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口詩井澆灌鄉土,滋潤人生
——“師出滑門”之祁永宏
作者:劉萬慶
有異于許多村落造屋與挖井的協同進行,建村明永樂的青光,因居大清河支流初名清沽港,想來那迢迢不斷的一泓清流,給了先民日常生活“就地取水”之便利。飲用井水始自何年何月?《青光鎮志》沒表,只道“五十年代栽種甘薯,靠挖土井解決水源”。
一、在桃園演繹師生情緣
按說,祁永宏作為青光“詩井”的開挖人是有跡可循的:在學時遍讀中外文學名著,改革開放后把鄰家好幾期《詩刊》視為珍寶,不僅讀了臧克家、賀敬之、郭小川,而且還喜歡上了北島、舒婷、顧城。也曾初生牛犢般投過詩稿,均石沉大海自是情理之中。1984年,當小學校長的父親給他找來了《北郊創作》創刊號,他珍藏著讀本,也珍藏著“這邊歌,那邊笑,白云在天上飛,紅霞把小村繞”的詩句。雖如此,仍未再次鼓起投稿的勇氣。
跟隨著香港回歸的鏗鏘腳步,永宏的一首應征詩作獲獎。由此,他見到了滑老師,也讓滑老師記住了來自青光的“北方漢”。
1999年紫燕翩翩飛回的季節,國順、王彤騎著摩托在村養魚場找到他,專程送來一封滑老師的親筆信,詢問有無適合戶外活動的場景?接下來的4月12日,老師便親率一眾文學弟子,以青光村南的燦燦嫣紅為背景,舉辦了第一屆桃花詩會,為國慶50周年征文大賽熱身。藉著地主之宜,他向老師敞開心扉談詩歌,滑老師也殷殷教導點評作品,還特意把時為北辰詩壇的領軍人物羅廣才喊過來分享交流。猶記與廣才初次謀面談話投機的情景,猶記廣才“越是熟悉的景物越須新的發現,否則便是老生常談”的詩論,搖醒了他為詩的許多困惑。與老師和詩友們作別后,他以一首《桃花》寄情言志:“堅毅縱橫的枝杈/貯滿迎春的情話/飽嘗嚴冬料峭的洗禮/期盼新生的萌發……”。
從此,青光那片桃花盛開的地方,成為北辰文友的打卡地,至今的桃園詩會竟維系了24屆,青光桃園也成為一座詩風浩蕩的連心廊橋——當年8月,永宏作為重點培養的文學新兵,跟隨滑老師赴南戴河參加五區縣筆會,聆聽了柳溪、馮景元、賈寶泉等名家的講座。而后又參加了廣才組織的詩歌進校園活動,結識了湯文、余數等詩人。
兜兜轉轉了8年之后的2006,也是桃花芬芳時節,祁永宏詩集《原野踏歌》的出版,把個青光桃園裝點的活色生香。滑老師作《序》夸道,“永宏的詩像露珠那樣輕靈,像三月桃花那樣火熾,像燒烤的嫩玉米那樣香醇,宛如一幅幅鄉間的水墨畫……”。師兄周永君也寫道:“眷戀泥土的人,讀者總能透過他的作品嗅到泥土的芬芳。祁永宏正是用他樸素的詩句邀請我們走進鄉村,去看天邊的夕陽,坐一坐熱烘烘的火炕,喝一碗香噴噴的棒渣粥,聽村姑將悅耳的小曲唱響”。
《原野踏歌》收錄詩作120首,其中特別提及的是《喝彩!四十年崢嶸——獻給滑老師文學生涯四十年》:“是您將我們扶上駿馬/馳騁在文學的莽原/是您為我們插上五色彩翼/翱翔在廣闊的天宇……”。
二、在《天津詩人》又見桃花
祁永宏氣定神閑地安居在鄉下,挽著詩歌又邂逅了2000多個日日夜夜,猶如花粉釀成蜂蜜,恰似春蠶織成云錦:在《天津詩人》2011秋之卷,我又讀到了他的《桃花》新篇:“釀造一冬的酒/滿飲春天/一口 便醉紅了枝頭”;詩人“思念的槳/劃過青澀/那少婦般的風韻/蕩開神往”;作為過往的“踏歌者”,他“隨手撒下殷紅的薄霧……偶爾凝神一瞥驚鴻/聆聽片片的輕靈”。至此,讀詩的意境豁然開朗:“穿一串芳菲的絮語/在四月 染亮我的雙眸”。
若果12年前的那首《桃花》帶給我的是平原的“井”觀,以此《桃花》為節點,再讀永宏詩作便有了“高原反應”,比如“睜兩眼而眠/臥刀刃而息……時時被孤獨所擾/一壺醒心的陳酒/卻無人同飲/做一尊堅韌的石頭/潛于湖底/深沉地引燃地心的巖漿”(《天津詩人》2012夏之卷)。
