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良的母親
作者:贠靖
米列說過,“越是善良的人,越察覺不出別人的居心不良。”我可憐的母親,她一臉苦楚地瞅著我:“你說,媽是不是哪兒做錯了?”我搖搖頭:“媽,您沒有錯,只能說是人心叵測!”母親用手捂著嘴哭出了聲:“我恨不得把心都掏給她吃了,她咋能這樣對我?!”我伸出手去,輕輕地拍了拍母親顫抖的肩膀。
母親之所以接受不了,是因為她是母親最信任的人,而她卻把母親的信任當成了攻擊她的武器。她攻擊母親的理由就是為了把屋后那塊被母親伺候的肥油油的、聚寶盆似的自留地據為己有。她說她想用她家那塊堰地換我家的自留地,母親看了看她沒說話。要知道,那塊地就像母親的心頭肉一樣,她對那塊地比自己的孩子還親,咋能說換就換呢。
母親所有的時間都花費在了那塊地里。她像一只油鍋里灼紅了的蝦米一樣彎著腰,一下一下用耙子將地里的土耙得又黑又松又細。父親坐在地頭上開玩笑說,你就歇歇吧。那樣一遍一遍地耙,能耙出花來呀!母親回過頭笑笑說:“花兒是耙不出來,但能耙出白菜、南瓜、豇豆秧子來!要不是指望它,你喝西北風呀!”放下耙子,母親又將炕洞里的草灰掏出來,一筐一筐地拋撒到地里。
這塊地也沒辜負母親,長的土豆像拳頭一樣又大又面,卷心白菜像小背簍一樣,白生生的,又白又甜。家里吃不了,母親就拿到集市上去賣,還用賣菜的錢買回兩只歡實的豬仔來。
她家的堰地在村外的背風窩窩里,按說那也是一塊風水寶地,能聚住雨水,土質也不差,卻被她務弄得寸草不生,種什么都半死不活的。父親說,她的心思根本就不在種地上,整天手里捏塊帕子,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母親反駁道:“誰說女人就該灰頭土臉了?就不興打扮打扮自己?!”“好好,我知道她是你姐妹,我不說了還不成嘛!”父親悻悻道。
這時,她路過我家的自留地,停下瞅著滿地翻滾的牛腿南瓜嘖嘖道:“一樣的地,瞧讓你給務得!”母親就說:“想吃便自個動手吧,看上哪個摘哪個!”她也不客氣,彎腰摘下一個十幾斤重的大南瓜,抱在懷里道:“正想著包頓包子吃呢!”說著,她又瞅了一眼滿地翻滾的牛腿南瓜,眼神里充滿了嫉妒。待她走遠了,父親就說:“你就瞧著吧,沒準她早就惦記上咱家這塊地了,天曉得她又憋啥壞主意哩!”母親聽了便有些不大高興:“你甭把人想得那么壞好不好!”
讓母親覺得打臉的是,很快父親的話就應驗了。她找到母親,支支吾吾半晌,說想用她家那塊堰地換我家的自留地。她說:“沒準那塊地到了你手里就變成了聚寶盆呢!”這讓母親很為難。換吧,她實在是有些不舍。不換吧,又擔心得罪了她,傷了姐妹間的和氣。為此,母親一連幾天都吃不下飯,睡不好覺。父親卻滿不在乎道:“這有啥為難的,回絕了不就得了!肥油油的地,為啥要換她家那一毛不長的紅光地?除非是傻子!”母親翻個身,皺著眉道:“你說得輕巧哩!”
讓母親始料不及的是,她見母親幾天過去了沒有反應,便認定了母親不講姐妹情分,不給她留一丁點面子。于是她把對母親的憎恨變成了惡毒的攻擊,到處散布謠言,說母親不檢點,和隊長不清不白。且繪聲繪色地講述著,說年輕的母親和隊長在玉米地里摟抱在一起,被她發現,如何跪在地上,求她別說出去。
她怎么能這樣?母親都快氣瘋了,父親卻沒事人似的,不屑地笑笑:“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她嚼那舌根鬼才相信哩!再說了,嘴長在她下頜上,你生氣管什么用?只能是給自己添堵!”母親生氣的是,她那么信任她,她怎么能這樣埋呔她,不就是為了一塊地么!
讓父親和所有人感到意外的是,母親找到她,鐵青著臉道:“那塊地,我同意了,換給你,這下你該滿意了吧!”她沒料到母親會這么快答應她。但她絲毫沒有感激的意思,反而趾高氣揚地瞅著母親,鼻孔里輕蔑地哼了一聲。在她看來,母親不是心甘情愿的,她是迫于村人的風言風語才答應將那塊地換給她。
那塊堰地到了母親手里,不出半年就變了樣,長出了喜人的麥子。那麥穗齊刷刷的,有一拃長。村人路過,都要停下來,瞅著長勢喜人的麥子贊嘆道:“你瞧這麥子務的,這地也認人哩!”而我家的自留地到了她手里,卻接近撂荒了,地里種的白菜干巴巴半死不活的,看著就讓人心疼。
本來母親是想舍了地,找回曾經的姐妹情分的。但父親一句話就讓她躍躍欲試的心涼了半截。父親說:“丟了的東西,怕是再也找不回來了!”
注:本位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