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家?guī)X故事——《四耳器奇思》

 

作者 周麗

 

　　前言：圓圓的直口瓶頸上下相似，中間圓鼓鼓的肚子上均勻地“長”出四只“耳朵”，上下左右皆是相通的。這樣的史前陶器只在屈家?guī)X文化遺址中少見，非常獨特。如此神秘的器物出土自屈家?guī)X遺址五千多年前的屈家?guī)X文化時期，到底是用來干什么的？有專家說，這類器物多與筒形器陶祖在聚落舉行大型祭祀活動時一起使用，看上去聚天地四面之氣，傳上下八方之音，可謂通天通地通四方。

 

（一）

 

　　大洪山南麓太子山腳下的屈家?guī)X遺址內(nèi)，距今約五千年的時候，隆重的祭祀活動在這里早已經(jīng)十分盛行了。

 

　　且說中心聚落里有一個頭腦有點特別的陶匠，他老婆先后為他生了四個兒子。這四個兒子剛一生下來，都用自己胖嘟嘟的小手圍成一個圓圓的喇叭形狀，發(fā)出高遠洪亮十分動聽的哭聲，就像陶匠每次暗暗模仿中心聚落里祭司向上天祈拜后用雙手接福的樣子，簡直太讓人稱奇了。因此，陶匠給他的四個兒子分別取名為大喇叭、二喇叭、三喇叭和四喇叭。一對夫妻接連生了四個兒子，這在聚落族群中是一件令人歡欣鼓舞的事情，因為聚落里每年舉行多次隆重的祭祀活動，不光是為了向天地神靈祈求風(fēng)調(diào)雨順、五谷豐登和去病消災(zāi)，還有尤為重要的一點，就是希望整個族群人丁興旺，以滿足大面積稻的勞力需要。再說這位陶匠，不僅制陶手藝高超，也是中心聚落里對祭祀最信仰、對祭司最為崇拜的人。每年節(jié)氣之交，中心聚落里要舉辦大型隆重的祭祀活動，陶匠都要早早準備，發(fā)揮他精湛的技藝和奇思妙想，燒制出一些諸如蛋殼彩陶杯、雙腹鼎之類的獨特器物，呈獻給聚落大首領(lǐng)和祭司選用為祭祀器具，用于供俸天地神靈和祖先。四喇嘛出生后的那二天，正好是中心聚落里舉行大型春祭的時候，陶匠也成功燒制出一副族人們從未見過的巨大的陶祖。他命人小心翼翼抬起，來到中心聚落的祭祀臺前。大首領(lǐng)看到幾乎等人高的巨型陶祖，眼前一亮，十分高興地點頭稱贊說，“嗯，這個物件雖然被夸大了又夸大，卻非常形象生動，放在祭臺上特別突出顯目，十分符合我族向天地和祖先祈求子孫繁衍、人丁興旺之意。祭祀，是我們族群天大的事情。而令人尊敬的祭司——受我委托，是能夠溝通天地祖先神靈的使者。我們需要向天地神明和先祖發(fā)出我們的聲音，我們也需要聽懂天地神明和先祖向我仌發(fā)出的聲音。因此，我們需要能夠溝通天地的使者和特別的器物來進行神圣的祭祀活動，這樣我們的族群才能得到天地神靈和祖先的庇佑。”

 

　　祭司慢慢點頭接下來也說，“上一次祭祀活動后，我向陶匠提點過，既然我們把代表男權(quán)的陶祖供在祭臺上，信奉它具有超凡的神力，能夠造化人類，就還可讓它更大一點，再大一點，以便天地神靈能夠顯而易見，從而賜福我們。果然，我們族群最為聰明的陶匠明白了我的意思，很快琢磨著燒制出這樣一副吉祥如意之物，以后我族必定會進入更加興旺、更加強勢的時期。在我看來，陶匠家一連出生了四個兒子，是我們整個聚落大族群的福氣，這應(yīng)是我們年年在不同時節(jié)舉行隆重祭祀敬俸神靈、祈求神靈的結(jié)果！”

 

　　聚落族群的人們聽罷無不點頭稱是，歡欣鼓舞，一次次俯首膜拜。

 

　　舞陶匠聽罷大首領(lǐng)和祭司贊許和肯定，連連興奮又恭敬地磕頭說，“感謝我族至高無上的大首領(lǐng)！感謝能夠溝通天地神靈和祖先的祭司！之前我一直在想，根據(jù)我們陶窯的大小和結(jié)構(gòu)，如何燒出那么大的陶祖來？琢磨著，琢磨著，我想我會有辦法的，果真就有辦法把它燒制出來了！”

 

　　但是，祭司望望不露自威的大首領(lǐng)，望望對祭祀一臉虔誠的合族之人，又盯著陶匠十分鄭重地對他說，“雖然我們把所制的最好陶器都擺上了祭臺，但我覺得在舉行祭祀儀式時還需要一件莫名的法器——能夠聚天地四面之氣，傳上下八方之音。你，能揣摸到我之所想嗎？”

 

　　陶匠低聲喃喃地重復(fù)著祭司的話，又開始琢磨起來，一時似有頓悟，一時又好象沒有想出來。這事就一直放在了他的心里，平素制陶、吃飯和睡覺都想著它。

 

（二）

 

