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沾點“書法”之光
作者:安玉琦
近讀東昌水子(山東作協(xié)原副主席、著名作家)《書法之美》和《書法藝網(wǎng)》啟功論書法的文章,感觸頗深,于書法藝術(shù)愈加珍重珍愛,且亦驚慌驚恐。
說到珍重珍愛,這是因為:若說余生有點“出息”,大略也沾點“書法”之光吧?不過,余之“書法”,充其量“螞蚱爪子”而已。此話后頭再說。
余亦驚慌驚恐,內(nèi)心深處對于書法藝術(shù),十分敬畏,奉若神明,然則歲至耋耄之年,亦未敢登大雅之堂,此乃余生之憾。但經(jīng)書法大師啟功點撥“得悟”,于心方安。啟功先生說,“書法”先要讓人看懂。文字總要和語言相結(jié)合,總要讓人看得懂你寫的是什么。寫完之后人們都不認識,那么再高也只能是一種“天書”。
由此可見,書法藝術(shù)大師不是“一蹴而就”的。可是,在我們鄉(xiāng)下,你寫的字能讓人認得、又中看,俗稱“寫手好字”,便贏得不少夸獎。
余雖夸詡“寫手好字”,那是僻鄉(xiāng)里野“矬子里面拔將軍”,“癩蛤蟆充當小臥車”罷了。
上小學(xué)的時候,我的硬筆字寫的很板正,一橫一豎、一撇一捺,從不含糊;毛筆寫“大仿”,也贏得老師不少的“紅圈”。秦老師表揚說,字寫的很干凈、很中人。
后來,一個星期天,她帶著我去南廟學(xué)校,參加學(xué)區(qū)“聽寫”比賽。南廟里面,1—6年級有十幾個班,那是我們鄉(xiāng)下孩子最向往的學(xué)校。
我頭一次進南廟,腿腳有點哆嗦,心跳也在加快,額頭還冒出汗珠,秦老師見狀,驚恐地問我,哪里不舒服?我說心里害怕,看著這個學(xué)校太神奇了。秦老師放心了,便笑了,還掏出手絹給我擦擦汗水,并慈母般安慰道:甭害怕!別看他們能說會道,“聽寫”不一定比得過你。穩(wěn)住情緒,好好考,你一定能得到獎狀!
這次“聽寫”比賽,一是看“拼字”對錯,二是看“書法”如何。比賽下來,經(jīng)過老師評判,我居然獲得“聽寫比賽”二等獎。我高興,秦老師也高興,在回走的路上街旁有個賣冰棍的(我頭一回見到冰棍),便給我買了一支,我怎么也不要,見她有點生氣了,我說老師,咱倆掰開吃吧。秦老師慈母般拍我一下頭,真是個好學(xué)生。我睄她一眼,她眼里好像汪著淚花……
回到家里,我把獎狀炫耀給爹娘,可是二老仍如往常一樣,還是那副為全家操勞生計的愁困面相,仿佛在問,獎狀還能當飯吃?
在爹娘面前無趣。我便跑到四娘家,再次炫耀獎狀。四娘見了獎狀,馬上喜笑顏開:“咱家出秀才了!”秀才,什么秀才?四娘見我懵懂,便撫摸著我的頭說,秀才,就是有文化有出息。你要好好上學(xué),一定會有出息的。聽四娘這么一說,我高興得不得了,即把獎狀用糊嘟粘邊,規(guī)規(guī)矩矩地貼到了四娘炕頭的墻上……
四娘從她陪嫁的小紅箱里找出一支鋼筆,獎賞于我。我捧著鋼筆,寶貝般撫弄著,怕它跑了似的愛不釋手啊!后來聽說,四娘考高中就是用這支鋼筆答卷的,并考中了,但因家里供應(yīng)不起,便放棄了學(xué)業(yè)……
生產(chǎn)隊長說我字寫的“一個是一個的,叫人好認”,所以場里分谷物什么的,隊長就指派我去幫著會計寫“人名紙條”,壓在谷物堆上,識字的人一眼就能找到自家的名字,便把谷物挑回家。
我在村里還當了年兒半載的“記工員”,最后那“盤活”不用干了,就到干活人的地方記下他們一天干活的時間,待到月底經(jīng)過評價,折成“日工分”,再用工分總數(shù)加人口分糧分物,到年底結(jié)算分紅。
到了“文革”時期,“書法”更是大有可為。隨著政治任務(wù)的需要,大字報便“粉墨登場”了——毛筆、排筆,甚至掃把各司其職,大顯身手,使之油墨香化作“炮火硝煙”,營造出“將革命進行到底”的氛圍。于是,在村里,我成了寫“大字報”的能手,一天能寫幾十張——不出力不流汗,照樣掙工分,被眼紅的人稱為“綹子活”,真它娘的“沒正道”!
后來,我當兵分到連隊。當年,連部文書被推薦去上工農(nóng)兵大學(xué),連長、指導(dǎo)員見我瘦兒吧唧的像個“文弱書生”,怕在班里吃不下苦,便叫我接替文書,當時我心里直打“退堂鼓”,雖然征兵表格“文化程度”欄里填寫著“初中”,但咱自己心里有數(shù),其實“半瓶子不滿”,冒充的。因此,何德何能,豈敢承擔“天將降大任于斯”啊?
兩位連首長看出我的“思想顧慮”,便鼓勵我說,你的字寫的不錯——當時,連里沒有打字機,當然更不知電腦為何物了,凡是連首長的指示、講稿、通知、條例、規(guī)定等等都得筆寫手抄,分數(shù)多點的就墊復(fù)寫紙,要是人手一份的,就得刻鋼板,刻好蠟紙,然后油印出來,當時在連隊也算很先進的了。
再后來,或許還是“書法”的“行頭”,我又調(diào)到處里(師級)提了書記,但此書記非彼書記,其職務(wù)排級,月薪52 元,加上糧貼2元,共54元,但在那時也算“高薪”了。而職責呢,就是抄抄寫寫、開開證明、蓋蓋印章之能事。不過,從此不愁“面朝黃土背朝天”退役回家“修理地球”了。
因此,神圣的“書法”,于我來說,不止有著藝術(shù)之美,更有著成人之美啊!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quán)發(fā)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