人信服的看得見摸得著的證據,來充分證實這種輪回的存在。當今一些前衛科學家,提出了宇宙是由十一維空間構成的,我們生存和感知的這個三維空間只是其中很小很狹窄的一部分。這個假說似乎可以給人死后的靈魂尋找其他的去處,但它僅僅還是一個假說,還沒有找到開啟那到底是否存在的十一維空間的鑰匙。
現代科學量子實驗證明,宇宙中的一切事物都是成雙成對、而不是孤立的獨一無二的,因而有了量子糾纏理論,也就是說,作為生命個體的我們,這個世界里有一個我,另一個世界里還有一個同樣的我。那么,我們死后,會不會與另一個世界的那個我會合呢?我想,兩個世界里的兩個我既然是共生關系,那也就是共滅的,我生彼生,我滅彼滅——這是多么的殘酷,殘酷得讓人沒有了想頭!
還是讓我們回到現實中來吧。佛說:人身難得。人有一生一世,就已經非常難得,非常寶貴了。你是蕓蕓眾生中的一分子,你與這顆星球上所有的同類構成了一切的偉大,你與父親和兒子鏈接成了沒有止境的人類歷史。從茫茫人海中分離出來,你如同一只螞蟻一樣渺小;從家族血緣的鏈條里分離出來,你如同一塊石頭一樣無根無基。你不必為生而榮幸,也不必為死而悲哀,你主宰不了這個始極和那個終極,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已足以說明一切。這個星球不為單個的你的生而添彩,也不為單個的你的死而減色。無情是客觀世界的本然,是死與死的絕對;有情是主觀世界的人為,是生與生的相對。
的確,生與死,是一個非常古老,又永遠無法窮盡的話題,我還能說出什么新鮮的意思來呢?從秦始皇開始,在兩千多年的中國封建時代里,曾經出現過四百多個皇帝,他們中的絕大多數都企求過長生不老,或祈禱于神靈的保佑,或尋求于神仙的秘授,或迷戀于丹藥的奇效,結果都適得其反,享年很短。有個宋人就曾經感嘆過:縱使千年鐵門檻,難擋一個土饅頭。俗話也說:百年不見滿城人。既然我們都會死去,既然人身難得,而又生之不易,生之艱難,生之有限,那我們就應該好好地活著,盡量讓自己活得愉快些,也盡可能地讓身邊的人因自己的活著而愉快些。
我個人對于死亡之后的認識是,我生之前,我一無所知;那么,我死之后也就像回到了我生之前,我依然是一無所知。也就是說,人的生前和死后是一樣的,我們從哪里來,還得回到哪里去。既然就連孔圣人都說:不知生,焉知死?我們也就不必過多地去追究和知道死,我們就把握生吧。只有懂得生命本體的永恒性,才不會為暫時的得失或生死而心生悲喜。你要知道這個物質世界環境只是供你使用,而不是供你無盡地占有,你就應該放下貪欲執著,不去招惹不必要的煩惱。當我們以現實生命為修行過程,了悟世界人生的真理實相,而以去追求生命的本源為終極目的,就會破迷開悟,離苦得樂,永脫生死,得大自在;之后你會明心見性,見性成佛,最終獲得人生的終極目標和活著的實際意義。
終有一天這個世界上將無我,無你,也無他。我們赤身裸體大哭大叫地來,又懷揣著無盡的遺憾悄悄地去,三輩人以后,將無人想起、記得、知道我曾經到這個世界上來過,我的喜怒哀樂,我的所作所為,我,連同我所有的印記,都將灰飛煙滅,消失得徹徹底底、干干凈凈、無影無蹤。也許,若干時年以后,活在那時的某個人會在偶然當中在塵封已久的文庫里翻看到我的這篇文章,也僅僅是知道了我的名字而已,或許對我的這個話題還感興趣,喚起他的某些思考,但對于我來說,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我已經離開這個世界很久很遠了,走向了混沌,走向了永恒,走向了地老天荒……
作者簡介:婁炳成,男,甘肅省隴南市人大常委會退休干部,甘肅省作家協會會員、民間文藝家協會會員,在國家級、省市級報刊雜志、文學網站發表小說、散文、戲劇、紅學評論、文藝評論等作品300萬字以上。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