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喚起的記憶
作者:羅里寧
一本《眾說鐘叔河》的書,喚起我漸漸淡去的,對鐘叔河先生的一絲記憶。
現在讀者,對鐘叔河這個名字或許比較陌生。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他在就任岳麓書社總編期間,主編出版過一套《走向世界叢書》,在社會上產生廣泛的影響,他還率先編印曾國藩的家書和周作人的文集,在當代出版界為他們二位開了一個先河。
錢鍾書先生對鐘叔河的工作給予了高度的肯定,他在為他寫的《走向世界》這本書所作的序里,贊揚他所論述清末引進西洋文學的游記、旅行記、漫游日錄等等,“眼光普照,察看歐、美以及日本文化在中國的全面影響”,“而且采訪發掘,找到了極有價值而久被湮沒的著作,輯成《走向世界叢書》,給研究者以便利,這是很大的勞績。”
錢鍾書先生是我認得和崇敬的一位學者,他對鐘叔河的贊譽,引起了我極大的興趣,就與出版社郵購了鐘叔河《走向世界》這本書。這本書的內容,是鐘叔河主編《走向世界叢書》時,在每一種書前面撰寫的一篇介紹該書作者生平、寫作時代背景和評論該書思想內容的敘論,它能得到錢鍾書先生的贊譽,自然非同一般。
鐘叔河先生是個編輯,除了出版《走向世界叢書》屬于開創性的工作,選編刊印《曾國藩家書》也需要有一點勇氣。關于曾國藩,世人爭議很大,沒有一點勇氣,很難完成編印他的家書這項艱巨的工作。然而還不止于此,他還選編了周作人的文集,以我所知,計有周作人的散文、書話、序跋、談吃等多種,這在當時,不僅需要有一點勇氣,還需要有一點冒險的精神,因為那時候對周作人,大多數人還是盡量避開的。
現在回到開頭所說的,對鐘叔河先生的一絲記憶。我和鐘叔河先生并不認識,為何會有這一絲記憶?大約是在二十多三十年前,我尚在年輕之時,不記得是因了何等之事,可能是因為曾國藩的家書,也可能是因為周作人的文集,就與他有過書信的聯系,互相之間都說了什么,已經忘得差不多,對鐘叔河先生的記憶,主要是他說過的一句“人歸人,文歸文”的話,這句話跟人們平時所熟知的“文如其人”的話,很不一樣。
“人歸人,文歸文”這句話,是為周作人說的,它的意思就是,人呢,是什么樣的人就是什么樣的人,文呢,是什么樣的文就是什么樣的文。張中行先生好像也說過類似的話,他還進一步說道,一個人的人生有了污點,也不應全盤否定他之前和之后做過的一些有益的事情。我個人的理解,一般情況下,人無所謂好壞,就算有好有壞,人也不是一生下來就是好人或者是壞人。好人也有變壞的,壞人也許曾經好過,或者以后也會轉變。就文章而論,只要寫出來的文章對讀者有積極的意義,能夠激勵人們奮發向上,像我們今天所說的,能夠傳播正能量,或者能夠給人以美的享受,我們何必還要去追究作者的身份背景呢?有位大學者曾經作過這樣的比喻:假如你吃了個雞蛋,覺得好吃,何必還要去尋找那只下蛋的母雞。曾國藩也好,周作人也罷,爭議還會繼續下去,他們的文字書籍,不也擺在書店的書架上了嗎?
鐘叔河先生為人和氣,對晚輩后學者不吝自己的時間筆墨,愿意與人交流和討論問題,使我等后輩深受感動。他不僅精于編書,還善于為文,有多種著作問世,我讀過他的《書前書后》和《念樓隨筆》,文字自然樸實,所論客觀實際,讀后很能讓人受益。由華夏出版社和天地出版社共同刊行的《眾說鐘叔河》這本書,收入的多是當代學者大家對鐘叔河編書輯書和出版工作的敘說和評論,同時還收入一組商榷文章,以求全面客觀地將鐘叔河先生呈現在讀者面前,也由此喚起我對鐘叔河先生的那一絲記憶。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