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蝴蝶

 

作者：岳曉偉

 

在蕩氣回腸的珠江岸邊，高大的椰子樹下，我坐在思戀的長椅上，整理細碎的記憶。突然，一只美麗的蝴蝶在我面前起舞。神采飛揚，美麗的面龐，深情的眼眸，五彩的裙裾，那么閃亮。嫣然一笑，我已醉在感情的旋渦中不能自拔。注視它許久，似曾相識。猛然想起，曾經的斷翅和未擦拭的淚痕。多年后你又為誰舞?為誰歌?只是依然年輕美麗，不改當初的容顏。

記得在我很小的時候，春光爛漫，草地青青，河水抒情地吟唱。蜜蜂從眼前劃一道閃亮的弧線，讓我感知是花香飄飄的季節來臨。水天相接的地方，一只燦爛的翅膀落入我的視線，一閃而過，淚光閃閃。那一刻讓我無法忘卻，我已在心中繪成了那美麗的畫作。為了那美麗的翅膀和美麗的面龐，我決定隨波而去，一定要找到，那斷翅和面龐。我要為斷翅療傷，為面龐而舞，為了這個夢想，我用一生去做準備，我帶上密織的雨衣，與殷切的希望趕路。那年是從江蘇淮安去杭州，走的是京杭大運河，正值柳色青青時，碧水藍天，野鴨，雁歸。一排排魚船，在荷葉叢中晃動，斗笠下美麗的臉，在微波中舞動。我細細找尋，那象荷花綻放的臉竟長得一模一樣，讓我怎樣去找到美麗蝴蝶的面龐。我去打問，由于北方口音，她們竟沒有聽懂，一同擺擺手，搖搖頭，象紅勝火的江花，隨風而動。

我已隨波逐流，腳步輕快地踏在煙花三月的揚州，有古人從眼前穿過，他們看我的打扮有些不倫不類，我努力表明自己是現代人。可走在古鎮古街上，竟碰見無數古代的才子佳人，他們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手搖扇子，舉手投足，文人氣十足，才子作詩佳人吟唱。竟有才子拉我喝酒，在臨河的酒家，一大盤牛肉，一盤花生米，一大壺酒，花生米嘛，可以吃，這牛肉嘛萬萬不可，吃牛在古代這是要殺頭的，這不是破壞生產力嗎，才子忙解釋，“君，請放心吃，這是迷你牛，象老鼠一樣大，這一盤有十幾頭牛呢。”啊！原來如此，這我就放心吃啦，于是我大吃特吃，這么多牛已夠我享用。有才子讓我賦詩，佳人敬酒，琵琶演奏，我知道這里多出才子，不敢獻丑，只簡單地寫了首蝴蝶的詩，竟被傳唱。才子問我此去目的，我說是杭州，才子說是趕考嗎，我說我是現代人，不是趕考。

才子大笑，“現代不就是現在嗎，一看就是個落魄書生，連驢都沒有，此去京城臨安遠著呢，不騎驢哪能走到呀，送你一只驢。”佳人牽來一頭驢，硬要送給我，呀，我那敢接受這樣的厚禮。

我說:“驢我是不要，我真的不是趕考，我是去找一只蝴蝶。”

才子突然變臉，“我最痛恨假文人，沒一句實話，從甲骨文到現在傳了幾千年的文字全都是文人胡編亂造的，滾吧。”

我那首蝴蝶的詩被扯得粉碎，朝我臉上砸了過來，我忙躲，佳人在竊笑。我猛被驚醒，一盤牛肉、一盤花生米已剩空盤，酒也是空壺扣在桌上，我已是醉眼朦朧，四處找，哪有什么才子佳人。向遠處看，才子佳人已遠去，那頭驢大搖大擺地跟在身后。

此去杭州還遠，因為大運河到杭州就到了終點，美麗的翅膀和多情的臉龐，是從河面消失的，她應該是去了人間天堂杭州，或許去了西湖，應該在斷橋一頭等我。運河兩岸柳色已讓我傻傻地淚流滿面，突然眼前一亮，兩只美麗的花蝴蝶，在我眼前閃亮。我仔細看，看是不是我要找的那只，他們好象無視我的存在，相依而飛。河水金光閃耀，他們盡情而舞，相互依戀。我踏歌為他們伴奏，他們為了感謝我，圍著我起舞。我細看，原來是“梁祝”。唉！讓人感慨萬千，還是走吧。依舊踏歌而行，腳上的鞋子底子已經磨透，說真的我穿鞋子還真的費，兩個月穿透一雙鞋，一年能穿壞五六雙，光買鞋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所以只能省著穿，一般是底子透了，鞋墊透了，也就實在穿不成了，才能穿下一雙。看著現在磨透的鞋底子，我苦笑了一下，心想，“就這樣子還要見人家蝴蝶，不怕被人家蝴蝶恥笑“。摸摸口袋，稿費還夠買一雙便宜的鞋子，于是買了雙新鞋于。穿在腳上，精神多了，下一程就是杭州了。

當我進入杭州有一種進入天堂的感覺，西湖又是別樣風采，最引人注目的是西湖邊上的雷峰塔，那是珍藏佛祖釋迦牟尼佛發的。釋迦牟尼逝后身體遺骨、頭發及火化后結晶的舍利子，被送往世界上佛教盛行的幾個國家，我國現在發現的珍藏佛祖釋迦牟尼真身遺物的佛塔共有九處。以陜西的法門寺最盛名，那里是存放佛祖釋迦牟尼佛指及舍利子的，法門寺是歷代的皇家寺院。舍利子是高僧火化后骨灰里揀出的五顏六色的象珍珠一樣的結晶物，只有活佛和高僧身上有這些東西，一般人是沒有的。魯迅當年想讓雷峰塔倒掉，曾引來各界詫異，尤其是引來佛教界，和文學界精英的不滿。不管怎么，雷峰塔不該壓人家白娘子，追求愛情是人家的自由嘛。