　　陶匠眼看自己的四個可愛兒子日漸長大，皮膚紅紅的，臉蛋圓圓的、肚子鼓鼓的，他就尋思著，他們長大了，最愛干什么呢？真的說來奇怪又不奇怪，他的四個兒子都不約而同對祭祀活動特別感興趣，祭司的一舉一動都令他們十分著迷。有一次，雅雀無聞的敬祭儀式中，祭司在祭臺前跪拜磕頭，他們也遠遠地在一旁跟著跪拜磕頭；祭司雙手合十許久許久又打開，托舉成一個圓圓的喇叭形態(tài)，嘴里念念有聲，他們也跟著一招一式如此模仿......祭祀活動結(jié)束后，四兄弟雖然有點怯于祭司的天然威嚴，但還是小心而又執(zhí)拗地齊刷刷跪下，請求祭司告訴他們是否有與天地溝通的法術(shù)或法器？祭司為難地搖搖頭道，“天機不可泄露。你們小小年紀，若真的有此志向，自然會在天地萬物中找到的答案。”四兄弟你望著我，我望著你，一時并沒有聽明白，但因為太崇拜祭司了，都高興地相互一擊掌，回到家便開始不斷琢磨起來。

 

　　再說，陶匠作為四個兒子的父親，早已信奉祭祀成迷了。他正想著如何按照大首領(lǐng)的旨意，燒制出一件令祭司也感到異常奇特又非常滿意的祭祀用品。“向天地發(fā)出我們自己的聲音.....”當他指著遠近的山川河流和田塊向他的四個兒子作出吩咐時，四兄弟一尋思，都有了自己的靈感。只見最小的四喇叭高興地向三位哥哥揮揮手，突然一轉(zhuǎn)身，就向聚落東南面環(huán)壕外的大片稻田飛跑過去。他要向陽光下一片稻田吹出秧苗撥節(jié)生長的聲音；三喇叭望著丘陵崗地那邊，他見過粟苗抽出一串串穗子、慢慢沉甸甸地壓彎了腰的過程，向兩位哥哥擺擺手，急忙地小跑著到聚落后面的崗嶺上去，說他要向一片粟子地吹出泥土吸取雨水的聲音；二喇叭說，“我常到河里去摸魚，家門口的青木河與青木垱河兩條河流我都熟悉，就讓我選擇到有危險的河邊去吧！”說罷，他徑直往東南面的青木垱河灣去了。他要向水面上的雞頭米葉吹出河水悠悠流淌、魚兒葉與葉的縫隙跳躍出水面的聲音；大喇叭望了望北面連綿的山峰說，“我是兄長，和族人們?nèi)ゴ颢C時也采回過一些橡子，那就選擇遠一些的地方去練習(xí)吧！”說罷便大步流星往西北面的太子山那頭去了。他要向一棵高大婆娑的櫟樹吹出山林中櫟葉和果實輕輕搖碰的聲音。

 

　　就這樣，他們不分早晚，也不管暑寒，努力以自己的方式去感受天地神靈的存在，發(fā)出自己內(nèi)心的聲音。他們的父親、母親看著他們每天早出晚歸，風(fēng)雨無阻，不禁又喜又憂。喜的是，他們在各自選定的地方，要么不停地吹出各種各樣奇怪的聲音，要么沉醉入迷地觀察那些植物的生長變化，要么貼著或側(cè)著耳朵傾聽來自綠葉近處、大地深處、河山遠處和云朵高處的各種美妙的聲音；憂的是，他們的皮膚雖然怎么也曬不黑卻越來越紅，就象聚落里紅燒土的房屋顏色一梓。他們的肚子越吹越鼓，就象圓圓的陶罐里裝滿了粳稻米飯一樣。他們的嘴唇越吹越厚，就象許多陶器的口沿向外微微卷起一樣。

 

　　有一天，祭司和陶匠一起去瞧瞧特別迷戀祭祀活動、名叫“喇叭”的那四個孩子。祭司和陶匠來首先到四喇叭所在的稻田邊，聽見四喇叭吹了一會后對著綠油油的秧苗說，“能產(chǎn)出白花稻米的秧苗啊，我們的族人用石斧、石鋤等工具開墾出‘田’字型的地塊，給你們灌水、除草，讓你們好好成長，以收獲更多的粳稻。在充足的陽光照耀下，我聽見了你們‘吱吱’撥節(jié)的聲音。我用自己的的聲音向天地之神報告，祈求它讓你們變得更綠，它是否聽見了我的聲音呢？”

 

　　“一定是已經(jīng)聽見了，你看那些稻葉在開心擺動，象碧綠的水波一樣在田間一浪趕上一浪，那是天地之神的愿力顯現(xiàn)啊！”田間，他母親在內(nèi)的一群族人握著剛扯起的雜草，高興地鼓勵他說。

 

　　祭司微微地點點頭說，“天神會有感應(yīng)的。”陶匠立即跪下對祭司行感恩之禮。

 

　　隨后，他們一起向三喇叭所在的粟苗地走去。三喇叭吹了一會兒后，只見他撫著坡地上葉片細長而又堅韌的粟苗說，“能長出金燦燦小米的粟苗啊，很多很多年前你們從北方傳過來，雖然不怕旱，但是在干時也愛喝云朵降下的雨水。我聽見過你們‘颯颯’喝水的聲音，用自己的聲音向天地之神報告，祈求它們讓你們變得更綠，天地之神是否聽見了我的聲音呢？”

 

　　“一定是已經(jīng)聽見了，你看那片北來的云，正巧向崗地灑下來一陣雨，那是天地之神的愿力顯現(xiàn)啊！”田間，他的爺爺在內(nèi)的一群族人正在用石鋤、石鏟給粟苗松土，高興地鼓勵他說。

 

　　祭司微微地點點頭說，“天神會有感應(yīng)的。”陶匠立即跪下對祭司行感恩之禮。

 

　　隨后，他們一起向二喇叭所在的青木垱河邊走去。二喇叭吹了一會兒后，對浮出水面比陶盆口還要大的帶刺的芡實葉說，“分別從大山東北與西北流來的兩條河水在我們這里水面相連，水質(zhì)甘甜清澈。又圓又大的雞頭米葉啊，河水在你下面靜靜流淌，讓你孕育出了狀如魚目、食后津液滿口的雞頭米，天災(zāi)饑荒時你還是我們族群的一種儲備糧。我聽見平靜的河灣里，雞頭米葉葉上、雞頭米葉之下各種美妙的聲音，我用自己的聲音向天地之神報告，祈求它們讓河面長出密密的雞頭苞出來，天地之神是否聽見了我的聲音？”

