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到秋天

 

作者：梁耀鮮

 

深秋，全縣教育系統辦公室負責人第一期集中龍城柳州培訓。專家授課，現場感受，精心策劃，辦公室人做辦公室工，井井有條。培訓課堂，楊修之死，文章千古事、得失寸草心，在朝序爵、在野序齒，這些有關辦公室工作的故事和警句如約而至，老菜新炒，熟悉的味道，新增的收獲，如紅葉綻放，縷縷秋香。

作為辦公室的一員老兵，我的感受就像那晚夜幕朦朧中，我們在柳侯公園里見到的偉人手書柳公的詩一樣，汪洋恣肆，豪邁渾雄，美心美意，心中雖十分佩服和景仰，可從詩的內容到字的走形，就像天書，一知半解，似懂非懂，但我們都還心如學童，紛紛打開手機電筒，用那一束束微光，去縱容和樹植那一絲絲沒有泯滅的向美之心。

在我的印象中，我從事這一崇高而卑微的工作，是從起草一份調研報告開始的。那時局辦公室主任剛剛提拔，我是從中學語文教研員的位置被推上火線的。記得我的辦公桌還沒安好，縣人大正在組織對城區學校進行一項專題調研，要求我全程參與并具體負責調研報告的草擬。我就像一個激情萬丈卻不知深淺的水手，只知道游啊游撈啊撈，大魚小蝦，水草枯葉，都往魚簍放，都往船上搬，見到都是寶，找到即當財。我把這些材料分門別類，疊床架屋，洋洋灑灑，一揮而就，自以為那是一篇全面而深刻的雄文。當時，我的局長是辦公室主任出身，是遠近聞名的文章高手。材料到他那里，經他屢次三番地修改，我的原始材料剩下不到三分之一，整個報告詳略得當，煥然一新，跟原來有著天壤之別。那天柳州課堂，老師講寫大材料要明規矩，想清楚，說明白，當時在我的腦袋里來回反復的，都是這件事。那是我寫大材料的第一張考卷，它的底稿我一直保存到現在。稿紙上密密麻麻的增添刪除，文字符號，成為我往后不虛負職責、模糊標準的路標和拐杖。

之后，我的辦公室日子無限伸長。我曾經在三個部門的辦公室任職，前后經歷了十一年風雨陽光。寫材料改材料已經是我的家常便飯，在那人閑心不閑的日子里，日光燈光，縈縈繞繞，我不是在寫材料，就是在去寫材料的路上。所有的公文樣式，年度計劃總結，專項或綜合的調研報告，無休無止的典型材料、迎檢材料，階段性工作必須應景的理論文章，人大常委會工作報告，縣委工作報告，等等，萬道河，千重山，都要趟，都得爬。或單槍匹馬，或組建專班，泰山壓頂，甘苦自知。一份材料被高手們改得不剩自己起草的多少個字，有之；自己把別人的文章“槍斃”過多少回，有之。當年沒有電子材料，部門送來的都是紙質，堆在辦公桌上有時會高過人頭，那氣勢壓得有點嚇人。各行各業來的材料太多太雜，很多情況下，我審核的標準是：材料只有對錯，沒有好壞，符合要求才通過，不然寫得再好再花里胡哨也是徒然。記得縣委要召開一個專項緊急重要會議，時間很緊，有個單位的材料舊瓶裝新酒，脫靶了。我把思路、重點給單位的辦公室主任講了，要求重寫。他嫌麻煩，不愿改，搬來單位主要領導說情。材料說情當然是不頂事的。

辦公室是中樞和紐帶，寫材料充其量僅僅算是三腳鐵灶中的一腳。其他事情也很重要，正所謂辦公室無小事。當年自治區黨委在我縣召開支教工作現場會，自治區黨委副書記要出席并講話，會議的重要性可想而知。為了辦好這個會，我曾經連續36個小時沒合上一眼。這里倒不是說我有多勤奮，而是因為細節處理不好，才會有這么折磨人的事情出現。事情很是簡單。那晚，我們加班到凌晨兩點左右的時候，發現有一份重要綜合材料雖已經裝訂好，但有一頁印錯了。為了做到最好，我們決定拆開重印。其時，由于連續作戰，大家已經神情疲憊，精力不足。剛開始時，重印，重訂，說說笑笑，一切似乎都很順利。當將要收工時，我重新檢查，竟然發現有些同志把錯的紙頁又裝訂回去，那些正確的、剛印出來的還躺在一邊！我瞬間呆若木雞，情緒崩潰。只能組織返工、重來?！耙还淖鳉?，再而衰，三而竭”。沒有人出聲，也開不起玩笑了，大家心情都很不好，在一個比一個沉重的哈欠聲中，我們終于裝訂好了最后一本材料。那時天已放亮，我們直奔會場，那里還有更重要的會務等著。從那時起，我的辦公室工作又多累積了一張黃牌。不論什么時候，一切確認已經作廢的材料，我都不會留放在桌面了。我會立即扔掉，廢紙簍才是它最好的安身之處。這件事情，我沒有用去教育別人，但一直都拿來警醒自己。

做好參謀助手，就要做好“及時雨、信息處理器、茶壺、綠葉、衛士”，這些都是老師課堂上說的，高屋建瓴，形象生動，很值得我們消化吸收。但我思考的，還有那些更淺顯、更基礎的東西。我們一些辦公室人員平時不揣摩、不用功于誰大誰小、誰先誰后的問題，特別是領導、單位的排序，模糊不清，可以這樣也可以那樣，那要當好參謀助手是不可能的，因為這幾乎影響著辦公室工作的方方面面。

那時，有一個民族鄉搞鄉慶，規模宏大，盛況空前。領導、來賓很多，有自治區、市部門領導，縣鄉領導，有特邀嘉賓，包括在外各行各業有成就的各路鄉賢，也包括資助這次活動的鄉內外的經濟能人。各路精英，聚集一堂。那會場，主席臺的排位由我負責?！霸诔蚓簟⒃谝靶螨X”，那是方向，并沒有具體答案。我翻書討教，窮盡所能，也找不到標準答案。在領導們的直接點撥下，我才膽顫心驚，誠惶誠恐，艱難地完成了這一“亂點鴛鴦譜”的任務。后來，我向區廳一位領導請教，他拿出一張表，里面是全區市縣排位、廳直單位排位。他說，這個先后順序，要長期堅持，嚴格執行，成為辦公室人員的習慣，縣里也必須這樣做。綜合性會議主席臺排位沒有唯一答案，但有了這樣的規范，離最佳答案已經很接近了。我牢記于心里，踐行于日常，工作順利多了。

翻山越嶺，風景各異。之后我雖不在辦公室做具體工作，但責任更大，跟辦公室的關系更密切了。我更加關注辦公室主任想做但又做不了的事，特別是機關內部運行的各種堵點難點，干部職工熱切盼望的急需解決的小事情。其實，做好了這些小事，我們又有多少大事解決不了呢！

那天，柳州培訓班結業典禮，班主任邀請我做個小結。我從我的座位走到講臺，就是幾步路，但我還是覺得有些長，感覺就是一路到秋天。我跟大家分享的就“三個要”：要學以致用，規格要嚴格，功夫要到家。

 

2023年10月29日

 

作者簡介

梁耀鮮，壯族，廣西田東人，中國散文學會會員，語文教師出身，供職多個行業。愛工作愛生活愛文學，詩情約畫意，我手寫我心，喜歡在散文詩歌創作中尋找快樂。心香一瓣常分享，網絡報刊有稚文。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