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雪

 

作者：楊遠新

2020年12月加拿大的雪

世間萬物，多了嫌他，少了盼他。唯不嫌多的是愛，唯不嫌少的是恨。加拿大是個多雪的國度。雪多，雪厚，雪深，雪白。每年從10月中下旬開始，到來年的四月，雪紛紛，雪揚揚，雪飄飄，雪灑灑，曾經綿綿的，曾經柔柔的，曾經舞一般，曾經詩一般。特別是到了12月，雪越下越大，競爭似的，一場比一場空前，讓人感覺有些瘋狂，有些高傲。大街小巷，公路橋梁，鏟雪車奔波忙碌不息。各家各戶，自掃門前雪。其景況唯加拿大獨有。

2021年12月加拿大的雪

可今年卻大不一樣了，眼下已是2023年12月的最后一天，已經過去的三個月里，只在11月中下旬，飄灑兩場茸茸小雪，很文靜，極紳士，不見狂雪奔涌而來。特別是12月，卻一直不見雪的蹤影。這里的人們免不了幾分失意，幾分惆悵，幾分無語，是因何得罪了上天嗎？圣誕無雪，這可是西方歷史上從來沒有過的記錄。圣誕樹缺少襯托，變得黯然失色。所有的人，都流露出一種憋屈的情緒，似乎在問，本屬于加拿大的雪，是被誰調遣去了別的地方，還是自己不守正道，去了本不該去的地方呢？沒有人能夠給出回答。大家都踮起腳尖，伸長脖子，盼望來一場大雪，以卸載心中的憤懣和不公。

但是，你越盼雪，雪越發不來。

往昔的白雪，你去了哪里？

2022年12月加拿大的雪

人們越是問雪，雪越發沉默，似乎鐵了心似的，要與人對著干。雪反問人們，你不是要心想事成嗎？你不是要想啥有啥嗎？雪與人較勁了，你想要的，他偏偏不給。讓你想得心痛，讓你想得生恨。就像一個戀愛的高手，拿揑你的情感命門。

當人們想雪，想得幾近瘋狂的時候，雪大聲對人們說：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人類不按規矩出牌，那雪為什么要守規矩呢？單方面守規矩還有什么意義呢？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看看究竟誰比誰厲害？由于雪帶了這個頭，雨也有樣學樣，風與水，熱與光，紛紛跟著效仿。這個世界便缺少了雪的寧靜，水的安詳，光的溫暖，風的和諧。

那么，雪究竟去了哪里呢？人們猜想，有可能去了滾滾硝煙中，去了濃濃炮聲中，去了燃燒的森林里，去了奔涌的南海上。看來一時是回不來了。今年的冬天加拿大還會有雪嗎？

因為盼不來雪，物價漲了，房價漲了，貸款利率漲了，教師罷教了，工人罷工了，就連警察也不上班了。

這中間最苦的算是家長了，本來按常規，早晨大致6點起床，送孩子上學，然后自己去上班。這如今班是上不成了，只得留在家里看孩子了。相繼而來的是，工資卡里按月收到的工資沒有了，房租費、水電費、生活費都成了頭疼的問題。眾多家長發出聲音：“煩死了！何時能讓孩子回校上課呀！”

往年的雪季，孩子們該上學的時候，在學校，不該上學的時候，在家里。如今沒有了雪，該上學的時候不上學，不該上學的時候不守家，都要往外面跑。家長們發問：

“雪呀雪，你哪天能來呀？你再不來，人都會被折磨死了！”

雪，眼下是聽從千呼萬喚，順應草心木心、江河之心、山嶺之心、大地之心的最佳時刻，還猶豫什么呢？該來的時候快來吧，還世界一片潔白！

雪就像沒有聽見，仍然堅持不來。人們大聲疾呼：雪，你從南海，你從中東，你從紅海，你從半島，你從基輔，快快歸來吧！

2023年12月加拿大圣誕無雪

世間萬物，各有各的位置，各有各的擔當。加拿大12月的雪，應該在安大略湖面輕歌曼舞，應該在皇家山奔騰跳躍，應該在多倫多穿街走巷，應該在渥太華靜默沉思。12月的雪啊，速速離開那些本不應該去的地方，回到你的一畝三分地，飄飄灑灑，紛紛揚揚，一切皆隨你意。否則，南海的巨浪會將你吞噬，中東的高溫會將你融化，唯有安大略湖，唯有皇家山，才是你真正生存的空間。雪啊，12月加拿大的雪，給你的這些建議，你能接受嗎？大地仿佛響起了雪的腳步聲，大海仿佛映出了雪的倩影。12月加拿大的雪，你能真正的回來嗎？（供圖：陳雙娥）

 

2023年12月31日夜于滑雪勝地里加奧德211號

楊遠新、陳雙娥夫婦2023年12月17日留影于多倫多

 

【作者簡介】

楊遠新，湖南漢壽縣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一級作家，湖南省公安廳高級一級警長、三級警監。出版有18卷本880萬字《楊遠新文集》（湖南人民出版社），代表作有長篇小說《春柳湖》（全四部）《愛海恨涯》《紅顏貪官》《百變神探》，兒童長篇小說《歡笑的碧蓮河》《險走洞庭湖》《霧過洞庭湖》《孤膽邱克》，兒童中短篇小說集《落空的晚宴》，長篇報告文學《內地刑警與香港警方聯合大行動》《創造奇跡的人們》《奇人帥孟奇》《縣委書記的15個日日夜夜》，長篇紀實文學《生死賭注》《生死抵押》《生死游戲》。散文《我的祖母》被編入大學教材。作品曾獲國家圖書獎、公安部金盾文學獎、湖南首屆文藝創作獎、湖南首屆兒童文學獎等。《春柳湖》（全四部）入圍第十一屆茅盾文學獎。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