 

　　“一定是已經(jīng)聽見了，你看圍繞我們中心聚落的東西兩條河流，在南面交匯形成平靜河灣，一朵又一朵白色的、紫色的小花從密密的雞頭米葉上冒出來，那是天地之神的愿力顯現(xiàn)啊！”河邊，他的叔叔在內(nèi)的一群族人正在用石鏃等工具在河里捕魚，高興地鼓勵他說。

 

　　祭司微微地點點頭說，“天神會有感應(yīng)的。”陶匠立即跪下對祭司行感恩之禮。

 

　　隨后，他們一起向大喇叭所在的太子山中走去。大喇叭吹了一會兒，仰臉對林間一棵高大的櫟樹說，“耐高溫干旱、能結(jié)很多籽實的高高大樹啊，你是強壯和驕傲的象征，所結(jié)籽實供我們食用，讓我們的族人變得強大、有力量。我聽見綠蔭如蓋的森林里陽光穿過繁密的枝葉時各種美妙動聽的聲音，我是否吹出櫟果與櫟葉輕輕撞擊的聲音？”

 

　　“一定是已經(jīng)聽見了，你看濃密的櫟樹枝條上，探頭探腦冒出的全是些烏黑發(fā)亮的果實，那是天地之神的愿力顯現(xiàn)啊！”樹林里，他的伯父在內(nèi)的一群族人成功圍獵到一頭野豬獵后剛好從山上下來，高興地鼓勵他說。

 

　　祭司微微地點點頭說，“天神會有感應(yīng)的。”陶匠立即跪下對祭司行感恩之禮。

 

　　一段時間后有個晨曦初露的早晨，遠處山巒上的白霧與青木河、青木垱河面上的水氣連接在一起，浙浙變淡。中心聚落的祭祀臺邊，祭司腆著肚子、仰著臉、張開雙臂正與天地祖先進行著神秘的交流。初出的陽光將他的臉照得紅紅的，族人們馴養(yǎng)的雄雞發(fā)出昂揚的啼叫，掩蓋了他的喃喃有聲。待祭司結(jié)束他的神秘之舉后，對此場景無比膜拜的陶匠才小心翼翼地將他新燒制的一件陶器托舉著呈上去。這是一件薄如蛋殼的壺形器，太陽的顏色，泥土的顏色，聚落紅燒土房屋的顏色在它的胎體和紋飾上面都能得到體現(xiàn)。圓圓的肚子，直口的瓶頸與下面的圈足那么對稱，祭司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無比興奮地點點頭，回到祭臺邊，將這一件絕無僅有的壺形器托在胸前，神色是那么莊重和虔誠，慢慢舉過頭頂，對著天空發(fā)出誰也聽不懂的秘語，又小心地收回來，在其流線形的圓肚上靜靜地側(cè)耳傾聽，然后一次又一次腑首叩拜。完畢，他終于無比滿意地對陶匠贊嘆道，“唔，聰明的陶匠，你設(shè)計燒制的這件陶器很好！此物上下相通，薄如蛋殼，色比云霞，實為我族增添了又一件祭祀供俸的稀罕之物。”贊罷，他若有所思地環(huán)視四方，并將雙手略略斜著向上朝四方攤開，卻又分明志對陶匠說，“只是，我認為地上有四季，天空有四方，保佑我們的天地神明和祖先蘊藏在萬物之中且無時不在，你能不能為我創(chuàng)制出一件更加奇妙的法器，便于我更好過去了與神靈們溝通呢？”

 

　　陶匠聽得祭司一席話，立即響起祭司先前所說，便又開始尋找靈感，且口中喃喃念道：“聚天地四面之氣，傳上下八方之音......”

 

　　陶匠正琢磨入迷時，忽然他老婆驚慌跑過來并大聲呼喊著：“大喇叭，二喇叭，三喇叭，四喇叭，你們?nèi)ツ睦锪搜剑咳f能的神明，請保佑他們啊！” 原來，他們的四個兒子今天一早不知到哪里練習(xí)去了，以前他們分別常去的地方都見不到他們的蹤影。陶匠的老婆焦急地說，大首領(lǐng)已經(jīng)帶人到北面的山上派人尋找去了......

 

　　陶匠聽了,也一時著急起來,但聽祭司慢條斯理擺了一下腦袋說，“不妨，一切我自有安排。”說罷，便帶著陶匠夫婦往西北面的太子山頭直奔而來。

 

　　夏天的太子山是一個各種奇妙聲音交織的綠色世界，各種蟲鳴和鳥叫，還有涼風(fēng)掠過泉水、樹葉晃動著果實的聲音。沿著一條溪流上去，即將到達半山腰的一個坳口，祭司與陶匠夫婦都不由停住了。山坳下方巖縫邊或者茅草叢里，離祭司和陶匠夫婦不遠有一撥人，是大首領(lǐng)他們；離大首領(lǐng)等人不遠，還有一撥人。看樣子，他們是來行保護職責(zé)的。除了大首領(lǐng)朝祭司微微點了點頭之外，誰也沒有發(fā)現(xiàn)陶匠夫婦的到來。只見坳口上方高高的櫟樹下有個小平臺，平臺的四角東南西北依次坐著陶匠的四個兒子——大喇叭、二喇叭、三喇叭和四喇叭。這四兄弟擱在嘴邊向外張開著的雙手都象一只名副其實的喇叭，輪流從胸腔里吹出的哨聲時而高遠，時而低回，時而急促，時而柔慢，既像密林上方不知的鳥兒在高聲鳴叫，又像南側(cè)灌木叢掩映著的山泉在汩汩流動；既像久旱后族人們期盼的隱隱雷聲，又像寒冬過后天氣漸漸轉(zhuǎn)暖的徐徐春風(fēng)。悄悄趴在那里的族人們手中握著各種不同的武器，有石斧、石錘、石茅、石鏃等，卻都聽得如癡如醉，對所要保護的對象滿是憐愛。

