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八戒心語

 

作者：婁炳成

 

　　高老莊是俺老豬心中永遠的鄉愁，永遠的痛！

　　遙想當年，俺老豬身為天蓬元帥，統領十萬水軍，巡守天河，卻不入偷食丹藥成仙，獨居廣寒宮里的那個女人的法眼，拒俺老豬于千里之外也就罷了，還去玉帝那里告御狀，害得俺老豬被打下凡塵，錯投了豬胎，成了經典版的人妖。滿想著，來到人間，仗義救美，蒙高老莊高員外之女高翠蘭厚愛，卻又因為這副嘴臉，棒打鴛鴦，生生地被拆散了這樁大好姻緣；這還不算完，那猴頭變化成了高翠蘭的模樣，讓俺老豬喜滋滋地背負于山野亂石之間，受盡戲弄、侮辱，授人笑柄，真是氣煞俺老豬，痛煞俺老豬！

　　如果說，俺老豬調戲嫦娥，是仗著身居天庭高位，酒后失德，犯了點小小的生活作風問題的話，那么，俺老豬在凡間，與高老莊高員外之女高翠蘭一見傾心，兩情相悅，相互愛慕，又犯了哪門子天條？造化弄人，卻要在即將入洞房的花燭之夜，偏就酒后失控，一跤摔出長嘴巴大耳朵，露出妖相來，把一鍋米硬是做成了夾生飯，讓人遺恨萬年！

　　那妖猴，嘯聚水簾洞，自樹“齊天大圣”旗幟，攪冥府、搗龍宮、大鬧天庭，犯下的是謀反的彌天大罪！卻與俺老豬犯了點小小的生活作風問題的體制內官員等量齊觀，同樣被罰作唐僧的徒弟，保他去西天取經；還讓俺老豬屈身老二，功勞都歸了猴頭，苦勞都歸了沙僧，唯獨把牢騷給了俺老豬。

　　玉帝老兒、如來佛、觀音菩薩不公，欺軟怕硬，說俺老豬貪吃貪睡好色，把生活末節與道德人品綁架。飲食男女，人之常情，在俺老豬這里就成了天庭、人間、團隊都放不過的大罪，揪辮子，打棍子，還變著法兒試探、考驗、警戒，給俺老豬搞些惡作劇，讓俺老豬處處謹小慎微、如履薄冰，時不時地吃些苦頭。師傅還給俺老豬起了個“八戒”的法名，什么意思？女梁國那位曠世美女國王，不也搞得他心猿意馬、神魂顛倒么？你不行，還要說俺老豬不行，讓俺老豬八戒，把什么都戒掉，連冷血的石猴都不如了！

　　那牛魔王是什么東西，不過是下界的一個妖怪，其相貌不比俺老豬好到哪里去，竟然有鐵扇公主的嬌妻，還有兔子精的美妾。俺老豬一生，不，是兩世，只遇到了兩個愛而不得的女人，羊肉沒吃上，還惹了一身腥，就如同有了前科的罪犯，動不動就拿來說事，以證明俺老豬生性好色。玉皇大帝不好色，九天仙女何處來？就連凡間的圣人孔老二都說：“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還說，好而不亂真君子。俺老豬豈止是“不亂”，是“不得”，比君子還君子，卻沒有好聲譽。那兩件糗事，頂多是俺老豬為人的一點瑕疵，甚至連瑕疵都算不上，竟然被吳承恩拿來大做特做文章，敗壞俺老豬的兩世英名，讓俺老豬照鏡子——里外不是人！俺老豬與他老吳又沒有殺父之仇、奪妻之恨，何以如此不共戴天？

　　俺老豬在天為元帥，在地為人妖，為神為妖，偏就兩世落單，連想女人的權利都不能有，豈非咄咄怪事！保護唐僧去西天取經，歷盡九九八十一難，戒掉葷腥，還不許思念女色，到頭來終成正果，老祖封俺老豬“凈壇使者”這么個帶有侮辱性質的頭銜，什么是“凈壇”？就是讓俺老豬把那些供奉食品統統吃光舔盡，不要造成浪費，其實還是罵俺老豬是飯桶，是乞丐，是貢品清道夫，是替他們打掃殘湯剩羹啃干骨頭棒的一條狗，還美其名曰“使者”！

　　說千道萬，只解決了俺老豬的“飲食”問題，至于“男女”問題，壓根就不予考慮。讓俺老豬想啥啥沒有，還是回到了原點，甚至是倒退。遙想當年，俺老豬掌管天河之時，不得色，起碼還有酒——兩次美事都壞在酒上。這“凈壇使者”吃遍天下，就是與酒色無緣，嗚呼！

　　老祖說，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任俺老豬千念萬念，夾在佛與魔之間，前后不是，左右不成。迫使俺老豬不得不去做個人，然而連人也沒得做；人都把丑八怪與俺老豬相提并論，即使做人也還是豬八戒。天日昭昭，俺老豬真是倒了八輩子邪霉！天無公理，孰予做主？

　　人間自有公道在，不怕來早與來遲。千年之后，換了人間，問卷天下女兒，俺師徒四人，你最愛哪一個？幾乎清一色地回答，都愛俺老豬。師傅許身佛門，不食人間煙火；猴頭本是石頭縫里蹦出來的，七情六欲先天無存，哪懂得風月之情？沙僧老實過頭，形同木樁，沒有血性，不男不女。唯有俺老豬：我很丑但我很溫柔，呼老嫗為娘，喚女孩兒為小姐姐，打躬作揖，一派紳士風度，猶為憐香惜玉，即便是女妖，也舍不得給她一釘耙；而且，情感專一，無論走遍天涯海角，俺只想著高老莊，念著高翠蘭。有看官道：你不是愛那些菩薩變化的老娘和三姐妹嗎？臥槽，那是那些菩薩不地道，給俺老豬挖坑，把俺老豬推進坑里，這叫誘使犯錯，絕非俺老豬的本意真心。每次團隊即將分裂之時，俺老豬首先想到的就是回高老莊，去做高員外家的女婿，便是明證。

　　現如今，俺老豬早就不再想望那個孤老終身的冷美人嫦娥了，只思念高翠蘭。

　　高老莊，俺老豬心中永遠的鄉愁，永遠的痛！

 

　　作者簡介：婁炳成，男，甘肅省隴南市人大常委會退休干部，甘肅省作家協會會員、民間文藝家協會會員，在國家級、省市級報刊雜志、文學網站發表小說、散文、戲劇、紅學評論、文藝評論等作品300萬字以上。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