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輪懷鄉的月亮
作者:王軍
時間仿佛像夜空流星的雨,散落在荒蕪的土地上瞬間即失。我望著眼前那輪騰空而起的月亮,像漂泊的心思映在房檐的窗戶里,我靜靜地瞅著,不知何時,心中卻泛起了青春歲月的記憶。
那是軍校畢業,隊長指著我們幾個大老遠地喊著:“快,拿單子。每人填兩份。”
那是行李托運單。同學跑過去拿回來遞給我手里時,我一下懵怔了,嘴里不停地嘟囔著:“不是北空嗎?不是北空嗎?怎么去了這個地方。”一時間原有的想法像肥皂泡一樣傾刻在心里蕩然無存了。我愣愣地望著那個單子,不知如何是好,見同學一邊牢騷一邊填著。我只好拿起筆按單子上的地址一筆一畫地抄著,字不多,卻寫了半天,也寫出了心里的不快和無奈。
營地在大青山下,第二天到達駐地時已經是晚上了。我們從火車站一路顛簸到營門口,下車時大家都默不作聲地卸著自己的東西,那動靜和氣勢哪像一個兵啊。
那晚,月亮正好當空,圓圓的。我從沒見過這么大的月亮,那月光灑在地上,像白天似的,眼前的人影清晰可見。
我望著那輪皓月,在空曠的草原里如同溫情的母親。瞬間,一種空寂的心靈在這個寧靜的夜里像有了依靠似的。于是,我便隨著帶隊的同志走進了宿舍。
營區不在市里。我們到來時,周圍寂靜得連狗的叫聲也沒有聽見,一條通往河西走廊的柏油路也聽不到車輪滾滾的轟鳴聲。
那夜,我躺在營房的床鋪上,見窗外的月光從窗簾的縫隙中掉在地上,那多像家鄉的月色啊,我想起身拾起來,放進母親的笸籮里,讓它在深夜的煤油燈下多一道暖色的亮光,也好讓她那遲緩的手,在拿捏針線的時候有著一份心底的明亮。
于是,我的心思被窗前的月色扯進了遙遠的家鄉,我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那動靜像失戀的人躺在滿屋的呼嚕聲里,卻找不到自己入眠的影子。
我思著這塊草原這個陌生的地方,什么時候那輪月亮能從家鄉的山坳中升起呢?
第二天起床后,戰士喊我排長。我見他滿臉露出喜喜的笑容像滿懷的月亮。我聽后連忙打斷他的話,“你別這么喊。”
他咧著嘴對我說:“你們實習學員我們都這么叫。”他那純潔的樣子,像昨晚那塊明月,無瑕地從心里吐露出來,坦蕩地隨笑聲而去。
這時,排長走了過來。戰士說:“他人很好。”排長是泉州人,他在排里七八年了。因夫妻分居兩地,他幾次放棄當連長的機會,我想他是在連里熬過年頭,好回去抱著家鄉的月亮。
有時,那個戰士也悄悄地走到跟前耳語兩句:“你可別跟他學,往上走。哪里的月亮不一樣圓?”
我聽后頓時愕然,這個戰士竟有這樣的思想,剎那間心里不由得對他產生了一種說不出的好感。
其實,那個營區生活很苦,居住在一個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地方,能常年生活在這里,用平時一句口頭禪來說,不是奉獻也算奉獻。
沒幾天,早晨洗臉時,發現頭發一把一把地掉著。排里的戰士見我驚訝的樣子見怪不怪地說:“這都不是事兒。”那樂觀的勁兒,確實讓人感慨。
原來,營地不遠處有個淘金礦,不知是什么人在那里開采的。沖沙的水銀已污染到地下水多年,影響了營區飲水問題,營里向上級反映過幾次,也與當地有關部門交涉過,最終都不了了之。
突然,我明白了連隊為什么那么多頭發稀稀的戰士,也明白了這一帶環境被一些人在經濟的浪潮中把道德推到了人性的邊緣,更不難體悟那個排長的苦衷。
離開那里時,我忘記了是朗月還是星綴夜空的天氣。但在人生飄零的旅途,我瞅過戍邊的月亮,那光冷冷清清地落在營房的邊沿,有股思鄉的味道;我在大漠孤煙的沙漠中,瞧過駱駝的腳印,而在有月的夜晚,風卻把它當作了風鈴,刮進歲月的路上……
為此,每當一輪圓月從一個地方徐徐地升起時,久而久之,那里便成了故鄉,也有了故鄉的月亮……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