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臥中秋月
作者:盧月文
司空見慣了月的圓缺,因此對于月,我沒覺得有什么稀奇。只是后來發現,很多古代文人墨客的詩詞歌賦拿月“說事”,其意也真,其境也美,其情也憫,于是我漸漸對月有了一點興趣。官媒爆料今年中秋月是近年來最圓最亮的,便添了我賞月的沖動。
我的家在包頭市阿爾丁植物園的西側,樓層略高于植物園的樹木。打開小屋的窗戶,正好賞月,于是,中秋節這晚,我也附庸了一回古人的風雅。搬來餐桌,擺了幾塊月餅,幾碟小菜,開一瓶小酒,獨坐窗前,且斟且飲思量著頌月的詩句,且吃且盼著快要升起的中秋月!
夜里植物園的樹木黑黝黝一片,似一段疊嶂的山脈,又像一處起伏的丘陵。園里燈光的反射,略顯出樹木參差的輪廓。
七點左右,夜色漸濃,黝黑的樹梢慢慢地泛起了一層蒙蒙的白,有點像噴薄的霧。隨著這白霧漸漸地亮起來,東天由開始蒙蒙的白慢慢地添了一薄層淡淡的紅霧,就像水彩畫的淡紅黃的底色。隨著樹梢的漸漸透出分明,月的一彎橘紅色的邊悄無聲息地露出來。我一邊抿酒,一邊專注著月,心里比對著古詩、詞、賦于月的佳句意境,更想看出個子丑寅卯,以吟出獨步古今且能流芳幾年的詩句來。“詩和遠方”沒想出個頭緒,臉盆大的一輪圓月,從植物園東邊的蒙蒙霾霧中飄起來。
我平視這初升的月,夠圓,就在距離我似乎只有幾百米的樹冠上,然與其他望月也沒什么區別。我感覺這李白也太夸張了,舉頭是能望見明月,可低頭看這地上哪有什么霜?當我意識到我住的樓房的小窗戶沒有多大的空間給月,因而也沒霜可疑,于是我兜了一袋花生米,拎了酒趕緊下樓,跑到植物園的人工湖賞我的月。
幾千平米的人工湖被白楊和垂柳環抱著,透出一片碩大的空間,成了賞月的極好所在。湖邊的樹木沐浴在月光和燈光中,失去了白天的墨綠,呈灰褐色。這月像和我嬉鬧,在樹冠中露著淺橘黃色的面頰,有點像下地歸來的農婦的臉。但我橫豎看不出朱自清先生《荷塘月色》里說荷葉“如浸在牛乳中,像剛出浴的美女”的意境。剛出浴的美女沒見過,但牛奶里浸了東西是見過的。而這月也不皎潔,像農家微煳了的烙餅。地上也無霜的白,草坪的顏色雖綠的不真切,但絕對不是牛乳中浸過的那般朦朧,好像那本書或哪篇文章里說過,這是城市光污染的緣故。我忽然想起了小時候老家的印像不多幾次的望月夜。鄉村空曠寧靜,空氣清新,天空淺灰藍色的背景下,那月真亮,清輝灑在房頂上、院子里,似乎有點像霜,院中的幾顆小草,生硬地想想,好像能與牛乳中浸過扯上點邊。這樣想來,老李的詩老朱的文的意境大體不錯。
月漸漸升高,微風搖曳的樹葉斑駁了月的光,也使原本沉靜的湖水泛了細細的漣漪,這漣漪揉搓的水中月像江南的漁火,但水中的天還是比較清晰。“嗯”,我想,宋人秦少游與蘇小妹新婚之夜,以一句“投石擊破水中天”妙對了蘇小妹的“閉門推出窗前月”得以歡喜入羅帳。這才子佳人整出的“景兒”意境就是美,的確應該被傳為佳話。
已飄過樹冠,懸浮在半空的月,褪去了橘黃,婉如懸掛的景德鎮的青花陶瓷盤。這瓷盤上分明是一只蟾蜍,怎么就有了吳剛、嫦娥、玉兔的神話?我不知道古人是怎么杜撰出來的,但我欽服于古人的想象力。我還是學李白,舉杯邀這月中吳剛。我不知道吳剛是否也舉了杯,只是,在燈光與月光共明的中秋夜里,對飲卻只我一人,可見李白“對飲成三人”應該是在寧靜的鄉村亦或是驛站。
想吳及嫦,嫦娥奔月的故事耳熟能詳,因好逸惡勞,嫦娥落得個孤寂清冷的月宮。然古之嫦娥僅一個,現代嫦娥卻難以數計。前幾年,有人用《白毛女》中的喜兒與大春、黃世仁的故事做過一個測試,結果是絕大部分女生傾向于寧找歲數大的惡霸黃世仁,也不找年輕俊俏的新四軍戰士大春,理由是,黃世仁盡管是惡霸且歲數大,但家境殷實,有錢,現成的享受,而大春雖然英俊,然則漂亮當不得飯,因此,寧可在寶馬車里哭,也不在自行車上笑,這太過物質的背后,其實堪憂亦且勘嘆。
俗諺有“正月十五雪打燈,八月十五云遮月”之說,但今夜晴空萬里,所以,已近中天的月得以朗照。曹孟德《短歌行》的“月明星稀,烏鵲南飛”是名句,放眼中秋夜這滿月朗照的天空,月的周圍只有一兩顆零星,再就是大約幾十公里外的西天藏的幾顆也不甚明亮,看來月明星的確是稀的,但在夜里,除了貓頭鷹外,鳥們是不飛的,因此,不管這烏鵲是個什么鳥,老曹把烏鵲南飛與月明星稀放到一起似乎有點不當。