我要找尋的斷翅和臉龐究竟在哪里呢?到斷橋去看看，當我走到斷橋上，看到斷橋那一頭有一只蝴蝶在起舞。走近，不是蝴蝶是一個女的裙裾閃亮，她在讀一本書，讀得如神，讀出了聲，我聽到，“斷翅”兩字，我走近忙問，“你翅膀長出來啦。”

她對我笑笑，依舊在讀，“你手捧我的斷翅，在我走過的路上，尋找我的面龐”。聽著聽著我淚落兩行，她是在讀我的詩歌。我哭出了聲，可是不是她，她不是蝴蝶，她回頭呆呆地看著我。我沒有找到蝴蝶，還是走吧。

我被調到浙江富陽市桐廬縣，富春江邊的一個美麗小鎮，這里屬于大山和丘嶺地段，山丘起伏。我下班喜歡在這里的村子周圍散步，感受這里的風情。我發現，從杭州到這里，當地農村人的住房建得特別漂亮，沒有哪里農村的建筑能比得上浙江的。這里農村人建房子，他要花最多的錢，建最好的房子，同樣的錢在別的地方可以建一棟房子，但這里的人是要建成豪華的。建一半，錢花完了，就停下來，出去打工，等掙夠了錢再回來建剩下的一半，一棟房有時要建好幾年才建完。浙江人是講究住的，有些省的人不講究住是講究吃的。各有各的愛好，但愛好是有原因的，講究住要從南宋時期的皇帝宋高宗趙構說起。當時的京城臨安就是今天的杭州，當時宋高宗趙構大興土木，建豪華宮殿，影響到民間, 且傳到現在。 富春江邊的美麗村子，這里經常趕會，一趕就是好幾天。趕會是很熱鬧的，趕會大多與神有關，要唱幾天戲，很熱鬧。浙江唱的戲是越劇，越劇戲里的演員全是女的，男角也是女的扮的。就是黑臉的、紅臉的也讓人感到很溫柔。

那天上午，我出去跟會去，會場很熱鬧，人很多，唱戲的扯破嗓門大唱。會場上打牌的支個桌子一堆一堆的，旁邊好多人圍在那里押錢，如果打牌的這個人贏了錢，旁邊押錢的人也同樣贏錢。還有賣小吃的，但沒有北方的小吃多，也沒有北方的好吃。中午戲唱完，會散了，下午還唱戲。

我就往回走，從一戶人家門口路過，那是一戶有錢的大戶人家，應該是個土豪家，出來好多人男男女女，拉我進去吃飯。呀，怎么可以去吃人家的飯，彼此不認識呀，非去不可，不吃不行，他們是強行拉，有酒有肉。我早就聽我們里面的人說過，在這里只要你聽到鞭炮聲，就是哪里在趕會，你就可以吃免費的午餐啦，有酒有肉。我驚訝，還有這種好事，這次終于讓我給碰上啦，我被拉去坐在酒席上。飯菜已擺好，很豐盛，大碗的白酒還有我最愛喝的米酒。其實這是這里的風俗，只要是趕會，是要看誰家的客人多，客人越多越好。不管認識和不認識，客人多會給這家帶來福氣、財氣，也能體現這家財大氣粗。

主人端坐在三樓陽臺上，一身戲子打扮，這衣著可能是為了增加熱鬧氣氛。大院子里擺滿席桌，主人大喊一聲:“入席。”眾人入席。主人又大喊，“筆墨伺候。”

我尋思，吃飯要筆墨干啥，主人大手一揮居高臨下，"誰會作詩。”

有幾個人應聲而答，“我會。”

呀，這里還有文人，猛然想到江南出才子嘛，主人說:"寫。”

幾個文人應聲而寫，寫完，主人讓拿上去，主人坐在三樓看了都搖搖頭，似乎不滿意。院子好多美麗女子在為大家輪番敬酒，這些都是主人的親戚朋友，女子也全是戲子打扮。我突然看到一只美麗的花蝴蝶，在院子起舞，就是多年前，斷翅的那只，美麗的面龐，含情默默。她向我看過來，我忙走過去，說:“翅膀長出來啦。”她笑而不答，示意我作詩。

這時又聽見主人說:“誰還會作詩，寫得好這壇李白喝剩下的酒就賞給誰。”酒也就四、五斤的樣子。

我說:“我會。”

主人大喊，“筆墨伺候。”

那只蝴蝶飄然而來，我揮筆快寫，一張紙上寫一句。我寫一句，蝴蝶往上跑著傳一句，主人看后大悅，大喊，"快傳。”

直到寫完，蝴蝶已累得滿頭大汗，主人看完大喜，"李白的酒送你了。”

主人又說:“你留下來吧。"

我抱拳，“謝過，我不留，把蝴蝶賞賜給我吧。”我知道說漏了嘴。

主人大笑，“真是個多情的人。”

這時蝴蝶走了過來，對我說:“我不是蝴蝶，蝴蝶是我阿妹，現在在珠江岸邊上班。'

聽到這，我決定去南粵，主人見我去意已定，就不再勉強，問我有什么要求，我沒有要求，已心滿意足。我抱著那壇李白的酒，踏著夕陽上路。

多年后我出現在珠江岸邊，那只斷翅的蝴蝶已長出了新的翅膀。還是美麗的面龐，還是那么年青閃亮。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