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美楓溪油菜花

 

作者：程曉明

 

　　春天，是花木的天下。整個春季其實是不缺少花開的，清朝詞臣畫家董誥的《二十四番花信風圖》更是詳細記錄了從深冬的小寒到春天的谷雨這一段時間里的二十四種不同的開花植株，其筆觸工整精微，設色淡雅秀逸，畫面干凈清心，給人一種極大的視覺震撼和精神享受。

　　相對于《二十四番花信風》中那些頗有名氣的花木來說，其實，更喜歡一些貼近生活的植物。其中，春天的油菜花，就是一種不能錯過的花朵。油菜花的美卻與其他花不同，它是一種群體的美。當漫山遍野的油菜花一起開放時，那大片大片的金黃色鋪天蓋地地映入眼底，那是何等的壯觀與震撼。

　　又是一年春來到，油菜花逐漸“染黃”了神州大地，其中貴州安順、云南羅平、江西婺源、安徽黟縣、陜西漢中等地方的油菜花美到窒息，被評為中國最美的油菜花海。隨著2022年碧江區瓦屋鄉第六屆萬畝油菜花海觀光旅游活動啟動，思南、印江等區縣也喊出了“請您來看油菜花”的口號。隨后，人們不論遠近，慕名而去，去追尋詩意的遠方。

　　好友相邀，說，快回楓溪老家來看花吧，每個村的花都開好了呢，特別是水吞牛村的油菜花太美麗了，我便忙不迭地答應著，去去去，當然要去，因為老家的菜花，埋藏了我太多的童年回憶。

　　對油菜花的鐘情，可能和我從小就生活在農村有關。年幼久居鄉村時，在春天看到的最多的花朵就是油菜花，因為，在年關前的播種油菜的環節，作為小孩的我們也要前去，為大人出出力、幫幫小忙。還在秋冬寒流涌動的時候，播種的環節就開始了。油菜的種子極小、又細，像是密密麻麻的細沙子，樣子也不大中看，黑乎乎的一片，有些其貌不揚。握在手里若是久了，皮膚也會被印上一層淺淺的灰黑色。但心頭想著能夠目睹花開的盛景，于是，在播種的環節，我們無不個個勤奮，宛如播撒了一地幸運的種子。

　　等第一縷春風迎面而來、變得柔軟的時候，油菜花就在一片片農田中招搖起來。金燦燦的油菜花，像是一地地零零星星的碎黃金，眼睛所及，皆是金碧輝煌，金光燦燦。春風緩緩吹拂，油菜花也跟著翩翩起舞。錯落有致的梯田，此時，也成了流動著的花海，在翻滾，在舞動，在盡情地舒展著它們的身腰、展現著它們嬌美的面容。

　　我最愛在風細柳斜斜的春天，邀著一群小伙伴去看油菜花。因為風，才會有悠悠的清香味道在空氣中時有時無地鉆進我們的小鼻子。流連在花朵間的蝴蝶、蜜蜂、小甲蟲，還有一些不知名的昆蟲，連同稚氣的我們，這時也成了油菜花的一眾忠實的玩伴。蝴蝶翩翩飛，蜜蜂嗡嗡扇著翅膀，小昆蟲們也同樣歡快地問候著一朵接一朵的油菜花。我們呢，則在田間奔跑，在花中捉迷藏，玩累了，就輕輕地摸一摸油菜花。當然，有時也會折一兩根油菜花的，只不過，摘花的時候不能被大人看到，到時可能一系列被挨揍的場面是少不了的。

