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去北京
作者:贠靖
吃晚飯的時候,盼弟說:“我想去北京。”她爹鐘老成正低頭喝稀飯,他停下嚼動的嘴唇,抬頭看了盼弟一眼。盼弟放下碗,起身進了屋。她娘瞅瞅她爹,想要跟進去問個究竟。她爹擺擺手,她娘就站在那沒動。過了會,抬手咬了一口饅頭,慢慢地嚼著。
這孩子,她怎么會突然說要去北京?盼弟她娘自顧自嘀咕道:“北京,那是說去就能去的呀?你曉得那有多遠嗎,她又沒出過遠門。再說了,去那里做甚?來回的路費得花多少錢!”
“她又沒說非要去。”她爹吸溜著嘴,又喝了一口稀飯,伸出舌頭舔著碗邊。“喝個稀飯也弄出那么大的動靜。”盼弟她娘白了她爹一眼說:“你又不是不曉得她那倔脾氣。打小到大,她就沒向家里提過啥要求。”停頓一下又說:“她又不是不曉得家里的情況,還說想去北京!”
這時,弟弟柱子垂著手從門里進來。他娘問:“你咋回來了?不上課啦?”柱子看看娘又看看爹,嘴唇動了動:“老師讓交補課費。”柱子的聲音很小,他娘還是聽清楚了。“整天讓交錢,花錢像消雪一樣!不知道鄉里人掙錢有多難!”娘不滿地嘮叨。“我姐呢?”柱子問,爹朝廈屋努努嘴。
盼弟坐在床沿上出神地盯著窗外看,手里繡著枕套。那上頭一對憨態可掬的紅嘴鴛鴦在戲水。窗外的楸樹上,一只珠頸斑鳩啄著灰白的樹枝。它的羽毛呈淺褐色,頭和尾部是漂亮的藍灰色,腿腳絳紅。
盼弟已經十七歲了,再有幾個月便滿十八歲了。娘說,她十八歲已和爹結了婚。一想到要嫁人,盼弟心里就像有只小鹿在亂撞。
弟弟從外面溜進來,用手在盼弟眼前晃了晃問:“姐,你在看啥呢?”她笑笑:“你咋回來了?”“我就不能回來看看你呀!”弟弟頑皮地搶過她手里的枕套:“這是繡給誰的?我看看!”“小孩子家的,看啥看!”她從弟弟手里奪過枕巾,放進了床頭的箱子里。
弟弟在院里說的話她都聽見了。盼弟從貼身的口袋里掏出三十塊錢塞進弟弟手里,摸摸他的頭發:“快裝起來,別告訴爹娘。”
這是村里掛職的李干部給的。盼弟覺得這個李干部很了不起,那么年輕,二十幾歲就做了第一書記。她的眼睛很好看,嘴巴也好看。就是頭發太短,像個男孩。不過蠻帥氣的。她好像什么都知道,還去過北京。她說她就是在北京上的學,那里離天壇很近。這讓盼弟很羨慕。她心想,“我要能去北京看看多好啊!”
李干部也喜歡盼弟,她說:“盼弟你這么聰明,怎么連初中也沒上完,真是可惜了。”盼弟聽了低頭不說話。娘說了,弟弟也要上學呢,家里供兩個孩子太吃力,她就不上學了。
李干部看出了盼弟的心思,鼓勵她把書本揀起來,去考電大,爭取做個有知識的新青年。她仰起臉問:“我行嗎?”李干部使勁點點頭:“行,你一定行!”
盼弟一直想感謝李干部。她看到李干部的手機拿在手里不方便,就給她繡了一只手機套。李干部見了喜歡得愛不釋手,一個勁兒夸她手巧,還硬塞給她三十塊錢。她說:“盼弟,沒事你就秀吧,繡什么都成,我那些同學同事都喜歡這個,可以賣給他們。”
夜里,盼弟做了一個夢,夢見她坐高鐵去北京了!一路上奔馳的高鐵上漾滿了歡聲笑語。路邊的麥田、樹木、村舍飛快地閃過車窗向后退去。前面的一彎小河又迎面而來。她手卷成喇叭筒,大聲地喊著:“我要去北京了!”
發現一車的人都看著她,盼弟吐吐舌頭,忙噤了聲。
在北京,她去了天安門廣場,登上了日思夜想的天安門城樓,看著街上穿梭的車輛人流,她開心極了。從天安門城樓上下來,她興高采烈地參觀了人民英雄紀念碑、人民大會堂和毛主席紀念堂。紀念堂里很靜,人們排著長隊,手拿白花,滿懷崇敬的心情,默默地繞紀念堂一周,瞻仰毛主席的遺容。不知怎么了,看著端坐在大廳中央的毛主席雕像,她鼻子酸酸的,有點想哭,忙捂上嘴。
她還去了故宮,頤和園,那里邊好大好大……
醒來,一縷透亮的陽光從窗欞撒進來,落到床上。盼弟坐起來,伸了個懶腰,開心地笑了。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