 

　　大喇叭吹出一陣口哨聲時還用上了一片櫟樹葉，他發(fā)出的聲音引來林中的小鳥蹦蹦跳跳，有一只小山雞竟然毫不懼怕地踱到他面前，望望他，聽他吹著，慢慢叨起他面前的一只毛毛蟲子。離他最近的那一撥族人中有的不由自主地舉起了手中的家伙，意在用石鏃來射中它。只見大喇叭輕輕捧起那只小山雞，把它托在掌上，用臉貼著它的羽毛摩挲著，低低對它說了些什么，很快將它放了，讓它飛到樹上去。“不要放走它，至少我們可以把它帶回去馴養(yǎng)起來，山雞的肉是多么的鮮美呀！”舉起箭鏃的族人十分惋惜地說。大喇叭溫和地望著那只振翅而去的小山雞，對山石背后的那位族人說，“在我看來，它是山中的精靈，神明的使者。它能聽懂我發(fā)出的聲音，所以走到我面前來；我能聽懂它的話，所以我放要了它。”他不知道，山石后面的族人是來保護他們的。大首領(lǐng)和祭司等人不由暗暗點點頭。

 

　　二喇叭吹出一陣口哨聲時還用上一片芡實葉，他發(fā)出的聲音引來一群山羊在林中探頭又露腦，有一只小山羊竟然天直可愛地來到他面前，望望他，聽他吹著，慢慢吃起他遞來的芡實葉。離他最近的那一撥族人中有的不由自主地舉起了手中的傢伙，意在用石鏃來射中它。只見二喇叭抱起那只小山羊，用臉貼著它的脊背由前到後撫摸著它順滑的皮毛，用同樣咩咩的聲音和它說了些什麼，很快將它放了，讓它回到灌木叢那邊去。“不要放走它，至少我們可以把它帶回去圈養(yǎng)起來，山羊的肉是多麼的鮮美呀！”舉起箭鏃的族人十分惋惜地說。二喇叭含笑地望著那只跳躍而去的小山羊，對山石背后露出腦袋的族人說，“在我看來，它是山中的精靈，神明的使者。它能聽懂我發(fā)出的聲音，所以走到我面前來；我能聽懂它的話，所以我要放了它。”他不知道，山石后面的族人是來保護他們的。大首領(lǐng)和祭司等人不由暗暗點點頭。

 

　　三喇叭吹出一陣口哨聲后還用上一片粟葉，他發(fā)出的聲音引來一只梅花鹿好奇地在林中出現(xiàn)，他探頭探腦地來到他面前，望望他，聽他吹著，慢慢地吃起他頭頂上的許多藤葉。離他最近的那一撥族人中有的不由自主地舉起了手中的家伙，意在用石鏃來射中它。只見三喇叭靠近那只小鹿抱了一下并沒有愛到驚嚇的它，用黑亮亮的眼睛瞧著它黑亮亮的眼睛，用呢喃的聲音和它說了些什麼，很快將它放了，讓它回到灌木叢那邊去。“不要放走它，至少我們可以把它帶回去馴養(yǎng)起來，梅花鹿的肉是多麼的鮮美呀！”舉起箭鏃的族人十分惋惜地說。二喇叭含笑地望著那只搖晃而去的小山狗，對山石背后的那位族人說，“在我看來，它是山中的精靈，神明的使者。它能聽懂我發(fā)出的聲音，所以走到我面前來；我能聽懂它的話，所以我放要放了它。”大首領(lǐng)和祭司等人不由暗暗點點頭。

 

　　四喇叭吹出一陣口哨聲時還用上一片竹葉，他發(fā)出的聲音引來一大一小兩頭野豬在林中越來越近出現(xiàn)。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之后，那頭棕毛尖嘴的小野豬竟然搖搖擺擺地來到他面前，望望他，聽他吹著，慢慢地來到他腳邊拱來拱去。四喇叭起身抱起那頭可愛的小野豬，用臉貼近它的小腦袋撫摸著它。意欲掙脫的那頭小野豬聽他同它說著什么，很快安靜下來，溫順地閉著眼，似聽非聽地一副很享受的樣子。這時候，樹林里一陣騷動，那頭大野豬顯然急了，喉嚨里發(fā)出低沉的聲音，便直直地朝這邊奔過來。此情此景，趴在山石后面的青壯族人都抄起家伙紛紛跳出來，一撥人保護著四喇叭，一撥人試圖抓住時機圍獵到那只大野豬。只見四喇叭將小野豬溫柔地往地上一放，向大野豬一攤手，又微微一笑，那頭大野豬見到自己的孩子重回自己身邊，迷惑地望望四喇叭，也沒有傷害四喇叭的意思，掉頭不慌不忙回到密林深處去。“不要放走它們，至少我們把它們捕捉回去可以馴養(yǎng)起來，野豬的肉是多麼的鮮美呀！”舉起石斧、箭鏃的族人們十分可惜地說。四喇叭含笑地望著從容而去的一大一小兩頭野豬，對族人們說，“在我看來，那只小野豬也是神明的使者。它能聽懂我發(fā)出的聲音，所以走到我面前來；我能聽懂它的話，所以我放要放了它。”可是，族人們覺得機會實在難得，他們?nèi)硕鄤葜兀穷^大野豬又實在是誘人，如果捉回去，對族中老幼和青壯年都是一頓大補。所以，他們再次舉起家伙跟蹤著野豬沖過去。

