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苦是福

 

作者：贠靖

 

我媽說，人生來就是吃苦受罪的。這個性情溫和，一臉善良的農村老太太，她不緊不慢地說，你不吃苦，哪來的好日子過嘛？！我理解，我媽說的吃苦受罪，其實就是吃苦耐勞。因為在我的印象中，我媽從來就沒閑過，她拼命地干活掙工分，拼命地做家務。或許在她看來，只有自己多吃苦，一家人才能有吃有穿，過上好日子。

我老覺得，老天對我媽是不公平的。列夫托爾斯泰說過，“一個吃苦耐勞慣了的人就不可能不幸”，而我媽那么好強，那么能吃苦的一個人，好不容易把兒女都拉扯大了，卻沒來得及享一天清福就病倒了，并早早地離開了她萬般不舍的、為之付出一切的家。我知道，我媽是累倒的。

不過我媽還是很堅強的，在她病情發作很難受的時候，仍強裝笑臉，作出一副很樂觀的樣子。她攤攤手說：“沒事的，你們瞧瞧，能吃能喝的，興許過幾天就好了！”她是想把所有的痛苦都埋藏在心底，由她一個人來扛，不讓我們跟著難受。

后來，同病房的阿姨悄悄地告訴我，她夜里起來上廁所，聽到我媽在床上蒙在被窩里，一個人輕輕地抽泣。或許我媽早已知道了自己的病情，她不想離開我們，離開這個家。這讓我在我媽去世后很長一段時間里都難以釋懷。

在吃苦受罪這件事上，我爸和我媽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他常對我們說：“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千萬不能在吃苦的日子選擇了安逸，那以后就有得苦頭吃了。”

我爸在郵局上班，算是吃商品糧的公家人。但他一點也不像個公家人，從郵局回來，撂下自行車，就一頭撲進莊稼地里，干起活來一點不惜力氣。這么說吧，裝滿苞谷桿的架子車，他拉起來一路小跑，我們跟在后邊追都追不上。夏天在場院里晾曬麥子，我自以為已長大成人，想給父母分擔一些，就搶著搬袋子。但抱起百十斤重的麥袋子，站都站不穩，更別說挪動了。我爸過來從我手里接過袋子，笑笑說：“去玩吧！”

我不知道他哪來那么大的力氣，轉身將麥袋扛到肩上，一陣風就到了百步開外的場院里。

說實話，我是看不慣我爸我媽的。夏天別人家都請了人割麥子，他們卻不舍得花那個錢，非要累死累活地自己割。我媽還說：“麥客割的哪有自己割的凈！”哼，以為我不知道他們那點心思！

到了晚上我們都睡下了，我爸在堂屋里咳得厲害。我媽就起來披著衣服下床，輕手輕腳地倒了一杯水，讓他喝一口壓一壓。我聽到我媽小聲地抱怨：“坐總機坐慣了，干活也不說悠著點！”我爸笑笑道：“沒事的，這點活算不得啥！再說了，娃們都小，肩膀嫩，我不多干點哪行啊！”

我聽了眼睛便有些發熱。或許，在我爸看來，他不吃苦受罪，哪撐得起這個家？他把吃苦看成是一種責任！

不少人都說，我和我爸我媽很像，就是能吃苦。工作后我經常加班，尤其是到了年底，各種總結、報告、講話一個接一個。在一些人看來，做文字工作是一件很辛苦的差事，所以沒人愿意去干。但我覺得，這和我爸我媽吃的苦比起來，根本算不得什么。

有時別人可能在悠閑地喝茶看報紙，而我卻在愁眉苦臉，絞盡腦汁。這個時候，我就把領導交給我的工作看作是對我的信任，看作是一種歷練和能力提升的機會。這樣一想，我的心里便就舒服多了，干起工作來也愈發地賣力。

現在想想，社會競爭那么激烈，我一個出生在農村，沒有任何背景和依靠的人，若不是繼承了我爸我媽能吃苦的優點，可能我在這座城市壓根就站不住腳。或許有人會說，干得好不如說得好、表現的好，能吃苦往往與老實、本分，或與傻干、蠻干畫上等號，被視為無能的表現。

但我認為，人還是踏實點、本分點好。就像我爸我媽說的，一份付出一份回報，投機取巧，哄得了一時，哄不了一世。

我常開導我的女兒和兒子，在單位要少說多干，你只有比別人干得多，才能學到的更多。你只有多吃苦、多磨練，才能在以后的日子里經得起大風大浪和挫折，才能走得更遠。

令我驚訝的是，兒子居然說了一句：“吃苦是福，吃虧是福，這個我知道的！”接著他又說了一句：“如果你覺得占了便宜，別人就吃了虧。那樣的話，他肯定不會支持你。如果你吃了虧，他覺得虧欠你的，就會想著法兒回報你！”

看來，他真的是長大了。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