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卡山的夜晚

 

作者：程奇偉

 

法卡山，位于廣西憑祥市上石鄉境內，屹立在祖國南疆國境線上，海拔五百多米，常年氣候潮濕，云霧繚繞，霪雨氤氳，能見度低，植被茂盛，蚊蟲泛濫，蟻鼠眾多，毒蛇出沒，自然條件十分惡劣。法卡山距離憑祥市17公里，用高清望遠鏡便可見到這座邊境小城夜晚絢麗多彩的霓虹燈，像一條長龍蜿蜒盤旋在南國邊境小城，勾勒出彈丸之城的歲月深重、滄桑過往和艱苦奮斗的輪廓。

法卡山的名字響徹神州大地，是因為42年前中越軍隊規?？涨凹ち业姆ㄉ街畱?。那場局部戰爭，不到兩平方公里的法卡山主峰陣地，被傾瀉了二萬余發炮彈，整個法卡山地區，被炮彈掀起三尺余厚的泥土，山頭被削低了兩米多，法卡山原本茂密的山岳叢林地，被炸得泥石翻滾，石土飛揚，法卡山的土地被炸成了枯土、焦土、彈片土。從法卡山上喊出的“虧了我一個，幸福十億人”的口號，是那一代戍邊衛士們用鮮血和生命鑄就的時代最強音，為人民“甘愿吃虧、樂于吃苦、勇于獻身”的法卡山精神，被傳遍八桂大地、大江南北和城市鄉村、學校工廠，成為一個時代的精神豐碑！

夕陽西下，在晚霞的映照和襯托下，法卡山上那一棵棵高大挺拔的木棉樹上開出的鮮艷而血紅的木棉花，像一簇簇在枝頭燃燒的、永不熄滅的火焰，又如萬里晴空中燦爛天際褪散不去的火燒云，把英雄的法卡山土地裝扮得格外光彩照人、絢麗璀璨、鮮艷奪目。

夜幕降臨，黑暗便靜悄悄地籠罩著法卡山大地。整個法卡山地區，除了營區里的點點光亮，四周都是黑漆漆的一片，沉悶而寂靜。房屋和固定物上，一面面鮮艷的五星紅旗，迎風飄揚，指引著前行的方向，使夜晚有了希望；遠處的馬路旁，一排排并不明亮的路燈照亮著黑夜，使夜晚不再黑暗；馬路上，一輛輛汽車急馳著，使夜晚不再寂寞；屋頂上，一盞盞裝飾燈裝扮著屋舍，使夜晚不再惆悵。有時，法卡山上明月當頭，月光隨風輕輕灑下，如輕紗般將房屋、陣地哨所和花草樹木覆蓋，透過樹葉的縫隙，地面上斑駁的星星點點的銀光，潑灑出一幅幅美麗的圖案，讓法卡山守備部隊官兵們心花怒放。

法卡山邊境地區，情況復雜，敵特工活動頻繁。夜晚，號稱“魔鬼天使”的越軍鬼頭刀兵痞子特工隊，經常被派遣到我國境內活動，這些人身懷絕技，訓練有素，武藝高強，作戰勇猛，槍法很準，而且狡猾奸詐，詭計多端，經常趁著夜色對我邊境地區滲透，對邊境前沿陣地哨所和百姓房屋田地進行焚燒、襲擾和破壞。我在法卡山部隊服役時，心里最害怕的，就是夜晚零星的槍炮聲，總擔心那些槍炮不長眼睛，一不小心會要了自己的小命！法卡山一年中的大多數夜晚，天空異常的黑暗，周圍出奇的寧靜，靜得可以聽到風吹草動的聲音，甚至人們的自然呼吸聲。有時，看到樹林或草叢中有黑影閃過，亦或聽到動物一閃而過的跑動聲，便以為有敵特工活動，嚇得汗毛都豎起來，眼睛瞪得大大的，心撲騰撲騰的，大氣都不敢出。夜晚，我們輪流站崗，二小時一班崗，其實，如果不是職責所然，絕大多數官兵們寧愿夜間訓練，也不愿意站夜崗放夜哨，因為站夜崗放夜哨十分孤單、寂寞和難熬，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而且，也不許說話。