 

　　“住手，休得莽撞造次，也休得傷害它們！”忽聽大首領(lǐng)大聲制止，所有往前沖的族人都停下了，退回來。

 

　　祭司在大首領(lǐng)身后也跟過來發(fā)話了，他說：“天地萬物皆有靈，是因為我們信奉的神靈無處不在，包括它也在我們的內(nèi)心逃深處，因此我們才能與天地萬物相溝通。今天的這番情景，讓我們看到了四個孩子可貴的真心和善心，這也是天地神明和祖先對我們的一種愿心。我相信，這四個孩子以自己的虔誠堅持自己的信念，終有一天會成為我們與天地神明呈先祖溝通的使者。”隨后，祭司拱手向大首領(lǐng)報告說，“為了不干擾這四個孩子歷練，他已暗中派人隨時保護著他們，沒想到還是驚動了具有天地仁心的大首領(lǐng)，望乞恕罪。”

 

　　大首領(lǐng)連忙扶了一下祭司道，“難為祭司同樣宅心仁厚，慮事周全。愛及每一位族人，保護他們，是我作為一個族群大首領(lǐng)的應(yīng)盡職責(zé)，這也是我們這支三苗族群生活在這片山水之間越來越強大的原因。”

 

　　“大首領(lǐng)英明！以后，我和這四個孩子在我們的中心聚落將盡量用我們的辦法，向天地神明和祖先報告我們共同的愿心。感謝天地神明和祖先保佑我族，并賜予我們無盡的福福祉。”

 

　　“感謝大首領(lǐng)和祭司的愛護，感謝天地神明和祖先對我們的保佑和賜福！”陶匠夫婦帶四個喇叭兒子立刻下跪磕頭起來。其它族人也紛紛如此。然后，大家紛紛下山回中心聚落去。

 

（三）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中心聚落及隔河兩岸十一個附屬聚落的族人們種稻的種稻，種粟的種粟，制陶的制陶，圍獵的圍獵，捕魚的捕魚。稻子收了，他們會用石杵脫殼用陶甑蒸了來吃。有了多的，族人們會用陶質(zhì)的糧倉儲著，還有一部分用來釀酒；冬天來臨，他們會去撿回一些櫟子等山果或者圍獵一些野獸回來，吃不了的雞狗豬都放欄圈里馴養(yǎng)著，當然少不了用特別大的陶鍋烹煮了用來祭祀。安居的日子倒也過得十分安逸。

 

　　再說每天制陶之余，陶匠最大的享受，就是趴在中心聚落的一處隱秘地方，看著他的四個喇叭兒子以自己的方式與天地溝通。陶匠不敢細瞧站在中心聚落祭臺邊的祭司是如何與天地溝通的。因為祭司說過，他的前、后、左、右四個方向都長著他們看不見的眼睛，他相信無疑。現(xiàn)在，他的四個兒子都得到了他專門為他們燒制的一個小小的陶喇叭。他們按祭司的要求，分別在中心聚落的東、南、西、北方向，用陶喇叭以自己的方式與天地溝通。他們有時候向著遠方發(fā)出大聲的呼喊，就象大聲唱歌一樣；有時候，通過手中的喇叭，就象收集到來自那個方向的某種信息一樣，一齊飛快地向中心聚落祭臺邊的祭司跑去。

 

　　跑向祭臺的大喇叭神秘而又興奮地問，“尊敬的祭司，我好像聽見了，聽見了混合在天地間一種獨特聲音。是我的念力起作用了嗎？”

 

　　“天機不可泄露。”祭司向天仰臉閉著眼未置可否地回答他們。

 

　　其他三個喇叭孩子從不同的方向跑向祭臺時也分別這樣問，祭司也分別這樣回答他們。

 

　　從早到晚，從春天到冬天，從今年到明年，陶匠的四個喇叭兒子對他們喜歡做的這件事情都那么入迷。祭司有時候也意味深長地對他們作些指點，而且看上去，祭司好像有點認可他們了，有時候在他與天地溝通時會安排他們?nèi)绾喂餐浜稀Ｋ膫€喇叭孩子可高興了，陶匠因此可得意了。

 

　　有一年從春天開始，每天都是一個大晴天。就連整個聚落舉行一場大型春祭之后，也沒有下過一滴雨，大首領(lǐng)和祭司的神色漸漸變得凝重了。一些天來，大首領(lǐng)也和祭司一樣白天晚上站在中心聚落的祭臺邊，觀日月，觀星辰，觀云朵，觀青木垱河灣水面的變化，觀地上草木的精氣神。

 

　　逶迤的山巒一如往常呈環(huán)狀連綿起伏著，但云霧繚繞的景象長時間很難一見了，山色因此在大首領(lǐng)和祭司看來暗淡了不少。這是白天的情景。他們二人每天從早到晚都默默地站在中心聚落的祭臺那里，有時候面朝東方對視著早晨一開始就紅彤彤的太陽，仿佛在問太陽之神把風(fēng)雨雷電之神藏到了何方；有時候向三面環(huán)繞的山巒拱手又低頭，仿佛在祈求自它們腳下淌出的溪水不要斷流； 有時候趴在大地上很久側(cè)耳傾聽、爬起來時又長跪不起，仿佛在向地下有知的祖先謝罪； 有時候仰起臉望著天上的云就象忘記了時間，仿佛在沉醉地享受一場大雨.....黑夜悄悄降臨又將離去，二人的目光先久久盯著天上的北斗七星，不知何時緩緩移動轉(zhuǎn)向天邊的啟明星。慢慢地，東方的曙光出現(xiàn)，一輪紅日噴薄而出，祭司雖然伸出雙手閉目而拜，卻慢慢搖了搖頭，臉上仍然不自覺現(xiàn)出憂慮的表情。

