棗棗
作者:贠靖
貓,有時比人更有人情味。
這是一只純種的英國短毛貓——金漸層。它長相呆萌,身體看上去很壯實,胸部飽滿寬闊,腦袋圓圓的,兩耳間距較寬,有一雙大而圓的眼睛。
兒子給它取名棗棗。它是兒子在南方的榕城工作時-位朋友送給他的。抱來時才岀生三個月,也就巴掌大小。
這小家伙號稱“貓中貴族”,它擁有一身柔軟華麗的金色毛發,如同金色的麥田在陽光下閃爍著迷人的光芒,觸感宛如細膩的絲綢。
在那個“八山一水一分田”,以“三坊七巷”著稱的有福之地,兒子只身工作了五年,它陪伴了他四年多。
每當夜深人靜,他倍感孤獨時,它靜靜地陪伴在他的身邊,給了他家人所無法給予的溫暖。兒子和它之間已建立起了超出一般人與寵物的情感。因此,兒子在調回內地工作時,不顧全家人的反對,自作主張將它帶了回來。
我一直不太喜歡貓。因為它好奇心重,喜歡扒拉東西。經常會跳到床上,案板上,大搖大擺地踱步。還有,它被稱為“行走的蒲公英”,脫毛比較厲害。我不能忍受空氣中到處都是飛舞的毛發,甚至會落進碗里,吃進嘴里。
它被兒子帶回家,從隨身攜帶的貓籠里放出來,在陽光下扭動著柔韌靈活的身軀,帶著一種高貴而矜持的氣質。妻子和女兒很快就背判了當初定下的盟約,過去撫摸著它金色的毛發,一個勁兒地喊著太可愛了。但我還是對它的到來表現出了極大的反感和不歡迎。我厭惡地瞪了它一眼,讓兒子把它關進廁所里去。
這種貓看上去脾氣比較好,但它的身上多少是有點反骨在的,且十分記仇,小心眼。要是你不小心得罪了它,那么它就會伺機報復你。報復的方式就是隨地大小便、咬壞你的衣物,或趁你不注意的時候撲出來伏擊你。
棗棗來到家里后雖未出現過報復行為,但它對我還是有點不友好。平時它喜歡跟在妻子后邊,她進廚房做飯,它就蹲在廚房門口。她上床休息,它則靜靜地趴在床頭上。
有幾次,我上前去逗它玩,它就用爪子撲打著抓我,還瞪圓了眼,沖我呲牙咧嘴,發出絲絲的叫聲。我嚇得敢緊縮回手。
它好像還有點好吃懶做——不愛動。有時沒看見它,到書房去找,會發現它在書桌下或椅子上趴著,閉目養神。
它的好奇心很重,看到家里拿回紙箱、袋子什么的都要過去用爪子扒拉一下。有時還發神經滿屋子亂竄,真是搞不懂它!
反正我一直懶得搭理它。
但不久發生的一件令人寒心的事兒卻改變了我對棗棗的態度,拉近了我和它之間的距離。
那是去年十月份,我在工作上遇到了一些糟心的事兒。令人欣慰的是,在我感到落魄和無奈時,棗棗,這只我平時有些厭惡的貓,它并沒有嫌棄我。
那天夜里十一點多,我拖著疲憊的步子回到家,屋里的燈黑著,家人都睡了。黑暗中,棗棗站在客廳里,眨著寶石般的大眼睛,沖我喵了一聲。我心里一熱,過去蹲下身撫摸著它的腦袋。它沒有抓我,也沒沖著我呲牙咧嘴,而是用腦袋一下一下蹭著我的手。
從此,我們就成了好朋友。每次我從外面回來,棗棗都會過來,站在我的面前,眨著眼,看著我喵一聲,然后扭動著身子,過來用腦袋蹭著我的褲腿。
然而,天有不測風云,接下來發生的一件事兒讓我徹底懵住了。棗棗走丟了!
