墻角明媚數枝花
作者:梁耀鮮
我愛人要外出一段時間,她千叮嚀萬囑咐,要我打理好后門墻角那幾個花盆,記得給那些花草澆水、松土、修枝剪葉,她回來的時候,她要看到想象當中的姹紫嫣紅、碩果累累……
接受這一任務,我的心突然有一種靜逸和悠閑的氣氛浸潤著,彌漫著。想到許多文人墨客都喜歡將種花養草歸引為修身養性,并據經述典地提高到一種文化的層次,想到在這一段日子里,眼前從不關心的這一盆盆花草,將在我的呵護中,會一天天在自己的手中長成詩情畫意,我整個人竟然感覺到有些愜意起來。
墻角那幾盆花,是我愛人退休后才種的,那些品種都很普通,梅蘭竹菊是花中四君子,里面似乎都沒有湊齊。這當中,大多出身平凡,有街頭買的,有親友送的,甚至是我們從寒山荒野中挖取過來的。那棵南美稔,是我們外出旅游時,在路邊的山腳下見到的,一枝兩丫,天生的藝術范兒,我們一見鐘情,就從車上拿出小鐵鏟,小心翼翼地挖來了。那棵巴西野牡丹,是我們去作登吃雞肉粉后,到人間仙境坡圩、江那一帶游山玩水,放松心情,偶遇于龍須河畔,我們愛心滿滿地幫它搬了新家。那一株茉莉花,算是來自“名門望族”“大戶人家”,那是我們去橫州的“中華茉莉園”游覽時,在一陣又一陣的“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的樂曲聲中,在占地萬畝、滿園香氣的恢弘美境中,我們順著茶農的吆喝聲中找到的。其他如扶芳藤、品格海棠,還有那重瓣朱槿,應該是我愛人從花草魚蟲市場撿來的,它們不拘出身,不負春光,雖已經過了開花的時間,也在墻角默默地積攢時光,逍遙日子,等候機緣,再綻芬芳。那株蝴蝶蘭,雖矮小了些,但在這暮春時節,還在努力地掙脫開各種拘泥束縛,含苞欲放,“花的心藏在蕊中”,所以“從不輕易讓人懂”。它是不是有樣學樣,學著韓愈《晚春》中的楊花榆莢,也想給這個晚春增添一點熱鬧呢?這時候,這幾盆花最養眼的,還是那一株一品紅,雖然數量不多,有點孤寂單薄,但依然在那里無遮無攔地放蕩著,明媚著,裝扮著那一方寸的盎然和美麗。
養花是為了怡情。這里的“怡”,是“使美好”的意思。也許是生活的經歷使然,我對這些玩意兒似乎都不上心。年輕的時候,生活的倉促和硌磣如影隨形,充斥著每一個匆匆忙忙、顧此失彼的日子,哪來的那份閑情逸致呢!現在,每次在侍候那些花草時,我都會心生幻覺,眼前如過電影,多少往事,多少記憶,都會隨著“梅花香自苦寒來,不經苦寒花難開”這句老話,逐漸清晰起來。
現在我的許多所謂的好習慣,都是當年艱苦生活逼迫出來的,而不是種花種草“怡”出來、“使美好”的。在這里,我想講一講我“不吃宵夜”的習慣、“洗冷水”的習慣,還有“珍惜時間”的習慣,重新反芻一下那段烏飛蟬噤、紅枯綠瘦的歲月,也許真的能有助于完成好我愛人交辦的任務。