 

　　平素生龍活虎的四個喇叭孩子雖然堅持著以自己的方式向天地神明和祖先表達著自己的愿心和念力，但他們圓圓的臉蛋和鼓鼓的肚子也癟了一截。在這四個孩子看來，大團的帶雨的云很久沒有在聚落族群這片土地的上空出現(xiàn)了，每個族人的臉上卻似乎布滿了陰云。這一天，一陣凄厲的哭聲自中心聚落的紅燒土房屋里傳出來，很快一群人攙扶著一位可憐的母親由遠而近經(jīng)過中心聚落的大祭臺。持鉞走在前面的大首領(lǐng)步履是那樣沉重，和孩子的父母親及其他族人一樣眼里充滿悲傷的淚水。他對祭司說，“可憐的孩子，因為先天發(fā)育不足和長期干旱導(dǎo)致的炎熱，剛剛出生便永遠停止了呼吸。現(xiàn)在，我們用甕缸小心地保護著，將他安放進中心聚落的北墓葬區(qū)去，讓他的靈魂回到母體后很快能夠重生，早日降臨這個美好的世界。”祭司也悲哀地看了那個剛出生便夭折的孩子一眼，合掌跪地向天喃喃道，“這是可貴的天神向我們族群撒下的一粒生命的種子啊，就讓他回到天神與我們的祖先同在的地方去吧！”母親的哭聲再次響起，大首領(lǐng)帶著一群族人護送著甕缸慢慢往北而去。四個喇叭孩子一臉悲泣地匍匐在地，不舍他們同族的小兄弟就這樣離他們遠去。“是天地之神在懲罰我們的過錯嗎？”他們異口同聲地問祭司。“也許吧，由于我們有意無意的不善之舉。所以，我們需要不斷向天地神明進行叩問。”祭司這樣回答了他們。

 

　　很久之后，部落大首領(lǐng)才從中心聚落的北墓葬區(qū)回來。他慢慢走近祭臺，輕輕地問祭司：“尊敬的祭司，作為聚落族群的大首領(lǐng)，我也一直從早到晚在觀察天相，期盼上天恩賜我族，可是滋潤萬物的雨水還是沒有及時降臨。是我的德行不夠，才導(dǎo)致這樣的災(zāi)相出現(xiàn)嗎？”

 

　　祭司立即躬身回答，“大首領(lǐng)是掌管我們聚落族群的天選之人，以反省的方式試圖求得旱災(zāi)歸因，實在是我們這一支三苗族群的福氣，這也是我們聚落族群不斷走向強大的原因。”又道，“天道以氣行運化萬物，那些帶著雨水的云氣只不過一時飄移到別的地方去了。至上的天神告訴我，我們是天地萬物中的一部分，只需我們以善行與天地相適---不僅大首領(lǐng)，還包括我們所有的族人，向善沒有止境。其它，聽從天意吧。”

 

　　大首領(lǐng)點了點頭，“噢，我明白了。尊敬的祭司，請代我向天地神明表達無盡的感恩之情。我決定，我們近日將再次舉辦一場大型的祭祀活動，一方面感謝天地神明對我們的恩賜，一方面祈問那被派出的風(fēng)雨雷電之神現(xiàn)在正奔向哪里？”

 

　　“大首領(lǐng)英明。是的，我們需要再次舉辦一場隆重的祭祀。雖然運化萬物的天地神明告訴我，它們派出的風(fēng)雨雷電之神已在重回我族的路上，但我們還是要通過祭祀來表達我們虔誠的求雨之心。”祭司回答時用堅定的眼神望著大首領(lǐng)。

 

　　正說著，陶匠的四個兒子用雙手握著各自的陶喇叭，分別從東、南、西、北四個方向飛也似地跑回來。

 

　　“祭司，我向東方的太陽之神發(fā)出祈求雨水的聲音，我收集到的是太陽之神即將隱去、帶著雨水的云朵遠道而來的氣息嗎？”大喇叭氣喘吁吁地問。

 

　　“是的，它們一定已在遠道而來的路上。”祭司輕聲而有力地回答他。

 

　　“祭司，我向南方的河流之神發(fā)出祈求雨水的聲音，我收集到的是河水不斷向上蒸發(fā)聚集、帶著雨水的云朵遠道而來的氣息嗎？”二喇叭氣喘吁吁地問。

 

　　“是的，它們一定已在遠道而來的路上。”祭司輕聲而有力地回答他。

 

　　“祭司，我向西方的月亮之神發(fā)出祈求雨水的聲音，我收集到的是月亮周圍慢慢長起一圈毛邊、帶著雨水的云朵遠道而來的氣息嗎？”三喇叭氣喘吁吁地問。

 

　　“是的，它們一定已在遠道而來的路上。”祭司輕聲而有力地回答他。

 

　　“祭司，我向北方的群山之神發(fā)出祈求雨水的聲音，我收集到的是它們張開葉片抖擻以盼、帶著雨水的云朵遠道而來的氣息嗎？”四喇叭氣喘吁吁地問。

 

　　“是的，它們一定已在遠道而來的路上。”祭司輕聲而有力地回答他。

 

　　祭司早已回到祭臺邊，雙手向上伸開成一個巨型喇叭的樣子，神情肅穆地筆直站在那里，向天祈福又接福。四個喇叭孩子依次由東、南、西、北向祭司靠攏，背靠著把他圍得緊緊的，而讓手中的喇叭分別朝著他們所處的方向。

 

