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籺里品世間美味

 

作者：梁明媚

 

　　潔白軟糯，金黃酥脆，青綠若翡翠……五顏六色。口味多樣，以千姿百態呈現于世人面前，輕咬一口，或酥嫩或綿軟，包裹著的餡料落入口中，細細咀嚼，椰絲的清甜，花生的酥脆，芝麻的濃香，蝦仁的鮮嫩，都在一瞬間仿若年節時絢爛的七彩煙花，在味蕾上盡情綻放。食畢，讓人不由心生感慨：“世間食事，不過手中一顆帶著濃濃煙火味的籺罷了。”

　　作為一名生于斯長于斯的湛江人，在這座享有“海鮮之都”之美譽的海濱小城里生活，你可以沒有在餐桌上大快朵頤過大閘蟹，小龍蝦，鮑魚等珍饈海味，但絕對感受過籺停留于舌尖綿延不絕的味道。為何這么說？且聽我細細向你道來。一來海鮮通常作為宴席之物，常駐于酒樓中，身價自然不會過于親民。即便身處海鮮之都，在這座盛產各式海鮮的南方小城，海鮮依然不是平凡人家餐桌上的家常菜。而籺作為湛江當地的大眾小吃，上至高檔酒樓，下至街邊小攤，皆可見其身影，且種類繁多，田艾籺、蝦籺、糯米籺、樹葉籺……甜咸兼有，餡料豐富，任君挑選。而且價格低廉，花上幾塊錢就可換得一份回味悠長的美味。尤其是在南國的濕冷冬天里，手捧著剛剛新鮮出爐的熱汽騰騰的籺，咬上一口，熱乎乎的籺與快要被凍僵的嘴巴相逢，便勝卻人間珍饈無數。

　　每逢佳節，尤其是在“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的春節，家家戶戶都會忙著準備做籺，擺上神桌，用來供神，以祈求來年生活甜蜜，諸事順利。通常用來拜神的是樹葉籺，顧名思義，即用樹葉包裹著的籺。做樹葉籺用到的葉子是南方熱帶地區常見的菠蘿蜜葉，菠蘿蜜樹在當地被認為是長壽樹，所以樹葉有象征吉利的意思。大部分農村人家庭院里都會種上幾棵，做籺的前一天提個籃子去樹上采摘。當然不是胡亂摘一氣，而是要挑那些大小適中，形狀完整，清翠鮮綠的葉子，象征著來年生活圓滿，充滿蓬勃的希望。摘的時候不可用力過猛，以免把葉子扯碎。采摘完畢后洗凈瀝干水分，放在一旁備用。

　　接下來就是準備籺里面要包裹的餡料了，主要有黑芝麻，椰子絲和碎花生。芝麻倒不必太麻煩，直接到超市里買上幾斤，做籺的時候將其和其他餡料混合在一起就可以了，只是椰子絲和碎花生需要準備一番功夫。椰子要挑那種已經褪去剛從樹上采摘下時的那份青澀的成熟椰子，因為剛摘下的青椰果肉軟嫩爽滑，呈果凍狀，適合拿來榨汁。而已經成熟的油椰果肉變得堅硬，呈奶白色，將其和椰殼剝離，便是制作椰子絲的最佳材料了。挑好椰子取出果肉，一手拿著刨絲器，一手拿著椰肉放在上面刨，把大塊的果肉都泡成椰子絲，這是個費時的活，需要一定的耐心，接著，把刨好的椰子絲放進鍋里和豬油白糖爆炒，這樣吃起來更有味道。準備好椰子絲后，接下來就是碎花生了。花生剝殼，去掉外層那層薄薄的紅衣，放入鍋中爆炒片刻，取出裝盤，倒入石碾中，碾成細細的的碎花生。餡料這些準備完畢后就要開始和面了，面粉加適量清水，倒入發酵粉，揉成面團，醒發大約一個鐘便可拿來做籺。除夕夜吃完年夜飯，大家就圍在火爐旁，擼起袖子不亦樂乎地開始動手，用搟面杖把面團搟成厚度適中的圓形，取一片在手上加入椰子絲，黑芝麻，碎花生，糖等餡料，再拿一片面團蓋住餡料，細細地捏好邊角，用手來回反復地搓成一個扁扁的圓形，放在面粉里滾一滾，貼上菠蘿蜜葉，一個樹葉籺就完成了。等到把全部的籺都包好，便可放入蒸籠中。往灶口里添柴煮籺。煮開的水咕嘟咕嘟地響，蒸汽騰騰不斷地往外冒出來，柴火吱呀的聲音，還有滿屋子的歡聲笑語，圍著火爐的家常里短，是年味兒最濃的時刻。與“東風夜放花千樹”的煙花爆竹相比，它更能給人們傳達即將要過新年的訊號。

