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談夢想,莫問前程
作者:徐牧龍
小時候,我的夢想是做一名投遞員。
我所在的中學,是由六個村子聯合成立的學校,叫聯中。四周紅磚圍墻,十幾排瓦房飛檐走壁,在周邊滿是籬笆土屋的襯托下顯得格外有檔次,學校中間還立有一根高大粗壯的旗桿。在很多人眼里,這不是一所學校,而是一座廟宇,一座承載了村民們無限希望和夢想的廟宇。
二哥的參軍,讓我家有機會和外界進行了溝通,每月一封家書帶著二哥的思鄉之情和成長的喜訊,讓家人收到后格外開心和滿足。如果哪個月收不到二哥的信,父母則會寢食難安,總會站到村口,翹首期盼。父母所期盼的不是二哥的回歸,而是一個穿著草綠色制服,戴著大檐帽,騎著綠色的自行車的投遞員。他沉甸甸的馱包里,總是有來自遠方的思念和問候。
他瀟灑地騎進學校,扔下幾份報紙和厚厚一疊信件。校長點頭哈腰地打招呼:“小王同志,進屋里喝水吧”。小王同志正了正帽子,沒有回答,車把一轉,騎車飛馳而去,屁股后面拋灑下一串脆脆的車鈴聲。
少年的我站在校門口,目送著投遞員遠去。他那帥氣的制服,灑脫的騎車身影和叮鈴鈴的車鈴聲將我帶進一個夢想,長大后,我如果能當上投遞員該多好啊。
讀高中時,每逢周末,我都騎車幾十里路到縣文化館去。書包里,除了一個饅頭和一點咸菜外,還有厚厚的一疊稿件。“樂老師,這是我最近寫的幾篇文章,請你有空閑看看,幫我指正指正”。我憋紅了臉,把背了一路上的幾句話結結巴巴地說出來。樂老師頭也不抬,“好,放哪兒吧”。我坐在椅子上十分尷尬。樂老師拿起暖壺,想給自己的茶杯倒點水,他晃了晃,又放回原處。我猜想里面肯定沒有水,就抓緊站起來把暖壺拿到手里:“樂老師,熱水間在哪里?我去打壺水。“在最西邊一個小屋,挨著美術室,上面掛了個牌兒”。
我拎起兩個暖壺,就去打水。暖壺用的時間久了,表面臟兮兮的很難看,于是我就先把暖壺刷干凈,又用熱水把里面沖刷了幾遍。這才灌滿熱水提回辦公室。樂老師看到暖壺一愣,也沒說話,自己倒了一杯茶,埋頭看書。
“報架上有報紙,你可以去看,中午辦公室不鎖門,你也可以在里面休息,不過不許動里面的東西”。樂老師邊說邊走出辦公室。我一疊連聲的應允。
文化館成了我接觸文學最富足的地方,這里不光有最新的文學期刊,還有來自不同地方的征文啟事。我就在這里貪婪的閱讀著書籍,密密麻麻地做著筆記。我對樂老師充滿了無盡感激。他雖然自始自終沒有給我講文章如何寫,可是他給我開了方便之門,讓我不花一分錢卻讀到了那么多新鮮的文學作品,讓我的作家夢也開始生根發芽,破土而來。這個夢想一直伴隨著我走出了故鄉!
畢業后,我在一家食品企業做了一名銷售主管,天天背著包到處跑,我天天腦袋里想的是如何提升業績,如何處理難纏的客商。我天天分析產品、包裝、通路、促銷,以期自己能在企業里得以發展和進步。我渴望也能成為一個企業家,研發出適合廣大消費群體的產品,有著與眾不同的包裝形式,有著獨特的口感,有著良好的口碑,賺很多的錢,然后修橋補路,捐助貧困地區建希望小學。這樣的美夢一度讓我失眠。
十五年的營銷生涯結束后,我又想當一個校長。我想告訴孩子們“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我想告訴他們“學為之用”的人生體驗;我想利用現代營銷知識把學校打造成一個經典和傳奇,讓他獨具特色,老師德才兼備,學生達理知書、昂揚向上。
這些夢想一直伴隨著我,不離不棄。
我覺得,理想是一種由羨慕引發的念想。凡是我所渴忘,都是我之理想。而我支離破碎的渴望卻又支撐不起“理想”這個詞匯。當投遞員,當作家,當企業家,當校長,都是我的夢想,是我人生不同階段的心之映射。它不停的在變,好多夢想我還沒有實現,它已隨著歲月的河漂流成了過去。
他是曠野的風,撫慰著我成長。
他是暗夜的光,讓我看到了光明。
他是指路的燈,讓我義無反顧的前行。
他是一座山峰,看著不高,覺著挺近,我卻不能跨越。我依然在努力的去處理每天的瑣事,做著更美好、更燦爛的夢。大多時候,我只能談談夢想,卻不敢和理想對簿公堂。
“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云帆濟滄海”是一種理想,那是李太白積極入仕的一種慷慨激昂。“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也是一種理想,那是陶淵明夢中的閑適田園。“黃金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也是一種理想,那是王昌齡收復疆土的壯志雄心。而此刻的我,更希望是晴耕雨讀,安然自得,少一些雞零狗碎,多一些心平氣和。
也許不是我放棄了理想,而是理想饒恕了我。在五十年煙熏火燎的日子里,他卻讓我感受種種真實的生活氣息,讓我負重前行,不知疲倦,鍥而不舍的奔向遠方。他給我了光,給我了槳,給我了夢,給我了馬,給我的點點滴滴,匯集起來,就成了一片靈動的生活。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