　　陶匠趴在不會被人發(fā)現(xiàn)的隱蔽之地，十分欣慰地望著他的四個喇叭兒子。現(xiàn)在，他仔細地看著他們，感到踏實了許多。昨夜， 他累了一天剛剛沉沉睡去，不覺隨著自己的潛意識來到中心聚落的祭臺一帶，眼見自己的四個喇叭孩子圍繞著中間位置的祭司如此這般地表達著他們的愿心。四個喇叭兒子似乎只有快樂，沒有憂愁。他們挺起圓圓的肚子，鼓起圓圓的腮幫子，撅起嘴吹著陶匠送給他們的圓圓陶喇叭， 分別從中心聚落的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往祭臺中間的祭司聚攏來，以祭司代表的天地為軸心，他們象漩渦一樣轉(zhuǎn)動著。“天有四方，地有四季，東南西北天地中，請庇佑我們的天神為我族降下一些雨水吧！”祭司虔誠萬分地向天呼喊祈求著，側(cè)耳傾聽著；四個孩子一齊大聲祈求著，側(cè)耳傾聽著。一會兒，四個喇叭孩子又向四個方向分散跑開呼喊著，再向祭司聚攏來，繼續(xù)呼喊祈求著。不覺地，他們上下、四方象一個圓圓的陶罐一樣按東南西北方向轉(zhuǎn)動起來......漸漸地，他們?nèi)跒榱艘惑w，帶著笑意表達著他們的愿心也隱入罐身中去，再也不能分開。陶匠發(fā)現(xiàn)，祭司的身體不知何時變?yōu)楣摅w中間的一部分，與那四個喇叭孩子根本區(qū)分不開，只剩下圓直的頸口和圈足，而他的四個喇叭兒子也分別將四只陶喇叭伸出圓圓的罐身，就象四只耳朵均勻地長在圓鼓鼓的肚子上一樣。“大喇叭，二喇叭，三喇叭，四喇叭，我的孩子們，你們和祭司一道，都藏到里面去了嗎？”陶匠膜拜之余不由驚出了一身冷汗。東南西北中，天地與四方相通？突然，他打了個激靈，腦海里閃現(xiàn)出一個似罐非罐、似壺形器又非壺形器的影子。他興奮地再要它在自己的腦海里更加清晰起來，那物件好像一個精靈，在他的心中只是一閃，便不見了。有了，我會想出辦法來的，我一定能燒制出這樣一件用于祭祀、讓大首領(lǐng)和祭司都十分滿意的陶器來的。他就這樣暗暗激動地告誡自己。

 

　　回過神來，陶匠聽見大首領(lǐng)憂慮又帶一絲慶幸地對祭司說，“感謝天地神明的恩賜，我們的祖先選擇在這片有山有水的地方世代定居下來。如此干旱季節(jié)，幸虧我們利用祖先們開挖的環(huán)壕引水灌溉了我們的農(nóng)田，讓栽培的粳稻秧苗正常生長，保障我們的食糧基本旱后無憂。但我還是惶恐地想，我們到底在哪些地方觸怒了天地神明，讓它們以干旱的形式來懲戒我們呢？”

 

　　祭司凝重地點點頭但佷快以搖搖頭說，“天地神明和祖先就象我們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仁慈寬厚為本，既有庇護，又會有懲戒。天意無言難測，所以需要我們虔誠祭祀、你和我等天選之人用心溝通，才能贏得天道輪回，讓我們的族群生生不息。”

 

　　正說著，大首領(lǐng)和祭司都不約而同轉(zhuǎn)向青木垱河灣，很快發(fā)現(xiàn)河潭對面出現(xiàn)了異常。只見對岸附屬聚落東南面出現(xiàn)長長的一溜子隊伍，拖兒帶女的，抱著或者捧著一些壇壇罐罐悄悄摸到河邊，見到清澈的河水便是一頓狂飲，隨后使用帶來的陶罐慌慌地汲水。

 

　　“哪里來的外人，不準偷搶我們族群寶貴的河水！”

 

　　這時候從對岸河邊不遠突然傳來一聲斷喝，緊接著附近附屬聚落里沖出許多人來。這些人大多是青壯年男子，有的手持石斧，有的手持石錛，有的手持石刀；有的緊握石錘，有的緊握石餅；有的準備好投射的石鏃......等等，總之，能用上的十八般石質(zhì)武器都用上了，呼喇喇便涌到河灘來。

 

　　與此同時，中心聚落這邊的族人們聽到爭鬧，也都聚集起來，抄起家伙就要過河去支援。他們也在青木垱河這邊的西岸強烈地喝止道：

 

　　“外來的人，休要偷搶我們寶貴的水源！”

 

　　眼看要打起一場惡仗來，千鈞一發(fā)之際，大首領(lǐng)跺了一下手中的玉鉞權(quán)杖，用洪亮的聲音向兩岸的族人們制止道，“不準胡來，休要傷害因為旱災(zāi)連水都喝不上的人們！”立時，所有的人都一下子安靜下來。但聽對岸附屬聚落的一個頭領(lǐng)迷惑地問，“大首領(lǐng)，我們知道方圓這一帶除了我們的河潭，土地都變得干潿無水了。若是讓他們到我們這里取水，哪天我們這條河流的潭水也干涸了怎么辦呢？”

 

　　聽大首領(lǐng)心平氣和地說，“感謝天地神明的恩賜，讓我們世代定居在此。即便我們的河潭只剩下一點水，我們也應(yīng)該容許他們不得已遠道而來到我們這里取水。再說，他們不是外族，只是住在我們本聚落族群之外。大家知道，從我們這里往東，往南，往西，往北，很大范圍的地方都歸屬于我們?nèi)绱笞迦骸Ｗ鳛檫@里的住民，我們需具有仁厚向善、和合互愛的德行，才配長久地安享這處龍脈之地的滋養(yǎng)，這也是我們?nèi)缱迦翰粩鄰姶蟮脑颉！?/span>

 