　　那時候，最常見的畫面是小伙伴們相約一起到油菜花田里捕捉蜜蜂。為了避免被蜜蜂所蟄，簡單可行的方法就是揪一片菜葉拿在手里，當看見蜜蜂停下來專心采蜜時，迅速用菜葉將蜜蜂包住，然后再放進事先準備好的酒瓶子里。小心翼翼地一個個捕捉，看誰捉的快捉的多。這時我分明看見有個小伙伴用菜葉將捕捉到的蜜蜂使勁擠死，然后吸掉菜葉上蜜蜂被擠死留下的液體物。對此，我很不解，問他干嘛要吃蜜蜂的內臟呀，小伙伴卻告訴我這就是蜂蜜，很甜的。對于他的這種做法和說法，我們有嘲笑，也有半信半疑，竟也說不上來是對還是錯。不一會兒，酒瓶里就裝滿了很多小蜜蜂。看著許多蜜蜂嗡嗡叫著卻飛出不來，心中居然有一種收獲感和滿足感?！?/span>

　　后來，由于常年求學工作在外的緣故，很少專門留意到油菜花開，等注意到時，通?；ɑ蛞训蛑x，油菜籽或也已收割。再到后來，回老家看一次油菜花竟已成為奢望，也許是忙，也許是忘卻了，總之總會有各種原因。細想起來，竟有好多年沒仔細觀賞過油菜花了。今年我再不能錯過觀賞老家楓溪油菜花了！

　　一個春意融融的日子，我叫上幾位文友一起回老家楓溪觀賞油菜花，陽光下車在飛馳，一路上，和煦的春風，清清涼涼，正當我在車上目不暇接之時，突然，一陣清淡的花香順風而至，原來我們到達了楓香溪鎮水吞牛村的油菜花基地。

　　水吞牛村位于楓香溪鎮政府南端，地處德江、印江、思南交界處，素有“雞鳴三縣”的美譽，每年2至3月，連片的油菜花在水吞牛村競相怒放、流金溢彩，綿延數十里，好似金浪滔滔的海洋，凡駐足這個最大的天然花園，無不感嘆水吞牛村是“金玉滿堂之地”，以“兩河口大橋”聯接，舊橋仍在，新橋聳立，交相輝映。橋下山澗陡峭，河水涌動，生物多樣性豐富，是楓香溪又一風景勝地。

　　還真是，賞油菜花還真不必到千里之外的江西婺源百里之外的安順，水吞牛的油菜花一點也不比那些地方的遜色。橙色的土地，黃色的油菜花，還有飄飄渺渺的炊煙……構成了一幅美麗的畫卷，鋪展在地處黔東的大地上，一如土家漢子人的性格，豪爽大氣。

　　這里的菜花，積攢了一個秋冬的能量，涌動著藍天白云的情懷，張開片片花瓣，露出燦爛的笑臉，漫成了花海，淹沒了田野，淹沒了山崗，甚至淹沒了村莊。習習春風中，金色的花海潮起潮落，蕩漾著清香，空氣中似乎飄滿了花粉般質感的微塵，那場景，只需看上一眼，整個心就完全醉了。

　　其實，如若細看，一朵花也有它的美麗。走進花海，我凝望著花朵。當我把目光定格在一朵小花時，我發現了動植物之間互惠共贏的親密關系。通體金黃四枚花瓣，薄薄的、嫩嫩的，指甲蓋大小，十字形的排列，圍繞在花蕊身邊，無數朵小花，簇擁一團，連成一大片。說一朵花的美麗，那是油菜花上趴著一只正在奮力扒著花粉的小蜜蜂，讓我看到了一朵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油菜花竟有如此美麗和甜蜜的融合。

　　我立起身來，微風拂面，金黃的花朵便微微地顫動，如海浪一層一層地涌過來，甜絲絲的蜜味，引得一群群的小蜜蜂和小蝴蝶圍著朵朵菜花飛舞，真可謂，“萬類霜天競自由”。這般景象讓我想起小學課本上的那首詩《宿新市徐公店》：“籬落疏疏一徑深，樹頭新綠未成蔭。兒童急走追黃蝶，飛入菜花無處尋?！笨粗@一片片金黃色的油菜花，伴著蜜蜂和彩蝶的飛舞，在微風中搖曳，晃著晃著，就把水吞牛這整片田野變成了一張碩大無比的金黃色花毯。