歲月的滄桑,也烙印在永宏的詩思詩筆上。2021年3月,不僅是春寒料峭,更兼新冠大疫不得遠行。在困頓的包圍中,我從新浪公眾號上偶爾讀到被冠以“實力詩人作品展”的祁永宏專輯6首,與其說是讀詩,更像是一次穿越時空的郊游,那些久違的鄉下風情便油然而生,不經意間,我也融化在那些親密無間的景物中:“蘆葦/已過瘋長的日子/像愛/不需要一片文字/溺進紙張”;“綠葉/遠比鮮花隨意/飄在一棵青菜的上端”;“麥子/清瘦單薄/抵御著諾大的寒噤/綠了一輪冷月”;“蝶/在痛徹的蛻中/靜聽一只蛹的涅槃”……
當我從他的詩境中回眸,發現他的詩眼仍在家鄉熱土上丈量,但語言、風格、思維與格局都更上了層樓。比如寫春,“掠入眼簾的春光/和我/正沿著風的方向奔跑”;寫夏,“所有蛙鳴/小心翼翼/匍匐在夢的鼻息間”;寫秋,“殘陽秋月/與一泓井水/交流”;寫冬,“樹的深沉/是用身體的裸露/舞開葉落飛翔/欣欣向榮”……
那個夜晚我不能入睡,我能想象師弟永宏以筆為鍬挖“井”不止,鑿筑出一碧詩泉的情景,情難自禁地寫了《守望于鄉間的詩行》發表在《天津日報?北辰之聲》上,坦言像他這般“愛詩寫詩不是獵艷而是熱戀,不是三心二意而是一往情深,不是離異退約而是白頭到老”。
三、在家庭傳承詩書忠厚
2021年的青光,桃花如期開成了醉人的模樣。滑老師已是年近八旬的老人了,依然興致勃勃地參加了桃花詩會。永宏操辦的午餐,再次請了84歲的老父親作陪。老人家帶來了自己的書畫新作,一張張一幅幅展開來與我們分享,令我記起永宏在散文隨筆中寫過的溫馨往事——在村小當校長的父親,熱心為鄉里鄉親寫字寫賬,有求必應;當鎮教委主任的父親,陪送家鄉子弟參加高考;退休后書畫養心怡情的父親,囑他別舍不得花錢,欲出資鼓勵兒子出版詩集……在百余滑門弟子中,偕父參加文學社團活動者,永宏與老爸是第一。
我對永宏的采訪約在周末的下午,他執意打車由青光來北倉會我,結果是夫人陪同而來,他的許多作品、獲獎等詳情,反而是夫人如數家珍娓娓道來。令我記起,在永宏家自發組織的許多文學沙龍活動,都是他的賢妻招待茶果、關照文友酒足飯飽,因而素受好評。人前如此,在人后,每當永宏來了靈感進入寫作狀態,賢妻總是默默承擔起全部家務,叮囑兩個女兒輕手輕腳:“你爸正寫詩呢”!在滑門弟子中,全心全意理解支持丈夫的文學情結文學事業,如永宏夫人者應是鮮見。
作為教師之家教育孩子,德育為先,與先做人再做文的道理如出一轍。永宏10歲時曾答應替別人看會兒自行車,結果直到天黑車主才來,待到回家竟比平時晚了3個鐘頭,父母不僅不曾數落他憨,反而夸他守信;16歲時,鄰居一時想不開喝了農藥,永宏拉起小車一路飛跑把人送到醫院救下病人,父母、鄰居夸他善良;22歲時,村辦企業一盆稀料著火,永宏奮不顧身端起火盆奔出車間,火救了,腿卻燒傷,父母、領導夸他見義勇為……
正是受了良好家風的言傳身教,長女初一得“拾金不昧”獎;高中獲評市、區級三好生;所寫《北運河之戀》經永宏修改,參加市、區演講比賽獲一等獎;讀大學光榮入黨、任學生會主席,并支教甘肅完成了社會實踐——不消說,在鄉風樸厚的青光,永宏女兒妥妥一雙令長輩欣慰、令鄉人羨慕的榜樣。
日子吟著詩句來到了2023,經青光村委推送,祁永宏闔家獲評北辰區最美家庭,遂使這位56歲的鄉土詩人,展示了修身齊家的靚麗風景。
四、在志苑擔當主筆大任
粗略算來,北辰區的二輪修志,街、鎮、部門相加起來怕有70部吧?志為官修。以體制外的農民身份擔當《青光鎮志》主筆,怕是只有永宏一例,這給他的人生平添了一抹傳奇色彩。
此舉首先得益于他的詩名,再加領導對他的信任。先是承擔為區志、年鑒提供青光鎮的資料,領導“三顧茅廬”找到他,不是拿架子,而是擔心不能勝任,結果圓滿完成任務。2017年,又邀他出任鎮志主筆,他便不好再推辭了。
在北辰吃皇糧的滑門弟子中,參與修志者不在少數。如我,退休7年復被單位請回主修《北辰房地產志》,便與永宏有了有詩有志的日子與話題。那次在區志辦開會,得知我正搜集覺悟社及中共天津地下組織創始人之一安幸生故居的資料,他當即為我提供了十年動亂時期有學生“造反派”以“掃四舊”為由,欲上房揭瓦被村支書制止、從而躲過一劫的資料。
修志,委實是良心活,既無數量指標更無經濟指標。志書是資料性著述,志人的修養、學識、政治覺悟、工作態度,首先反映在入志資料的發掘、整理、取舍、使用上。永宏說,與“生活中并不缺少詩篇,缺少的是發現”同理,600多年歷史、下轄6個自然村、3萬余人的青光鎮,并不缺少歷史與現實的精彩。