我小的時候,在農村,在我們那里,我家應該算是大戶人家。因為人多,可能也因為習俗,每天晚餐都分為兩桌,男的女的分開吃。我父親是當地比較有名的赤腳醫生,有點收入。七天一圩,晚上都會有個葷菜,大概有一斤的豬肉,或半肥瘦,或排骨,跟著青菜一鍋撈,每桌一大海碗。那時,特別是圩日的晚餐,人員到齊才得入桌。見大家坐好,父親才動了筷子,我們也才可以跟著下箸。大家自由吃了兩三口青菜,父親就會清一下嗓子,帶頭伸出筷子,邊夾肉邊說,要了!聽到口令,我們也不很急,都會悠然地夾來一塊,放到自己的碗上。如果誰還找不到,就會在大海碗里翻動一下,當然筷子是不得隨意“越界”的。如還沒找到,父親就會從其他位置調配過來,確保不漏一人一塊。過了幾分鐘,我們會在父親的管控下重復同樣的動作。這樣的動作,每個圩日的晚上,我們都能幸福地享受三到四次。我是一個急性子,做事急吃飯也急。每次吃飯,一般在父親喊兩到三次時,我都已經吃飽,站起來對著大家說一聲“慢吃”就退場了。父親見我幾次這樣,他就找來一個石羹,親自夾上一兩塊,放在他的面前,散桌了,他就把那個石羹移到一個竹籃里,留給我作那晚宵夜吃。當時,雖然年紀尚小,我好像已經明白了些什么。見到那樣,我就暗下決心,從那以后,再也沒有一個人吃夜宵。
當時,我家大人們洗澡都是洗熱水的。全家就一個平面鐵鍋,壯語叫做“燒片”,圓形,有兩個提耳作抓手,現在比較少見了。那是全家每晚使用率最高的一個器皿,熱水用它,有時洗澡也可以直接用它。我家十多號人,每晚到了洗澡時間,大家都互相讓著。有時我看書正入迷,這個叫那個喊,都提醒我快點洗澡。弄得我心煩意亂,影響著看書的心緒。為此,我干脆在天黑下來后,當著大家的面,拿著一桶冷水到陽臺上,噼里啪啦,速戰速決。從此,這一動作竟然成了習慣。不論春夏秋冬,不論東西南北,到哪里,我都洗著冷水。哪怕是冬天的北京、蘭州,雪花飄飄,天寒地凍,雖有熱水供著,但洗澡我都會用冷水。后來才知道這還有個雅稱,叫做冷水浴,聽說還能鍛煉身體,是一種高大上的運動方式。我歪打正著了。
記得讀高中的時候,家里的經濟還是比較困難。當時米自帶,每人每餐三分菜票,父親只給我和四哥倆兄弟每周一塊的菜票錢。交完菜票錢,我們手頭的零用錢都是以分為單位的。當時,甘蔗在我們那里還是奢侈品,學校允許農戶拿甘蔗到校園擺賣。每天午睡時間,正是宿舍里最熱鬧也是最難熬的時候。有錢的同學買回來了,甜不甜的竊竊私語,張開嘴巴撕咬的聲音,以至于吞咽的節奏,吱吱嚓嚓,刺耳又好聽。他們也都客氣,也都禮貌,也要分給我們,有些動作是象征性,意思意思,我們這些口袋癟癟的,哪好意思天天吃別人的呢!那時候,那個沒有玻璃門窗、冷風肆竄的教室成了我們最好的避羞所,翻來翻去、毫無新意的課本成了我們最好的陪伴。躲著躲著,讀著讀著,日子長了,也習慣了,也有了新的變化,就像那只不知深淺地游啊游的小蝌蚪,有一天小尾巴不見了。我們也心有不甘地成了老師經常表揚的珍惜時間的好學生!
寫到這里,感覺離題目有點遠了,但并沒有。
有人說養花是養心情,有人說養花是生活中的一種樂趣。我覺得,在靈魂里種草養花,更重要的是人對養花的體會。墻角數枝花,明媚,清香。它有來處,它有方向。
2023年4月26日
作者簡介:梁耀鮮,壯族,廣西田東人,中國散文學會會員,語文教師出身,供職多個行業。愛工作愛生活愛文學,詩情約畫意,我手寫我心,喜歡在散文詩歌創作中尋找快樂。心香一瓣常分享,網絡報刊有稚文。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