春節后突然變天,先是刮了兩天的大風,天灰蒙蒙的。走在街上,冷風打著呼哨直往脖子里灌。身上的衣服像被剝光了一樣,剌骨的寒冷令人直打哆嗦。
回到家也像跌進了冰窖,家里的暖氣冷冰冰的沒一絲熱氣,穿著棉衣也打顫。
妻子打電話叫物業的人過來修暖氣,我坐在沙發上裹著毛毯看電視。
物業的人進來后妻子就帶著他去看暖氣。他說降溫后投訴的業主很多,但這不怪他們,供過來的熱水還不到40度。他們把閥門開大,熱力公司那邊就關小了。這一遇到降溫就沒了溫度。他伸手摸了摸暖氣片說:“的確沒屁大一點熱氣兒。”
中間又來了一個物業公司的人,我聽見敲門聲過去開了門,又坐下看電視。
他們一會在房間里鼓搗暖氣片,一會到樓道里去開關熱水閥,出岀進進的,折騰了近一個小時,過來搖搖頭說,問題不在家里,還是熱力公司送過來的水沒壓力,溫度上不去。
物業公司的人走后,我去醫院看望一位患了重癥的朋友。到了醫院人在重癥監護室,沒見上,就站在樓道里和家屬聊了一會患者的病情,說了幾句安慰的話。返回的路上妻子打來電話,說棗棗不見了。我說你先別著急,等我回來再說。
一見面妻子就抱怨道:“你這人一點也不負責任,我一上午在帶人修暖氣,你卻在看電視。瞧瞧,這下好了,貓不見了!”我說:“現在還說這些有什么意義,趕緊找吧!這個淘氣的小家伙,它一定是見家里來了生人,故意在哪躲起來了。”以前就發生過這樣的事兒,它躲在樓梯下,直到客人走后才出來,抻抻懶腰走開了去。
妻子說,她在家里翻箱倒柜,把角角落落都找了幾遍,連個貓影都沒找著。我又找了一遍,結果一無所獲。
我分析,它有可能趁人不注意,溜出門從樓梯間下去了。我從10層到負一層上上下下找了兩遍,什么也沒找見。我和妻子又下到地下車庫,一排一排地毯式找了好幾遍,邊找邊叫,還是沒找見。
它會不會從地下車庫的進出口跑出去了,那樣的話,茫茫人海,大海撈針,漫無目標就不好找了。
妻子有些慌神,我也有些慌了。
這時朋友的家人打來電話,說他已經走了。我聽了心情一下子沮喪到了極點。
我打起精神,和妻子又在小區附近的路邊、草叢里找了好幾遍。
我一邊找一邊在心里念叨著:“棗棗,你別嚇我,你跑哪兒去了,別淘氣好不好,你快回來吧,我以后再也不兇你了。”
從下午一點多一直找到五點多,棗棗還是沒有蹤影。
回過頭,我們又在地下車庫里找。妻子帶著哭腔,一遍遍地自責:“都怪我,我就不該找人來修暖氣,怎么沒把我自己弄丟呢!”當時我也是疏忽了。
兒子回來后里里外外,上上下下跟著找了好幾遍,棗棗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兒子有些崩潰,坐在地下車庫的石樁上,扭過臉去掉著淚。在這個家里,沒有人對棗棗的感情比他更深。
我過去在他的肩上拍了拍:“已經這樣了,我們也盡力了,先回吧。”兒子撥開我的手說:“你們回吧,我在這里等等棗棗,我覺得它不會走丟的,它會回來的。”我無可奈何地搖搖頭。
晚飯妻子做了面條,一家人一口都沒動。兒子把棗棗用過的小碗放上貓糧、水,擱在門口,又把它喜歡的小窩搬出去放在樓道里。他說:“貓會認路的,我總感到棗棗會回來的。”
我心里有些犯嘀咕。它從來沒出過門,那么大的地下車庫,有很多門和樓梯期間,在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里,它能記得住嗎?再說了,它要是跑出小區,就更不好說了。
說來也怪,兒子的話居然應驗了。半夜兩三點,我隱隱之中聽到外面有輕微的響動聲,就躡手躡腳地跳下床,來到門口,輕輕地打開門。棗棗就蹲在門口。黑暗中,它眨著眼,盯著我,喵了一聲。
“你們快來看,棗棗回來了!”我激動得喊出了聲。不等妻子和兒子出來,我撲過去,緊緊地摟住棗棗,淚如泉涌。
這小家伙,一天不見,它用腦袋親昵地蹭著我。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