有感于《人物傳記》的稀缺,他在浩繁的歷史資料中挖掘出古瓷專家、鄉賢王明侯(1920—1986):畢業于天津耀華中學和北京京華美院。上世紀四十年代回津,以版畫宣傳抗日,后被聘西安《黃河晚報》主編。1956年10月,受周建人親邀參加“紀念魯迅先生逝世20周年大會”。1958年錯劃右派回鄉務農,背回一箱古瓷片。改革開放后,參加了在故宮博物院召開的中國古陶瓷學會成立大會,成為第一批國家級古陶瓷學會會員。令人欣慰的是,斯人雖去,但文脈賡續,感動得王家后人必以禮金相謝,永宏的婉拒自不必說。有感于《體育章》的單薄,他在鄉人的口碑和文獻資料中,挖掘出青海移民劉寶樹,曾于1953年代表華北地區參加首屆全國少數民族傳統運動會,表演項目《醉漢戲猴》榮獲金獎,受到毛主席、周總理等接見。1960年隸籍青光后招納徒弟修煉武術……。
靜候出版印刷的《青光鎮志》,凡60萬字,500張圖照。一介農民兼鄉土詩人的祁永宏,為家鄉的文化事業捧出了一顆滾燙的良心,為子孫后代留下了一份歷史的厚重。
五、在桑梓助力鄉村振興
解放前的青光貧困,偌大的村落僅5戶青磚灰瓦,余皆籬笆墻、土坯房。解放初的青光,在根治海河的系列水利工程中,是全區乃至全市河工競賽的常勝之師。改革開放后的青光,每每引領風氣之先,比如建成全區第一家鄉鎮與外資合資的企業,建成全區第一個團組織經管的舞廳,后于1985年即興建村民連體小二樓別墅,成為全市村級規劃樣板村;1990年前后更成為華北養雞第一村,我曾以《青光,面向禽蛋市場開放》一文紀實。
祁永宏寫出鎮志名堂后,又單槍匹馬承擔了村志的重任。自己走訪、撰寫、打字、制表、攝影、配圖,所獲資料均整理造冊,乃致夜間失眠頭痛、心臟早搏。妻子勸他明天休息緩緩,又不在乎一天半日。他嘴上答應了,卻照常黎明即起,以“勤勞樸實、敢為人先的沒尾巴牛”的青光精神編修村志,僅一年之余便完成了初稿。
去歲的金秋十月,永宏發起區作協“文學志愿服務隊”采風“青盛河畔農莊”:這是青光入列全市百個鄉村振興示范村后占地3300畝、先期投入1.5億元的重點農業觀光旅游項目。為此,我興致滿滿參加了季曉涓主席組織的這次“文學下鄉”。因了永宏的關系,市派駐村第一書記李振友、村黨委書記王曉東,分別帶領我們參觀并接受采訪。
亦因此,永宏又建議青光村與區作協聯合舉辦“青盛河畔農莊征文”活動,《北斗星》雜志開設專欄,村委會匯編成冊,作為本市幾所學校課外實踐活動基地和廣大游客的文旅宣傳手冊。區籍作家各顯神通,已完成詩歌散文近30篇。我呢,既為青光鄉村振興的裊裊一脈濃香所陶醉,也為師弟永宏“點染三千淡雅,丈量一脈鄉愁”的情懷所感染,揮筆寫就《半日青光,放飛40年的醞釀》為之搖旗吶喊。
今年伊始的1月11日,永宏參加了主管部門組織的鄉村振興示范村評審驗收,由他主筆的10本《青光村志》樣書,醒目碼放在會議桌上,仿佛一位閱讀者,讀懂了青光的春華秋實;又如一位見證者,見證了家鄉的風情萬種。
今日大寒。無論是對春訊的期待,抑或對花期的寄望,都是一份心情,也是一道風景。恰好收到永宏發在《赤龍河?開欄作家》上的新作,摘句作為結語——
前世桃花/輪回在今年的枝頭/父輩栽于路邊的夢/我輩挖于村中的井/宛然開成/今天的境界……
2024.1.20于沽北集賢
劉萬慶,1954年出生,天津市北辰區作家協會原主席、滑富強文學現象研究會常務會長。作品散見于《通俗小說報》《天津文學》《湛江文學》《五臺山》《延河》等文學期刊,《捧角兒》《本草》連續兩屆獲得天津市“文化杯”中篇小說一等獎,著有60萬字文集《淚竹林》。
祁永宏,1967年出生,本名祁永紅,天津北辰人,天津市北辰區作家協會副主席。作品散見于《天津詩人》《天津日報》《海河文化》等報刊和多種詩歌選本,著有詩集《原野踏歌》《陌上花開(合集)》。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