我飲著小酒,為這“發現”有點興奮且有點小驕傲,“看來什么事都不能太迷信,”我想。不是嗎,有一個成語叫“眾星捧月”我們引用了多少年,誰知這詞是胡編濫造;小時候唱過的一首歌里的詞“天上布滿星,月呀亮晶晶,”這中秋的月證明這詞是完全徹底地錯的,這錯在于詞作者不切實際的胡謅;前幾年很火的一首歌叫“你問我愛你有多深,月亮代表我的心。”你的愛叫月亮代表,注定是冰冷的,而冰冷的愛能有好?脫離實際的歌詞是這樣,脫離實際的政策同樣也對不到哪兒去。現在有很多部門的很多政策為什么受到質疑且有些政策受到抵觸,其原因在于沒有深入調查研究的脫離實際。
飲酒賞月是情調,要不能有“對酒當歌,人生幾何”的慨嘆?能有“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的佳境?能有“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的祝愿?能有“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的悲憫?我慨嘆著,舉杯對了斜掛在西邊樹梢上的月。耳邊似乎響起了東坡先生的聲音“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月的陰晴圓缺自古難全,人生不也如此嗎?有如滿月的光明的時候,自也免不了遇到月缺的明暗相間亦或滿是黑暗的時候。但只要堅持不懈的努力追求光明,則就像黑暗之后的月會再度明亮一樣。由此推及,人性又何嘗不是這樣?有的人不也常藏陰暗嗎?有的人不也是燦爛笑容的背后隱藏著齷齪和陰險嗎?看來,古難全的月的陰晴圓缺暗合世事、人生、人性哲理,即明暗相伴,福禍相依。
像一個演員謝幕一樣,朗照了一夜的月已疲憊地隱入樹林里。天穹一片空曠,正所謂“亂哄哄你方唱罷我上臺。”月落后顯得黑暗的天空,成了星星的舞臺,雖沒有平時暗夜的繁多,但也爭相閃爍,而人工湖周邊的燈光也比先前更加明亮。“看來,這所謂的光污染也沒什么不好,”我想,“至少在一定范圍內減少了黑暗。”看來,只要追求光明,希望總會有的。
資料顯示,月亮到地球的平均距離為38萬公里,可見每個月月的亮度基本一樣,然為何從古人及我輩獨鐘中秋月?原來,從上古開始,中秋節便以秋季這個收獲季節成為了重要習俗,既是對豐收的慶祝,也希望與家人共享這豐收的成果,因此也是對家人團圓的期盼。這樣看來,這中秋月的倍受青睞是利用了秋的豐收季節的資源,沾了節日的光。而充分利用其他資源使自己閃出光來,只要不建立在損人的基礎上,似乎不應該有什么厚非。
“李白斗酒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家眠,”李白的確是詩仙,區區不才如我自是難以望其項背。然則我有點不相信,斗酒入胃后早已是頭之昏之腦之漲之,還能作詩?這不,我也是一瓶酒下肚的人,賞了一夜的月,除了胡思亂想外,愣是沒賞出個子丑寅卯來,就連一句生硬的詩也沒哼出來!杜甫老先生這詩夸張的妙絕。
我慨嘆于古人的才智,一個尋常的月,從不同的視角,以不同的境遇,依不同的心境,創作出那么多膾炙人口的、不朽的詩詞歌賦,堪稱中華文化之瑰寶。悔我年輕“好讀書時不好讀書”,待“白了少年頭”的今天只能空自悲切。然則古人說“早聞道夕死可矣。”我雖年過花甲,但小有小的朝氣和勃發,老有老的積淀和悠然,老驥再伏櫪,活到老學到老吧。
或許應了“天人感應”這古語吧,朦朧中,似有亮光閃過,但仙樂卻真切響起。半空中,孔子設堂,嫦娥蹁躚,吳剛捧酒,孟德舞戟,太白狂歌,東坡捏髯,踏鵲橋從天而降,到近前,群鵲喳喳著向我俯沖下來,我急忙舉手去擋,一個激靈醒來,原來東方已既白,樂聲是晨練隊伍的音響,幾只喜鵲正在啄食我的花生米。
2023.10.1農歷八月十七日清晨
盧月文,內蒙古包頭市昆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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