　　祭司站在大首領(lǐng)身后也不急不慢地發(fā)話了，他說，“統(tǒng)領(lǐng)我們族群的大首領(lǐng)一片仁厚之心，實乃我族之大幸！剛才大首領(lǐng)同我說了，我們一代又一代的先祖?zhèn)飨略拋砀嬖V過我們，從前我們這一帶遭遇過比這更為嚴重的干旱，也沒見我們的河潭干涸過。因為我們的祖先獨具慧眼，選擇這片三面環(huán)山的風(fēng)水寶地來定居，凡山皆有地下水，因此我們深深的河潭里至少有一處永遠往外冒水的泉眼，我們稱之珍珠泉。就算這樣，大首領(lǐng)仍在為我族費心籌劃祭祀祈雨一事。大家不要擔心，敞開讓所有的災(zāi)民都來取水好了。”

 

　　河岸兩邊的本族之人聽罷，紛紛收起了手中的家伙，點頭彎腰應(yīng)道：“遵從大首領(lǐng)和祭司的旨意，愿清澈的河水能解除他們的缺水之憂！”剛才還劍拔弩張的那一群外來災(zāi)民，也突然齊齊地跪下，向著中心聚落大首領(lǐng)和祭司所在的這邊連連瞌頭，重新拾起帶來的壇壇罐罐，小心裝了水，隨即千恩萬謝地慢慢離去。

 

　　大首領(lǐng)和祭司剛剛松了一口氣，眼見中心聚落北面的兩河交匯處又騰起一片細細的塵煙。睜大眼睛細看，想不到一群動物也下山來到河邊喝水了。它們中有梅花鹿，有野豬，有山羊等等，看樣子是一群老弱和幼小。大首領(lǐng)和祭司都覺得奇怪，這一群動物何以如此和諧，彼此間相安無事就象是邀約一起來河邊喝水？二人正驚奇又感動之時，忽見兩岸不同方向有許多持著不同石器的人影貓著腰悄悄向它們靠近，為首的幾人已經(jīng)舉起了手中的弓箭或者石錘，大量尖利的或能給予重擊性的石器就要飛向它們。那些族人們的臉上滿是意外地即將大有收獲的欣喜神色。

 

　　“大家休要動手！共同的天災(zāi)面前，讓所有物種保命延續(xù)，是我們族群應(yīng)該做到的。這些動物是相信我們族群不會傷害它們，才來此安然飲水的，也是神靈意愿的體現(xiàn)。我們應(yīng)把它們的出現(xiàn)看作是一種降臨我族的福報。”大首領(lǐng)說完，輕輕放下他手中高高舉起的玉鉞權(quán)杖。

 

　　祭司站在大首領(lǐng)身后，再一次輕輕點頭。

 

　　“聽從大首領(lǐng)的旨意！感謝天地神明讓福報降臨我族！”霎時，欲偷襲各種獵物的族人們?nèi)剂ⅠR放下了手中的家伙，齊聲回答著中心聚落的大首領(lǐng)，并就地跪下向大首領(lǐng)磕頭謝罪，向天地神明和祖先謝罪。

 

　　說來也怪，以梅花鹿為首的那群動物好像根本不知道它們剛才所處的危險，也好似根本沒聽見大首領(lǐng)在說什么，只顧伸長脖頸在河潭邊喝水。喝著喝著，一些小梅花鹿呀，小野豬呀，小山羊呀等等，不僅看見了自己在水中的倒影，還看見水底慢慢飄來一絲絲、一片片烏云，竟然天真地與這些云朵嬉戲起來。終于喝完，一群梅花鹿中的一只抬起頭來，向伙伴們發(fā)出一種動聽的聲音，所有來喝水的老弱幼小動物都紛紛上岸，成群結(jié)隊地向北面的山巒慢慢遠去。隊伍里斷后的，大約是剛才向伙伴們發(fā)出動聽呼喊的同樣那只梅花鹿，只見它轉(zhuǎn)過身來，向著中心聚落這邊佇立的人群突然一陣低頭跪腿謝恩的樣子，好一會兒才慢慢起身轉(zhuǎn)頭去追趕自己的隊伍，一路揚起細細的灰塵......突然，天空中疾疾滴下幾滴久違的雨水，東兩點、西兩點的。緊接著，烏云密布，大大的雨滴密密地落下來，在聚落的高臺子地上和青木河、青木垱河兩岸騰起片片煙霧。

 

　　“祭司，我們要舉辦的祭祀須得現(xiàn)在就此開始！”大首領(lǐng)迎著真滴，仿佛看見天上神靈的面孔，同祭司說著，果斷地安排族人們擺上新近備下的祭祀物品。

 

　　此時，陶匠早已知悉中心聚落里立馬要舉辦大型的祭祀祈雨謝恩活動，及時將他新燒制的一件神秘物件小心翼翼地獻上來。但見，這件器物圓圓的瓶頸和圈足，上下直口相通，中間圓鼓鼓的肚子上均勻地“長”出四只“耳朵”。大首領(lǐng)和祭司同時近前仔細觀看，上下左右全是相通的。“嗯，這件一件極好的法器，能夠聚天地四面之氣，傳上下八方之音。從此以后，我們依靠這件靈氣之物，通過祭祀與天地神明和先祖溝通，定能通天通地通四方!”

 

　　“天佑我族!”大首領(lǐng)持鉞捂胸對著四耳器一陣彎腰施禮，穩(wěn)健登上中心聚落的大祭臺。

 

　　愜意的雨中，族人們?nèi)w虔誠跪拜，緊隨著大首領(lǐng)和祭司合掌伸開、彎腰瞌頭，臉上洋溢著歡欣鼓舞的表情。陶匠跪拜在其中表現(xiàn)得尤為迷醉。

 

　　“天佑我族!”四個喇叭孩子圍著祭臺上的四耳器轉(zhuǎn)著圈，也開心地低低祈禱，然后飛跑到四面八方，向他們心中的天地神明和祖先奔走相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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