法卡山官兵們夜晚訓練一般以體能訓練為主，主要進行“十個100下”，即：拉臂、撐臂、俯臥撐、仰臥起坐、單腿蹲下起立、揮腰帶（磚頭）、立定跳遠、百米沖刺、沖上坡（臺階）、單腿跳坡（臺階）各100下。有時，進行輕武器立姿和跪姿瞄準訓練，槍刺上掛著裝滿水的水壺或有點重量的紅色磚頭，最低要求是30分鐘之內，身體保持一個姿勢不能動，若身體稍稍晃動一下，則重新計算訓練時間，隨著訓練時間的推移，官兵們都會大汗淋漓，頭發和衣服均會濕透，衣服能擰出水來。有時，連隊會安排夜間戰術訓練，包括低姿葡匐、側身葡匐，高姿葡匐、高姿側身葡匐行進、滾進、躍進等單兵戰術基礎動作。也有時，全連緊急集合后，拉到野外進行夜間步兵班進攻（防御）戰斗演練和夜間連進攻（防御）戰斗演練。夜間訓練時，反而使官兵有了一種精神寄托，可減少官兵們夜晚的孤單和寂寞。

夜晚，我尤其喜歡和戰友們一起到法卡山烈士陵園（后稱法卡山英雄紀念碑園）去沖臺階，開展體能訓練。法卡山英雄紀念碑園占地23510平方米，從山腳到紀念碑共有249級花崗巖臺階，靜靜的躺著154名在法卡山戰斗中犧牲的共和國烈士。這是154個英魂、154首壯歌、154座豐碑……那時的我們，在碑園里的夜間體能訓練，主要是雙腳沖到臺階上去，然后雙腳從臺階上快跑下來；再單腳跳上去，然后單腳跳下來，共二、三十個回合，完成夜間體能訓練科目部分“十個100下”。有了法卡山烈士的陪伴，官兵們個個精神抖擻，夜間體能訓練勁頭十足。三十多年過去了，官兵們平時在小腿上各綁五、六斤甚至十斤重的沙袋，夜晚在法卡山烈士陵園里進行體能訓練的畫面，仍深深的印在我腦海里，烙在我靈魂深處。前不久，我專程去了法卡山英雄紀念碑園，叩拜了法卡山革命烈士，還分別給154座忠魂掃了墓，上了香，磕了頭。

法卡山是亞熱帶山岳叢林地區，尤其是夏秋季節夜晚，蚊蟲鼠肆虐，毒蛇盡出沒。當地有句諺語：三個老鼠一麻袋，五個蚊子一碟菜，毒蛇潛伏在房外。雖有些夸張，但蚊蟲、老鼠和蛇等確實比較多。有一種蚊子，個頭很大，吸血很多，人感覺很疼痛；有一種臭蟲，躲藏在床板縫和床墊里，晚上睡覺時，人被其咬了后，紅腫發炎，奇癢無比，疼痛難忍；有一種紅火蟻，毒囊中有毒液，人被叮咬后會出現火灼傷般的疼痛感，造成身體產生過敏性反應，嚴重的還會引發過敏性休克或死亡。有一種蜱蟲，喜歡法卡山潮濕的環境，氣溫升高時，便開始活躍，人被其叮咬時，蜱蟲散發一種麻醉物質，可引起繼發性感染，有些蜱蟲在吸血過程中，其唾液還會分泌神經毒素，可導致人的運動性纖維傳導障礙，引發呼吸衰竭甚至死亡。還有一種隱翅蟲，因翅膀不可見而得名，其體內強酸性毒液一旦沾到皮膚上，會腐蝕皮膚，導致皮膚疼痛灼癢，出現片狀的白斑或水皰，甚至發炎潰爛，難以治愈，當遇到隱翅蟲停留在人皮膚上時，不能用手拍打，應用嘴吹氣將它趕走。法卡山地區還盛產眼鏡蛇、金環蛇、銀環蛇等毒蛇，經常在夜晚出沒，毒性很強，人被其咬后，身體會有劇烈的疼痛感，嚴重時會有生命危險。那時的防護措施主要是在毒蛇必經的路段撒些石灰，能起到些許效果。

我們這一代人極其幸運，躬逢盛世，生活在美麗繁華的都市，過著幸福的生活！夜雖深了，但窗外依然喧囂，整座城市都沐浴在閃爍的霓虹燈下，從不會因為夜色的來臨而褪去浮華；從不用擔心越特的滲透而憂心忡忡。夜晚，華燈初上，霓虹閃爍，火樹銀花，街市如晝，流光溢彩，燈紅酒綠，光怪陸離，城市閃爍的燈光，好似五顏六色的焰火，濺落在唯美人間。我喜歡城市里亮彤彤的燈光，也喜歡獨自一人在喧鬧的城市中隨光而行，過濾掉身體的疲勞，蕩滌靈魂的塵埃。城市的夜晚，夜總是那樣的迷人，但如果沒有燈光，大地將死一般寂靜；如果失去燈光，城市的夜晚便不再絢爛，就如同法卡山的夜晚……

 

作者簡歷：程奇偉，軍轉干部，公務員，愛好文學和寫作。在中央、省部級報刊雜志和多家電子媒體發表文章數百篇，多篇文章獲獎。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