　　一段時間過后揭開蒸籠。已經蒸熟的籺微微有些晶瑩透明，可以看到里面飽滿豐富的餡料。菠蘿蜜葉黏住了餅皮，用手按一下可以感覺到柔軟的彈性。熱氣騰騰的籺端上桌，趁熱吃，香甜黏軟，異常可口。不過吃的時候注意不要將樹葉剝完，要不然極富粘性的餅皮黏在手上很難清洗。

　　記得上小學時學校門口會有老奶奶擺攤賣蝦籺，五毛錢一個。放學經過時買一個捧在手上吃，外酥里嫩，咬在嘴里嘎吱嘎吱地響，同時又有一種酥軟的感覺，讓人百吃不厭。現在小鎮的冬日街頭還有得賣，一輛小推車上支一口油鍋，舀一勺潔白濃稠的米漿倒進模具里，加入幾顆小蝦仁，放入滾沸的油鍋里，片刻功夫一個金黃酥脆的蝦籺就做好了。蝦籺一般都是現做現賣，以保持新鮮酥脆的口感。

　　小時候，母親每天早上去菜市場買菜時都會給我帶回幾個籺當早餐。記憶中我最喜歡吃的是一種我們當地人俗稱的盒仔籺，外表軟糯潔白呈半月狀，邊緣卷起一排褶子，里面塞滿了碾成碎粒的花生，咸味的，很香。酥脆噴香的花生搭配黏軟Q彈的餅皮，在小時候的我看來恐怕人間至味也不過如此。再喝上幾口紅棗豆漿，鮮咸碰撞清甜，連空氣里都蕩漾著甘冽的香氣，彌漫了我整個童年。

　　如今在異地求學，只有偶爾回家才能品嘗得到那份屬于童年的味道，捧著一份籺細細咀嚼，心中感觸萬分。驀然想起金曾豪先生于《老茶館》一文中所說的“每年大年初一早上，我總會想起故鄉那個叫西園的老茶館。年初一早上，那里的每一把茶壺里都會有一枚免費的青橄欖。”我們所咀嚼品嘗的，也許就是所謂的鄉愁吧。

 

　　作者簡介：梁明媚，韶關學院青年文學會會員，不拘小節的文學小白一枚，喜歡一切美好的事物，譬如美食，詩詞，書法以及中國傳統文化等諸如此類，平日喜看美食紀錄片，研究唐詩宋詞，期盼于其中尋得一方閑適淡然之愉悅。

 

　　【推薦語】程茸榮：作者筆下的籺對于我來說，是一種完全陌生的東西，但通過她的筆述，色香味全都躍然紙上，點起我的味蕾，喚起我對生活的美好感覺。每個人對故鄉都有一味獨特的記憶，食物自然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一蔬一菜，盈溢鄉愁。當讀到作者筆下特別提起的兒時的場景，喚起我對兒時那份熟悉的味道開始固執縈繞在鼻息和心間，經久不散。它在觸及我味蕾大面積擴散同時，又無比溫柔地給我猛然一擊，讓隔在他鄉的自己，遠遠地被系在那個叫家的地方，也讓我對那些已經遠去的美好時光，感到深深的憂傷和惆悵。故鄉的味道將柔軟地躺在我的記憶里，永遠、永遠……

 

　　評者簡介：程茸榮，江西玉山人，廣東省大寶山礦采礦工程師，廣東五月詩社成員，廣東省青工作協會員，韶關市作家協會理事、副秘書長。作品散見于《星火》《南葉》《西安日報》《韶關日報》等報刊雜志。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