　　看著梯田一層層，菜花一片片，每一塊田地都有油菜花的足跡，每一絲空氣里都有油菜花的清香，陽光正好，云朵正白，天空正藍，蜜蜂正忙，同行的文友詩興大發，拿出筆和紙寫了一首《油菜花》的詩來。

 

　　油菜花

 

　　由冷寂到熱烈，似乎只在一念之間

　　都奇跡般出脫成一枝花，芬芳像輕音樂

　　一樣飄散。手牽手編織錦繡，青春的汪洋

　　比想象更廣闊，直至淹沒他山之石

　　這些大雪的叛逆者，以葉為翅膀飛越時光

　　終于在沉默中爆發，如火如焰

　　燒制出一個讓萬物驚喜不已的春天

　　這些潮流的引領者，在萬水千山邊歌邊賦

　　誰又不光彩一把，燦爛一把，逍遙一把呢

　　曾經的陰郁已遠去，用如今的明媚

　　擁抱光禿，擁抱人間，掀風起浪

　　掀起一年大氣磅礴的開幕式，把蜜蜂

　　吸引進去，獻一個時長最久的節目

 

　　整個油菜花基地，人賞花，花映人，賞花人也是一道靚麗的風景。那些人，一邊賞花觀景，一邊不停地拍照，或單獨留影，或三五成群，或合照，或抱花合影，他們擺出各種造型，任花粉綴滿衣衫，不惜花粉沾滿鞋褲，把倩影留在油菜花海之中。不遠處那些人是印江思源學校老師們在水吞牛村油菜基地暢游。她們的校長見到文友作了《油菜花》的詩，也要來一首。

 

　　采花人

 

　　從小到大，見到最動我心弦的

　　就是采花人，不分年齡與職業

　　手中搖晃一枝花，恍若搖晃自己的影子

　　與俗世劃分開來而獨處，

　　只向花摧眉折腰，或抬頭仰望

　　得一知己足矣

　　沉迷在與俗世剝離后的喜悅中

　　尋花等于朝圣，花在哪，腳印就跟到哪

　　不論什么花開，都要剪下一枝，

　　輕輕插在夢中，遙寄未來，

　　感覺自己猛地升空

　　而俗世像一個落體

　　現在輪到我了，也攀上陡坡去采

　　手指拈花，如同拾起被屏蔽已久的良知

　　如同人生一蹦，彈進人海，搏擊一圈

　　又返回原點，返回高深莫測的

　　柔美與爛漫

 

　　我漫步在田間地頭，放眼遍地的油菜花，想著眼前這平凡的隨處可見的菜花，開放得如此熱烈。這些小小的油菜花，自個兒地開著，從不羨慕桃李的嬌艷，也不攀比牡丹的華貴，更不去比芝蘭的幽香，只是珍愛一壟泥土、一陣和風，昂首挺胸地開放著，無拘無束、無牽無掛，平凡而濃郁，樸實而高揚。作為原本只是經濟作物的油菜花，這一華麗轉身之后，便成了攝友鏡頭下的主角、變成了游客們造訪的熱門景點。這本不起眼的小花朵，推進了楓香溪農業與旅游產業的深度融合發展，形成以農興旅、以旅促農的良性發展模式，成為帶動鄉村旅游、助力鄉村振興、農民實現增收的“富民花”了。

　　菜花黃，菜花香，菜花深處是故鄉！看著那被菜花鑲嵌著的春天，我忽然感覺有些傷感了。油菜花埋藏了我太多的童年回憶，與其是看油菜花不如是來尋找鄉愁，童年的小伙伴哪里去了？水吞牛村與鄉鎮集市僅僅兩公里，還能在城市邊緣支撐多久？明年、后年，或者更多年后，我還能回來以同樣的心情閱讀這簡單而又意味深長的風景么？

 

　　（作者系德江縣文聯副主席）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